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士晖还是第一次看到家主发这么大火气,当下不敢怠慢,将他所知道的,从如何得知隐泉山被袭击,到冯克斌如何出击,再到狐岐山被人偷袭,冯克斌急急忙忙的追了过去,以及裴家军叛军口中得知的裴家军的来历,都原原本本地对范永斗诉说了一遍。
最终范士晖强调道:“家主,自从冯克斌率部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在隐泉山与近万贼人生死血拼,大小共经历一十二战,每每我都是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身中重创二十七处,最险的一处正中我的脖颈,要不是我命大,估计就回不来拜见家主了“
范士晖说着,还将衣领扒开,露出里面一道伤疤,给范永斗看。
范永斗见果然有一条伤疤,里面血肉翻了出来,心中动容,看来我范家还是有勇猛之辈的,“你辛苦了,接下来怎么样了?”
范士晖见范永斗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割的这一刀没有白挨,不过也幸好范永斗没有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当初割在身上的时候,他嫌太疼了,紧紧割了三刀,就停下来,要是范永斗查看的话就露馅了。不过现在已经够了,看来这家丁主将之位,自己可能有七成把握了。
“偷袭隐泉山的那伙贼人已经被我捉住了,其贼首就在城外的军营中,家主要是向看的话,我这就将他带来。”
“嗯,去将他秘密带到我这,我要亲自审问。”
不一会,已经浑身是血的裴猪儿被秘密带到了张家口。
在范家秘密的私牢内,浸着盐水的皮鞭一鞭一鞭的抽在裴猪儿身上,疼的裴猪儿的脸色已经扭曲变形,然而裴猪儿仍然忍者,没有发出一丝求饶的声音。
渐渐的,鞭子已经换了四根,行刑的刽子手已经换了三人,就连裴猪儿都已经昏迷了四次,范永斗终于不耐烦了,夺过一旁家丁的佩刀,抵在裴猪儿的脖颈,道:“你当真不怕死?”
裴猪儿一口血水吐在范永斗的脸上,冷笑道:“怕死就不是你裴爷爷。”
范永斗气极,挥刀就要杀了裴猪儿,却被一旁范士晖拦住。范士晖道:“家主,此人是我们拿住的那姓裴的贼人的唯一人质,怕以后会有作用。”
范永斗一想,觉得有些道理,松开了抵在裴猪儿脖颈上的长刀,“且让你多活两天,我倒要看看,你所谓的裴大将军会不会来救你。”
“裴大将军可不是你这样的人所能猜测的。”裴猪儿虽伤痕累累,然而意志却绝不会屈服。
“你”范永斗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起伏心绪,冷哼道:“那咱们走着瞧。”
回到前院,范永斗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伸手招来一旁侍候着的小厮,道:“去,将范淑泰给我请过来。”
范淑泰字通也,山东滋阳(今兖州)人,崇祯元年进士,现授吏科左给事中,乃是范家一直培养的自家人,当初范淑泰尚未中举时候,范家就开始对他进行投资,给钱给粮给老婆,就是为了范淑泰一朝中举,就可以千倍万倍的回馈范家,事实上也是如此,此人乃是范家在官场上的支柱之一。
范淑泰目前正在作为天子特派的巡按御史,在张家口巡视草原蒙古的异动,就住在范永斗所安排的住所中,听说范永斗有要事相商,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跟着随从来到了范永斗的住所。
范家书房内,范永斗亲自将一杯跑好的茶,端道范淑泰面前,微笑道:“大人,这是我珍藏的雨前龙井,极是难得,还请大人品尝。”
范淑泰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茶碗,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赞道:“好茶,不愧是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鲜的雨前龙井,真是好茶。”
“大人喜欢的话,等一会我让人送些到大人府上。”范永斗顺势道。
“这怎么敢当?”范淑泰连连推辞。”大人,此言差矣,”范永斗拦下正要推辞的范淑泰,笑道:“大人,受天子委托来我这张家口巡边,佑我一方黎庶,劳苦功高,我张家口军民无不感恩戴德,皆视大人若父母,这献给父母之物乃是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这”范淑泰犹豫了,他在估量这范永斗如此下本钱,要帮他办的是绝对不小,虽然他范淑泰是范家所供养出来的,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范家的家仆,事实上,自从当上御史的那天开始,他就有了拒绝的本钱。
“世叔,”范淑泰一直以世叔称呼范永斗,“不知有何交代小侄,小侄能做的必定全力以赴。”,范淑泰思虑再三,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他进入官场尚早,还未到那种太极耍的炉火纯青的地步。
“大人何出此言?”范永斗佯做疑惑的看着范淑泰,“大人为天子效命,为万民奔走,哪能说我交代大人?”
“是是,我一时口误,还望世叔见谅。”范淑泰有些脸红的对范永斗道歉,他还是太嫩了点,玩不过这老狐狸。
“只是我听闻大人与民同忧,常有解民倒悬之举,我曾听闻有民身陷囵圄,如在水火,不知大人可否为民请命就,奏请天子,吊民伐罪?”范永斗说着同样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仿佛他说的事真的与他无关。
范淑泰被勾起了兴趣,询问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在那?”
“就在山西南部,有大匪裴小二者,拥兵十万,占据安邑,夏县,闻喜三县之地,百万之众为之奔走,此为割据一方的逆贼,朝廷不可不防啊!”
“竟有此事?”范淑泰豁然起身,望向范永斗问道,“世叔,你所言可当真?”
“自然当真。”
范淑泰还真是第一次听人说到已经有大贼发展到了这种程度,以前都只是听说陕西的流寇被官兵撵来撵去,但这些只是疥癞之患,不足以动摇大明的根基,然而一旦流寇固定下来,成为坐寇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
事实上,坐寇也一直为朝廷所忌惮,要不然那么多义军,怎么会没有一个人想要安定下来,好好发展?实在是并非不愿,而是不能罢了。因为一旦朝廷发现流寇有变成坐寇之势,就会派遣大兵前来围剿。
“朝中衮衮诸公竟无一人向天子奏明此事,真是个个该杀。”范淑泰在房间内焦急地踱步。
“大人,慎言”范永斗劝说范淑泰道。
“他们不言,我来言”范淑泰停下了脚步,看向了门口湛蓝的天空,下定了决心,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我辈之职分也。今日我没有听说也就罢了,但是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要是再不言,那跟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又有何异?”
“世叔,我先行告辞了。”范淑泰对范永斗一拱手,接着便转身离去。
范永斗将他送到了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泛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就在裴小二攻入介休的时候,远在文县的紫金梁王自用收拢义军的战事,此刻也终于接近了尾声。
此战王自用,刘国能,罗汝才,高迎祥,李自成等大股义军势力,联合起来,将那些妄图不战而逃的义军全部斩杀,留下了那些坚决主战,以及少部分模棱两可骑墙派,在战乱瑟瑟发抖,再也不敢说二话。
于是已经消停了许久的诛明大会再次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