祝云在街上等大夫的空当,早有人认出了他,回去通报了祝老爷。
祝老爷急了,即刻就要随着马车来接,祝风却让他留在家里,派人去请大夫,自己立刻坐着马车向事发地奔来。
“云儿,你没事吧?”
祝风从马车上跳下来,直奔祝云,看他身上全是血,吓了一跳。
“大哥,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救救秀秀,救救她。”
祝云见到救星,心里有了些底,他虽然试着给秀秀涂了金创药,却还是止不住血,眼见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快把她抱上车,我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咱们快回家。”
祝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此刻,他就是祝云的主心骨,若他也慌了,这局面便没人控制得住了。
马车里,祝云不停地唤着秀秀的名字,此刻他才知道,秀秀于他有多重要。
“云儿,你别急,她并未伤及要害,一定会没事的。”
祝风从未见弟弟如此惊慌失措过,记忆里,他总是风轻云淡,调皮捣蛋的模样。
如今,竟会为了一个女子急成这副样子,看来,这女子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祝云不错眼地盯着秀秀,她双目紧闭,脸上没有血色,甚是骇人。
“秀秀,你千万不要有事。我还有好多事没和你一起做,还有好多话没说,你怎么能……”
祝云拉着秀秀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祝风心里很不是滋味,揽着祝云的肩膀,尽可能地宽慰他。
终于到了祝家,祝老爷和祝夫人已经焦急地等在了大门口,见到马车驶到,立刻围上来。
“云儿,是你吗?”
“云儿。”
二老望眼欲穿,这个小儿子他们已经等着盼着想了太久了,终于见到真人了。
却是祝风先下得车来:“爹娘,先在旁边站站,云儿带回来的姑娘受伤了,大夫到了吗?”
“到了,到了,在屋里候着呢。云儿呢?云儿怎么样?”
祝老爷急得团团转,祝夫人拉住他的衣袖,向后扯了扯:“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如此说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爹,娘。”
祝云抱着秀秀下来,一脸疲惫,只来得及对着二老喊了一声便匆匆向门里奔去。
“哎,云儿……”
祝夫人正要上前说话,就见小儿子一阵风一样进到了院子里。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祝老爷要看到祝云怀抱着的女子似乎伤的不轻,也顾不得计较什么,携着夫人也匆匆朝屋里去了。
“让让,快让让。”
祝云抱着秀秀快步走着,不停地喊着,下人们纷纷回避见礼:“二公子。”
祝云顾不得理会,心里只有秀秀。
终于见到了大夫,他就像困兽见到光明一般,把秀秀轻轻放到床上,急急地央求着让他救救秀秀。
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上去老成持重,立即让祝云站到一旁,自己把脉诊断起来。
他为秀秀细细查看过伤口,取出一个牛皮裹子,展开来,露出一排银针,捻起三根银针依次扎到秀秀的腿上。
很快,血就止住了。
“大夫,她怎么样?”
祝云额头上的汗淌下来,他胡乱一抹,只关心秀秀的伤情。
大夫叹了口气:“这姑娘是被外力重击以致昏迷,虽无大碍,但……”
说着,他朝着祝云招招手,便向外面走去。
祝云跟着出去,连忙问个究竟。
“她的腿被刺穿,伤到了筋脉,以后怕是会不良于行啊。”
大夫边说边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
祝云只觉得头嗡了一声,便再也听不见旁人说什么,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四个字,不良于行,不良于行,不良于行。
那不就意味着,秀秀以后无法正常走路了。
她是那么喜欢走路的一个人。
祝云紧握着拳头,指甲扣进了肉里,已经现出了血痕。
“云儿。”
“云儿,你别这样,别吓娘啊。”
祝老爷和祝夫人已经到了旁边,听到了大夫说的后半句,就见小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
祝云抬起惺忪泪眼,抱着娘亲大哭起来:“娘,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都是我。”
“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千万别想不开呀。”
祝夫人见儿子如此痛苦,也跟着流下泪来。
儿子瘦了,高了,看上去也更结实了,可是,他的眼睛里却比以前少了很多快活自在。
一切,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大夫,劳烦您用最好的药,只要是对这姑娘好的,不论价钱,统统用来。”
祝老爷看着哭做一团的母子俩,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这样尽自己的心力了。
“是,祝老爷,我定当竭尽全力。”
大夫开完方子,嘱咐要按时服用,外敷的也要一次不落。
“我都记下了,多谢。”
祝云抬起头来,抹干眼泪,短暂的发泄之后,他自然明白,软弱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把秀秀治好,让她早点醒过来。
看秀秀的面色慢慢恢复一些,祝云这才安心些,他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云儿,你歇息一会吧,总这样下去怎么行,身体都会熬坏的。”
祝夫人在旁边劝着,祝云轻轻地摇摇头。
祝老爷看了一眼,把祝夫人拉到屋外。
“还是让他在那守着吧,云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拽不回来。走吧。”
“唉,走吧。”
祝老爷和祝夫人慢慢走远,祝风看着二老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真是不假。
他招招手,一个下人上前来:“大公子,有何吩咐?”
