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到郴州, 马车上不用半日,楚娆特意起早,提前上了马车, 就是不想今日还教祁苏等她。
马车窗外看去, 天色阴沉, 像是快要落雨的样子,楚娆的心情也是灰蒙蒙的,虽然祁苏的神色永远都是冷淡疏离,但她现在已然能分辨出他的一些情绪。
比如今天,他肯定是不高兴的。
楚娆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件雪白的披氅, 动静颇小地从厢椅上挪着凑近祁苏, 然后将氅衣拢在他的身上, “四九说海边很冷的, 你还是披上吧,我自己也带了一件。”
祁苏没有推开,任由楚娆替他拢起领褖。
他每年都会过来,并没有楚娆想的那般脆弱, 不过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 祁苏还是觉得心头一暖。
“我没事。”
车厢内沉默了一路,越靠近海边, 风就越大, 从窗棂缺口灌进来,激的楚娆哪怕已经加了外衫,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大概是被祁苏看到了, 他下马车时,回头温声开口,“你留在马车里,别下去了。”
“可是,我想跟你一道去。”楚娆小声地挪步上前,仰头揪着祁苏的衣角。
祁苏侧目余光向后一瞥,没有继续阻拦。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四九和紫烟则带着随行的人跟在稍远一点的他们身后。
从祁苏和楚娆站的位置看向蓝色的沧海,浪头好似并不大,但楚娆问过酒楼的当地人,沧海最湍急的地方是向前绕过那片海石的夹缝,也就是祁苏爹娘当年很可能遇难的地方。
远远的,楚娆现在都能依稀看到一些浮木,也不知道是哪艘沉船的碎片。
天边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楚娆看向眼前的祁苏,他的背脊挺得很直,不发一言,只是看着海与天相衔的地方。
孤高隽瘦的身影,以往只有清冷,现下看起来好似还有些落寞,让人忍不住想去抱抱他。
从黄昏日落,到星月初升,祁苏站着没动,楚娆也就一直看着他,腿上虽然受累,但远不及她心里的酸楚。
听四九说,祁苏每一年,都要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整整一晚,她就觉得很是心疼。
明知道此时他想要的是安静,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轻声开口,“我外祖去世时,我娘亲也很是难受的,这两年稍好一点,但一提起来,她总是落泪,所以我们都甚少提起。”
楚娆顿了顿,继续道:“但我总是相信,我外祖他好好的生活在另一个地方。我们想念的人或许会以其他的方式来遇到我们。”
“你爹娘也是一样,真的,祁苏,我不骗你。”
楚娆说这些并不是随口的安慰,如果不是她自己也经历了重生,她断然不会这般说,但既然她都能回来,那这世上或许便真的有轮回之事呢。
许是怕祁苏不信她,楚娆此时突然就有了坦白的冲动,如果她把重生的事情说出来,祁苏是不是就能心里好受一点。
她鼓起勇气开口,“祁苏,其实,我是重生回来——。”
楚娆的话音还未落,手上猛地被施了力,转眼间,她已经被祁苏扯拉到了身后,惊吓地她一下子就止住了声。
靠在祁苏的背上,楚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礁岸暗处的树影边分明窜出了几个黑影!
定睛一数,跳出来的黑衣人有五六个,皆是蒙着面,但在月色下能看到他们眼露凶光,楚娆胆怯地下意识抓住祁苏的手。
祁苏向后护着楚娆,冷声开口:“你们是何人。”
“呵呵,废话不多说,有人出了钱,要你死,我们就是来送你一程。”
“让她走。”
黑衣人呵呵一笑,“你放心,亏本的买卖不会做,只要她不阻挠我们,我们不杀旁人。”
“公子,公子!”
与此同时,四九已经在不远处看到了不妥,堪堪带着随行的人赶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地站在了那群黑衣人的对过,小身板昂挺着挡在祁苏和楚娆的前头。
黑衣人首领不屑地笑了笑,丝毫未将眼前情况放在眼里,“兄弟们,上!”
一声厉喝,五六个人同时跳起,不等他们反应,直接拿起刀便砍了过来,刀法快狠准,不在旁人身上停留,很显然,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祁苏。
四九这边立刻迎面顶上,他带的是家仆护卫,虽看起来人数占多,但显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看情形最多只能勉强抵挡一阵,偏偏黑衣人选的位置刁钻,将生路堵住,祁苏和楚娆根本出不来。
祁苏冷眼掠过周围,而后在楚娆耳边低声道,“你一个人先走,他们不会拦你。”
楚娆吓的手都在颤动,却还是不忘紧紧攥着祁苏,“我不走。”
“你去找人来救我。”
“祁苏,你不要想着诓我。”楚娆的声音发抖却带着坚持,她直直看向祁苏,“我知道紫烟不在,定是已经去找人,你只是想叫我走,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明知道黑衣人就是冲着杀祁苏而来,这时候要她走,她当真做不到。
“你...”祁苏皱眉,两个人走,误伤了该如何?
“我不走!”
祁苏没办法,只能将她护在身后,一阵刀光剑影,眼见着四九他们快抵挡不住,紫烟还是没赶来,楚娆心里也有些急了。
蓦地,她的腰上被推了一把,楚娆下意识回头看去,竟是他们身后有个黑衣人打开了个缺口,拿着剑直冲着祁苏刺去。
而她,正是被祁苏推离开了那个险峻之地。
楚娆的眼里,那把阴森森泛着光的白色刀刃在不断靠近扩大,当中隔着一个祁苏挡在前头,他显然已是下了决心,换她走离的生机。
她素来胆子小,此时却没有腿软,脑袋里一片空白,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祁苏不能死,她重生回来,就是不能让他死的。
楚娆眼睛一闭,娇小羸弱的身躯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力气,祁苏甚至都没看清她从哪个朝向扑过来,转眼就隔在了他的身前。
“楚娆!”
黑衣人一脸惊愕,显然也是预料未及,但剑已然不可能再收回去。
祁苏旋身扑上前,空手抓过那长剑,长剑利落地刺穿他的手掌,和指骨摩擦出连续的闷响,带着骨骼被刺碎的声音,却还是没能缓下。
剑尖刹那间就没入了楚娆的心口处。
楚娆的襟袋里还放着那个荷包,她仿佛能听到里头木珠串的鱼线被挣断的声音,却无法挡住锋利的剑刃,直直插入了胸口,钻心彻骨的疼。
“夫人!”是紫烟的声音。
楚娆最后倒下的时候,视线有些模糊,她眼前一片红色,连祁苏的声音都听不清,但她却对紫烟的声音听的尤为清楚,那一声,和前世在井里一模一样。
她到现在才终于想通了一点,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那个注定要送命的人不是祁苏,而是她。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这次,她总归比前世要来的甘愿。
都怪她哥哥,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等祁苏先开口,连一句喜欢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又要死了。
楚娆觉得心口很疼,这次她会不会再重生一次,她好想能重生回成亲洞房那晚,然后,真
的一点时间都不想再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