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唐晓晨思想起了波动,林强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让唐晓晨再“好好表现”,让连领导和其他新兵都看看:这就是大学生新兵。
其实唐晓晨虽然训练上有些放松,但暗地里是想着在文字方面发挥自己的特长。他知道在机关工作文字水平很重要,写宣传报道也好,写公文也好,自己在学校文学社团有这方面的功底,只是缺少一点实际工作经验。
所以在那次谈话后,他想利用新兵训练的间隙,悄悄写些新闻报道和新兵生活感悟练练笔。
但新兵训练日程排得很满,只有晚上熄灯后才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这天晚上和往常一样,熄灯后新兵们很快进入了梦乡,鼾声此起彼伏。
唐晓晨躲在被窝里,忍着强烈的困意不让自己睡着。他悄悄拿出事先放在床褥下的本子、笔以及从家里带来的小手电,努力构思着在部队的第一篇文章。
突然,房间里传来了“哒哒哒”敲桌子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很清脆,即使混在新兵们的鼾声里还是显得那么刺耳。
唐晓晨吓得赶紧关掉了手电。
紧接着又是“哒哒哒”三声,这次比刚才更急促,唐晓晨听出声音是从林强睡觉的地方发出来的,他突然明白了:班长在训练紧急集合!
之前林强说过,过段时间夜里要训练紧急集合科目,口令就是敲三下桌子,并且让副班长王晓明给大家演示了一遍。
训练内容主要就是怎样用背包带快速将被子打成背包,其他包括枕头包、鞋子、挎包、雨衣等暂时不用放进去,说是等到了全连一起训练紧急集合的时候再放,那时候还会要求背着背包跑五公里。
但谁会想到林强不提前打招呼就突然来这一下。唐晓晨正犹豫着,林强打开手电并发出了低沉的训斥声:“都睡不醒啦?快点!紧急集合!”
唐晓晨赶紧把纸、笔和手电收好,随即起身找背包带打背包。
林强的一声低吼惊醒了新兵们,有的迅速爬起来开始按照之前教过的动作打被包;有的虽然坐起来了,但还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情况。
江浩就是其中一个,他坐起来眯瞪着眼看着唐晓晨。
唐晓晨和江浩都睡在上铺,他们两个人的铺位紧挨着。
唐晓晨重重拍了一下江浩:“紧急集合了!快!”
江浩这才反应过来,虽然比别人慢了一步,但他动作灵活、效率高,很快把背包打好穿好衣服下了床。
唐晓晨就尴尬了。在内务整理上,他一直是班上的“后劲生”,训练叠被子时,别说是叠成豆腐块了,整个就是一大馒头,为此没少被林强和王晓明嘲笑过。
现在训练紧急集合打背包,唐晓晨仍然动作缓慢,等他把背包打好爬下床,其他新兵早已在房间里站成了一排。
等唐晓晨在队伍里站好,林强右手拿着手电,左手抬手看了下手表,又看了唐晓晨一眼:“今晚是第一次训练紧急集合,我就不作时间上的要求了,先看看你们背包打得怎样。”
说完,林强走到新兵们面前挨个检查背包。第一个,松;第二个,太松……检查到最后一个唐晓晨,林强一拉背包带,整个被子“噗”地掉到了地上。
有新兵忍不住笑出了声。
站在林强旁边的副班长王晓明瞪着那个新兵:“不许笑!”
林强轻蔑地看了一眼唐晓晨,弯下腰把唐晓晨的被子从地上拾起,并从窗户扔了出去。
新兵们一下子都呆住了,大气也不敢出。
唐晓晨已感觉自己气血上涌,脸上火辣辣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强。
林强也毫不回避地瞪着唐晓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报告!”突然,队伍里轻轻传出一个声音,是江浩。
林强把头转向江浩:“干什么?”
“我想上厕所。”
林强又把头转向唐晓晨:“你陪江浩去厕所,回头把被子捡回来。其他人上床睡觉,准备第二次紧急集合!”
江浩走出队伍,拽着唐晓晨就往门外走。
在去厕所的路上,江浩很关心地问唐晓晨:“你没事吧?”
唐晓晨铁青着脸:“简直就是羞辱!”