“去把成涛叫来,就说我找他有事。”
“是。”
下人匆匆离开。
不多时,成涛就赶到院中。
“大公子,您找我?”
“二公子带回来一个受了重伤的姑娘,你去多找些好的大夫来,无论提什么样的条件都要带回来,凡是能令那姑娘有起色的,重重有赏。”
“是,大公子。二公子他……”
成涛立刻问起祝云的情况,毕竟跟他有过过命的交情了。
“放心,他没事,快去吧。”
祝风对着成涛叮嘱一句,成涛便一阵风似的跑了。
“大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这小子,还是这么毛躁。
祝风看他跑远,又到门边看了一眼,祝云还在不眠不休地守着。
唉,他这个弟弟也是一根筋,他都知道的,所以也不去劝,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他扭身向爹娘的屋子走过去,果然看见二老正愁脸对愁脸,愁上加愁。
“爹,娘,怎么了?”
他明知故问,不过是想活跃下气氛。
“唉,还不是你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
祝夫人一张嘴立刻滚下泪来。
“娶不上媳妇儿吧,让我们着急,这带回来一个吧,让我们更着急了。”
她絮絮叨叨,不停地数落着,若是知道会这样,早先坚决不让他出门,一辈子不成亲又怎么样?
总比现在这样肝肠寸断,带累爹娘好。
“娘,云儿他还小,正是情深的时候,等他长大些,便知道人这一辈子不只活一个情字。”
祝风用帕子擦去娘亲脸上的泪水,柔声安慰着。
自从回到家里,他尤为珍惜和爹娘相处的每一刻,至于情呀,爱呀,却没有多么上心。
但他也能理解祝云的心情,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别珍视的东西,特别重要的人。
目前看来,这个叫秀秀的女子便是祝云心中的珍宝,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存在。
作为大哥,他能做到的就是尽自己所能,为弟弟扫平一切后顾之忧。
祝老爷也劝慰着夫人,孩子大了,有了牵挂也是好事,总比他那个天命要强,再说,看那姑娘面容清秀,既是儿子选定的,必然错不了。
一家三口商量一阵,终于达成了一致,竭尽全力为秀秀治伤,等她好了,再看祝云和她到底是什么打算。
祝云始终守着秀秀,不吃也不喝,下人们端进去的饭菜放冷了,又原样端出来。
祝夫人看儿子这样,心疼的很,却被祝老爷拦住,不去打扰。
过了一夜,秀秀终于醒过来了。
她轻咳一声,只觉胸口疼的厉害,稍微动了一下,奇怪,右腿竟没有知觉了。
“祝大哥。”
她轻轻摇醒伏在床边睡着的祝云,轻声问他:“祝大哥,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祝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秀秀立刻来了精神,捧着她的脸,激动地说:“秀秀,你醒了,终于醒了。”
“祝大哥,我这是怎么了?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秀秀敲着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浆糊一般。
“之前发生过什么,你不记得了?”
祝云赶紧倒来一杯水,要扶她起来喂水。
“啊,祝大哥,我的腿怎么用不上力?”
秀秀又使劲抬了抬右腿,一点反应都没有。
“祝大哥。”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双手胡乱抓着。
“秀秀,你为了救一个孩子摔在了地上,你的腿,你的腿被伤到了,还要养一阵子才能好。”
祝云还是没有勇气对她直接说出真相,只能再拖一阵子了。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我的腿……对了,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秀秀经他提醒,慢慢回想起了那日发生的所有事,心里还记挂着那个独自登到高处的孩子。
“他没事,只是被吓到了。”
祝云强忍着心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还好,我也算是帮到他了。”
秀秀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支撑不住,身体有些晃动。
“秀秀,你怎么了?”
祝云赶紧扶住她,坐到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祝大哥,不要,这个样子,万一让让人看到了。”
秀秀听说这里是祝家,更是在意的很,她才不要给祝老爷和祝夫人留下一个轻浮放荡的坏印象。
“好,那你躺下来再睡会吧,大夫说了,你只有好生休息,才会尽早复原。”
祝云不愿再拂她的面子,她说什么都在一旁认真听着,一一照做。
“祝大哥,我确实困的很,我再睡一会,你不必守着我的。”
秀秀慢慢闭上眼睛,她失血过多,犯困也是正常,这一点大夫早已同祝云说过,对这倒不是很担心,他最放不下的还是秀秀的腿。
她已经觉察出腿的异样,只是祝云暂时遮掩过去,但这事毕竟不可能瞒一辈子,秀秀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永远不知道呢?
祝云心里发涩,喉咙哽的厉害,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么残忍的事,怎么会发生在秀秀的身上!
