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祝云,籍籍无名,你就是知道了又如何?”
周铳光念叨几遍:“祝云,祝云,好好好,我今日记得你了,千万别落在我手上!”
说完,他就一溜烟一样穿过人群走了。
“太好了!”
黄莺在一边看得解气,终于有人收拾这个周铳光了,给姐姐出了好一口恶气。
钱妈妈却哭丧着脸走上来,拽住祝云的胳膊开始哭天抹泪:“你这一出手,我烟雨阁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黄莺看不过眼,上前劝阻:“妈妈,你没看见那个周铳光有多过分?姐姐被他纠缠了这么久,祝公子不过是帮着姐姐出头,怎么就搅局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黄莺脸上,雪白的脸颊立刻现出五道血痕。
“死丫头!何时轮到你来多嘴!”
钱妈妈下手又快又狠,旁人都来不及反应,黄莺脸上火辣辣的,吃痛哭了起来。
“妈妈,你这是做什么?莺儿还小,你不该打她!”
梦如烟立刻把黄莺拉到身后,护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瞪着钱妈妈。
钱妈妈对她自然不同,见她面有愠色,赶紧安抚:“如烟,她说得可是轻巧,你可是我烟雨阁的台柱,如今得罪了周公子,叫咱们上上下下都喝西北风去啊?”
“妈妈,这段时间姐姐赚了多少银子,你摸着良心说一说,要不姐姐,你这烟雨阁在不在还说不定呢!”
黄莺挨了打,反而更勇起来,抹去泪痕,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你!好哇!一个黄毛丫头也要造反了,真是没王法了!”
钱妈妈见她猖狂,又忍不住扬起胳膊来。
“住手!”
祝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甩,力道极大,几乎要把她带倒在地。
“妈妈,莺儿她不过替我说了句话,你就下这等狠手,是不是看我不惯,对着我撒气呢?”
梦如烟也不再忍,随手抄起一个瓷瓶摔在地上。
“我的姑奶奶,仔细点,这可都是古董啊!”
钱妈妈见东西碎了,心疼得直跳脚。
梦如烟见她青筋暴露,声泪俱下,这才停住手:“让我住手只要妈妈一句话,只是再不许为难莺儿,不许为难这位祝公子。”
“好好好,你怎么说,便怎么做吧。”
钱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脸上很快又堆了笑:“姑娘,咱们还是去屋里说吧,这里人多嘴杂,免得误了事。”
“好,就去屋里说。”
梦如烟请祝云一并进到屋里。
看了半日,祝云已经大致明白了梦如烟的处境,这哪里是女子该待的地方呢?吃人不吐骨头,比那明面上的杀人魔窟更甚百倍。
想到这,他一拍桌子,豪气地说:“钱妈妈,我今日就要替如烟姐姐赎身,你开个价吧。”
“祝公子,你?”
梦如烟从未想过他竟会有这个提议,他们二人以前不过只有一面之缘,若论恩情,也只是当年在绮红轩为他解围,怎么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祝云朝她看了一眼,目光澄澈,没有任何杂念,自秀秀去后,他对这世间老友更是珍视,如今看梦如烟受苦,实在是忍不下去,这才有此提议。
“哈哈哈哈,赎身?”
钱妈妈笑得几乎断气,这个穷小子,还以为赎身只是张张嘴的事儿吗?
“你笑什么?”
祝云很是看不惯她的做派,拧着眉头,看向她的眼神微微涨满杀气。
钱妈妈这才知道害怕,毕竟刚才亲眼见他三拳两脚就把周铳光收拾得利利索索,自己焉能不怕?
她哆哆嗦嗦地躲到梦如烟身后,小声地说:“自古青楼女子除籍便不是容易的,如烟又是烟雨阁的花魁,更是另当别论。”
她絮絮叨叨着,车轱辘话一大堆,无非一直在说梦如烟于她有多重要,是整个烟雨阁的摇钱树,没了她,这里怕是要撑不下去。
祝云听得耳朵疼,干脆问她:“我尊你一声钱妈妈,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我不幸昏了头,打将起来,你这烟雨阁怕是很快就要变成一堆破木头了!”