“算了,夜里第一次紧急集合,班长也是想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唐晓晨心里很窝火,今天晚上本来打算写一篇稿子,没想到稿子没写成,还被羞辱了一番。
但他冷静下来后,决定不要让这件事影响自己的情绪。往后仍然要挤出时间加强自己在文字方面的训练,不能计较现在的得失。
上完厕所回头,唐晓晨把自己的被子从泥地上捡起来,看着被弄脏的被子,心里又冒出了火。
江浩帮他把被子拍了拍,小声说:“你打背包的时候,要是来不及就省一些程序,只管把被子扎紧不松不掉就行。反正熄灯了,班长光靠一个手电也看不清背包打得好不好。”
唐晓晨感激地答应了。
回到营房,其他新兵都已上床,但没有一个敢立刻睡着的,都想着今夜第二次紧急集合。
林强也没有睡,正坐在床上。
就刚才的事,他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倒不是因为扔被子,而是单独针对唐晓晨不太合适,当着全班人的面把唐晓晨一个人的被子扔到外面,换作自己也接受不了。
所以看到唐晓晨和江浩进来,林强语气很平缓地轻声说:“先上床睡吧。”
唐晓晨没有看林强。他先是把被子扔到上铺,然后轻轻地爬上去,再脱掉衣裤躺下把被子盖好,也不管被子上的尘土。
“也许,这就是部队的磨炼吧。”唐晓晨心里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再次传出了“哒哒哒”的声音,有的新兵仍坚持着没睡,听到声音迅速行动;有的熬不住睡着了,但这次也很警醒,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唐晓晨也没有睡着,听到声音迅速爬起来穿衣打背包。
这一次,唐晓晨不是最后一个,背包打得不规范但很结实。
新兵们都背着背包站在房间里,林强看了看手表,很不满意:“这是第二次紧急集合,大家的速度反而比第一次慢。怎么了?想睡觉了?没劲了?”
说完,走到第一个人面前,也不检查背包打得怎么样,直接说:“把背包给我!”
那个新兵刚把背包递过去,林强拿起来就从窗户扔了出去。
接着林强挨个把背包从窗户一个个扔了出去。来到唐晓晨面前时,他停顿了一下,拉了拉唐晓晨的背包:“嗯,这一次背包打得比较结实。”
然后望着唐晓晨,又停顿了一会儿:“但是,速度还是慢了。”说完,把唐晓晨的背包也扔了出去。
唐晓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如果这次林强扔了全班的背包唯独没有扔他的,他就真的被孤立、被排斥了。他能感觉到林强的用意。
林强对之前的事有些内疚。
他确实看不惯各级领导这么捧着这个大学生。在一线部队里,学历不能代表一切,政治军事素质才是最重要的。他一进部队就刻苦训练,处处表现优异,连里对他也是重点培养。
再看看唐晓晨,队列训练在班上还算可以,但体能训练一般般,内务训练一塌糊涂。除了能说会道,其他没有能拿出手的。以后真要有什么机会,只要公平竞争,他林强不怕唐晓晨。
所以刚才第一次紧急集合训练,林强觉得对唐晓晨做得有些过火。“没有必要这样。”他想着弥补一下。
于是第二次他找了个理由单独表扬了唐晓晨,然后再一视同仁地把唐晓晨的背包扔出去,他相信唐晓晨能够明白他的用意。
背包扔完了,林强一声令下:“全部出去给我捡回来!然后准备第三次!”
王晓明跟在后面喊着:“动作快点!”
新兵们一听个个心里叫苦连天,白天训练已经累得半死,晚上还这样折腾不给睡觉。
唐晓晨由于从熄灯到现在一直没睡着,这时候眼睛已经睁不动了,硬是强忍着困意跟着队伍一起跑了出去。
到了门外,昏暗的月光下根本分不清被子是谁的,大家乱作了一团,动静也越来越大。
唐晓晨赶紧让大家小点声:“都不要找了。别管是谁的被子,每人先抱一床回去睡觉,明天白天再换回来。”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各自抱着一床被子回到房间。
由于刚才在外面动静太大,把张海生给吵醒了。他起床走到窗户前向外张望,正好看到二班新兵全在外面地上拾被子,他已猜到了怎么回事。
等新兵们全部回到房间后,他过去悄悄把林强喊到外面谈了几句。
这时候大家都已疲惫不堪,没有人注意到班长被叫了出去。虽然知道待会还有第三次紧急集合训练,但一个个实在撑不住,上床不久全睡着了。只是睡得不踏实,不停地有人在翻身。
不知过了多久,唐晓晨突然听到林强吃惊的声音:“江浩!你想干什么?”
这一声低吼把全班人都惊醒了,有的以为是第三次紧急集合训练开始了,爬起来就准备打背包。再一看林强是冲着江浩在吼,又停下来疑惑地看着。
唐晓晨也坐了起来。只见林强用手电照着江浩的床铺,江浩则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看着班长。
“班长,我刚才睡着了,我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那你穿得这么整齐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当逃兵?”
唐晓晨一听这话,这才仔细看了看江浩。
原来江浩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被子叠成长条放在靠墙的一边。
唐晓晨看了心里直笑,他知道江浩不可能当逃兵,他是在耍小聪明。
江浩听班长说他想逃跑,赶紧解释:“班长,我不是想逃跑。我……我是怕马上第三次紧急集合训练来不及,所以就……偷了个懒,衣服和裤子没脱就睡了。”
有新兵笑出了声。
林强其实知道江浩是想偷懒节省时间,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行了,我知道了。量你也没这个胆!”
看到大家都惊醒了,他用手示意大家都躺下:“好了,都继续睡吧,今晚不再搞紧急集合训练。江浩,你把衣服脱了睡,别再和我耍小聪明。”
大家一听,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江浩也迅速脱了衣裤钻进了被窝。
很快,房间里鼾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