如果可以,他宁愿被砸伤被刺穿腿的人是他,如果可以,他宁愿没有南下,从未遇见过秀秀。
但人世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没有后悔药卖,无论再怎么心痛,再怎么无奈,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了,再也无法更改。
看着秀秀睡着后平静的面容,祝云更加懊恼,恨不得拿棒子一下子把自己打昏,这样或许就不用再去想该如何抉择,如何权衡。
“云儿,跟我来。”
祝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祝云抬头,眼睛里已经满是红血丝,见是大哥,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出来。
“放心吧,我已经让成涛去请大夫了,咱们把那些医术好的都请来,总会给秀秀姑娘治好的。”
“大哥。”
祝云再也绷不住了,伏在他肩头默默流起了眼泪。他不能哭的太大声,万一被秀秀听见了,又要惹出事来。
“别哭了,走,去见见爹娘吧,他们都很担心你。”
祝风领着弟弟,一前一后地走着,幽静的长廊没几步就走到了尽头,再也不像小时候,觉得总没有边沿。
他们终究还是长大了,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必须背负着不同的东西往前走。
祝云看着大哥的背影,他比以前更加稳重了,为人处事也更加周到,真真正正地成为了祝家的顶梁柱。
爹娘也老了,虽然进门时只瞥见一眼,二老头上的银丝却多了好多。
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爹娘跟前。
“扑通。”
他双膝跪地:“爹,娘,不孝孩儿给你们磕头了。”
“快起来,快起来,我的儿。”
祝夫人要起身来扶,祝风却已经代劳。
“孩子,你在外面受苦啦,快让娘看看。”
祝云到了娘亲跟前,任由她摩挲着脸,还像小时候那样乖巧老实地待在一旁。
“云儿,那个秀秀姑娘是谁?”
祝老爷终究第一个问出了口。
“爹,她,她是我……”
祝云嗫嚅半天,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经过这次秀秀受伤,他一门心思认定是自己拖累了她,更不敢再提半点亲密的话。
“算了,你不愿说便不说吧,只是秀秀姑娘的伤,还需从长计议,急不得的,你也要适可而止,注意自己的身体。”
祝老爷见他作难,便不再细问,他已经找人去打听过了白天发生的事。
街上又有了新的传言,说祝家二小子带回来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还没领到家就出事了,惨兮兮的只剩下半条命,还说这祝家二小子就是去趟天宫,他那天生的克妻命也不会更改半分。
出去打探消息的下人是瑟瑟发抖地禀报的,生怕老爷迁怒于他。
祝老爷并没有当面发火,把他支走后才大拍一通桌子,恨不得亲自去撕烂了那些嚼舌根人们的嘴。
但他的心里依然沉了一下,不管人们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位叫秀秀的姑娘确实伤的不轻,看样子,腿是保不住了。
当初听了清云道长的话,他才肯放祝云出去闯荡,后来又是为了他身世的事,想到这,祝老爷更加头疼,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是当着旁人的面,他没有显露分毫,只待祝云冷静下来再与他好好细说。
所以,见祝云不愿多说秀秀的事,他便也不追问。
祝夫人对这些都不知情,见儿子如此紧张那位姑娘,必定是心上人,这样,便更要仔细打听打听那姑娘的身世,看看是否门当户对,只是她对于儿子擅自带回姑娘这事终究有些介意。
祝家不是小门小户,也算有头有脸的,家里的二公子突然带一个姑娘进家宅,说出去都怕人笑话。
若是传了出去,以后云儿的婚事可不就更要黄了。念及此处,她才突然想起,镇上的人对云儿的指指点点,才想起云儿当初为什么离家。
如此,对秀秀的敌意才渐渐小了。
一家四口坐了一阵,祝云并不总说话,更多时候应和一句。
祝老爷看出他心不在焉,肯定是在担心秀秀。
“不早了,云儿,你早些去歇息吧,那秀秀姑娘自不必你操心,你娘已经派了两个丫头过去,你一个男人,去女儿家的房里总是不合礼节。”
他一声令下,立刻解放了祝云。
他虽身在此地,心却早已飞到了秀秀身边,只是老爹有令,他确实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秀秀房里过夜的。
“是,爹,孩儿知道了。娘,孩儿先去了。”
拜别了爹娘,他飞快地到了秀秀的房间。
里面灯火通明。
“咚咚。”
他轻轻敲敲房门,却是采月来开门:“二公子。”
“秀秀她怎么样了?”
祝云想进去看一眼,却被采月拦在外面:“老爷说了,秀秀姑娘就由我和青霞照顾,男子一概不得入内。”
“好姐姐,你就通融通融。”
祝云仍不愿放弃。
“二公子,你别为难我了,回头叫老爷知道了,我们俩都要挨板子的。”
青霞听到动静也来到门口,央求着。
罢了。祝云看她二人稳重细心,没什么不放心的,便郑重地向二人托付几句,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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