他以前从未像今日这样威胁过一个女人,今日这钱妈妈却是例外。
他恼她同为女子,为何要让这么多妙龄少女跌入火坑,为何要做这丧尽天良的皮肉生意,为何欺软怕硬,为何势力跋扈。
果然,钱妈妈吓得够呛,她不知祝云的底细,见他连周铳光都敢教训,听了这话,更是误以为他是哪家横空出世的官家公子,不敢得罪。
只好陪着笑脸,故作可怜状,嘴下却不留情:“祝公子,如烟她姿容天下第一,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千年难见的美人,我这里若是少了她,可真的要垮台了。您老还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弱女子,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祝云从未跟这种滚刀肉一般的人物扯过皮,纵使心思转的再快,也抵不过她,一时不知该如何。
却听梦如烟在一旁一字一句地说:“妈妈,既然今日得见良人,我也便说了吧,求妈妈成全,否则,我宁可当场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她早已打碎一个茶盏,捏了锋利的碎片搁在雪白的颈子上,登时有了道血口子。
“姐姐,不要!”
黄莺未想到有如此变故,立即出言劝阻,却被她推到一边:“莺儿,姐姐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就要把那碎瓷片狠狠地向颈子上滑。
“如烟姐姐!”
祝云急得大喊,生怕她自我了断。
钱妈妈也吓得腿软,立刻喝止:“如烟,我的儿,你这是做什么呀?可别吓唬妈妈我呀!我有病,最是受不得吓的。”
她如何不知道梦如烟的脾气,性子刚决,一旦认定一件事,无论如何也要走到黑。
之前周铳光的事,没有逼她太紧也是这个缘故,正是怕她寻了绝路,自己人财两空。
没想到,一向与周铳光周旋的她,今日竟会被一个凭空出现的小子说动了心思,还要跟着他去,如何不气恼。
“如烟,你是最有良心的,扪心自问,妈妈我对你如何?你不愿做的事,不愿接的客,哪一次不是妈妈我出面替你摆平?你现在翅膀硬了,找到靠山了,就打算把我撇下吗?”
钱妈妈干脆使出苦肉计来,往地上一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声震天。
黄莺被她恶心得够呛,赶紧扯扯梦如烟的衣角,提醒她不要被这腌za婆哄了。
梦如烟岂不知这个,她冷眼瞧着钱妈妈演完戏,碎瓷片硬是一动不动,依旧在脖子上架着。
殷红的血一点一点滴下来,看得人心突突直跳。
祝云看着梦如烟坚毅的神情,突然明白过来,在旁开始助攻:“钱妈妈,你现在还有的选,待会但凡如烟姐姐下手略狠一点,可不知你这烟雨阁以后还活不活得下去?”
这话半是提醒半是威胁,他见梦如烟已经下定决心,便知她是个不怕死的人,既然已经决定离开,自己定会竭尽所能,助她一臂之力。
钱妈妈骑虎难下,一边是自己的摇钱树,花魁娘子梦如烟,一边是烟雨阁剩下的那么多姑娘。
放了她,还得费气力再培养一个新的台柱,虽说现在确实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替代梦如烟,但她还没打算让那人立刻就出来。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台柱闹着要寻死,万一真的死了,何止是人财两空,到时候这里就成了一处发生过命案的地方,还有谁会愿意踏进一步。
以后,提到烟雨阁,人们便会想到死人,想想就晦气。
她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被祝云一个响指才拽回现实。
“钱妈妈,你考虑得怎么样?”
“如烟可是我的命根子。”
“开个价吧,如烟姐姐可不会等你太久。”
一问一答,像极了在做生意。
钱妈妈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培养一个新的台柱子还需要一阵子,这期间烟雨阁的生意自然会受影响,若是这冤大头要替如烟赎身,这些耗费自然全要加到他身上。
她眼珠转上两转,早已有了结果,却故意扭捏着不言语。
“妈妈,看在我为你效力的份上,开个口吧,我知道,你早打算要捧月迎,不过是碍于我的面子,如今,我随祝公子离开,妈妈你得了钱财,不是一举两得吗?”
梦如烟看准她的心思,不过就是想是狮子大张口,且先看这口到底有多大。
“最少也要这个数。”
钱妈妈比划了个一字。
黄莺大喊:“一千金?钱妈妈,你也太心黑了!”
“小蹄子,又皮痒了不是?我和如烟说话,哪里轮到你插嘴?”
钱妈妈忌惮如烟,不敢再打黄莺,却仍是骂了个痛快。
不论这个祝云到底是何身份,若他能痛痛快快地拿出千金,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亏本,不就是一个年纪大了的花魁娘子吗?
自己新选中的月迎可是一点都不比她差,稍微指点指点,一个新的花魁娘子不就又成了?
她本以为祝云会考虑很久,没想到他竟一口答应:“不就是千金吗?我给了。”
【作者题外话】:穷作者本人写书的乐趣之一:在文中体验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