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七月初八还有几天,暮烟想着先答应下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让梁氏同意。
眼看日头偏西,姐妹两人告辞回家。
这次药材卖了八百文钱,暮玲不打算再交给梁氏。曹先生那里的诊费药钱要给,约了送鸭蛋的明日要送一百个鸭蛋去镇上,这是早就说好的,不能爽约。还有明日的生意,还要不要做,要怎么做,
回到村子,暮玲先去了曹家,不能由着梁氏一次次总是欠人家的人情。
还完了曹先生的钱,还剩下四百文钱,明日钟诚送来的一百个鸭蛋要一百五十文钱,就只剩下二百五十文了。若是明日还要去镇上,这点钱买肉都买不了多少。
“烟儿,你说做人咋就那么难呢!”
没等暮烟回答,田先生从书塾走过来:“玲子,烟儿,你们有谁不舒服吗?是不是昨日在外面着凉了?”
暮烟道:“没有,就是来还曹先生的钱。”
田先生点着头问:“玲子,我听说你们在镇上的生意出了事,像那种与贩夫走卒打交道的营生,不做也罢。”
这话让人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与贩夫走卒打交道怎么了?丢人?
暮烟毫不掩饰地轻蔑一笑:“田先生,您是文人,只与圣贤书为伴,自然不了解我们这些俗人是如何讨生活的。”
暮玲将暮烟的手拉起来,阻止她再说下去:“烟儿,先生只是说与那些人打交道不容易,今日的事你还没有体会到吗?是真的不容易。”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喜欢的人说什么都对!
暮烟拉起姐姐走出胡同:“姐,你知道田先生一个月的束脩有多少钱吗?”
“不知道。”
“那书塾不过十来个学生,就算是学费都收齐,一个月也就是几百文钱,她能养活一个家吗?”
“咱爹也没养活过咱,咱们还不是都长大了。”
“姐,你想成咱娘那样的人吗?你想活成她那样吗?”
“不会的,我将来要嫁的人,不会像咱爹那样。”
这种太极式聊天毫无意义,回到家,梁氏见她们空手回来,知道药材都卖了,便急急地问:“卖了多少钱?”
“八百”,暮玲淡淡答道。
光说了数,却不见她往外拿钱,梁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忍不住了:“合着以后这家你要当了?”
暮玲没有去看她,还是冷冷答道:“今日那些吃坏肚子的人都去曹先生那里看病,诊费药费花了四百文,还有给那些人买了些礼品安抚,也花去一些。订好明日送来的一百个鸭蛋,一百五十文,剩下的二百多文连明日买肉都不够。”
一听这些,梁氏的火又压不住了:“裤子都快赔掉了,还去什么去,不去了,老老实实去挖药材!”
“那鸭蛋是早就订下的,人家送来了就得要!”
“要什么要,要来做什么,熬着吃!”
眼看战火又要烧起来,暮烟在一旁小声说:“咸鸭蛋能卖,去集上就能卖,不会赔钱。”
“你懂什么,都是你天天撺掇的,不然哪有这么多事儿!”
暮玲双眼冒火瞪着梁氏:“她是不想看着我像牛一样被累死!”
“庄户人家,不都是这么过日子吗?你怎么就不行?”
“你去别人家,随便谁家看看,谁家是把闺女当牛使,把儿子当大爷供着。人家哪家不是儿子顶门立户,闺女帮忙打打下手,收拾收拾家里。”
提起这个,梁氏的气势立刻低了下去:“可丰儿不是还小吗?”
暮玲苦笑着:“他一辈子都小,永远都长不大。”
“明日我便带着他去挖药材。”
“那生意的事你也别管了,我们能解决,只要是赚钱了,肯定大部分都交给你,我们知道你也不会乱花。”
“吃饭吧!”
这一夜,暮玲辗转难眠。田先生的音容笑貌不时浮现在她脑子里。
昨日回村的马车上,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田先生对她说,像她这么漂亮能干的姑娘,应该被人疼爱,不应该受苦。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子对她说这样的话。他的那一丝丝关心,如春风般吹开了暮玲枯涩的心,春花欲绽。
他的一行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么好看,就像书里说的翩翩公子。打麦场上那些姑娘,哪个不对他心存向往,暮玲也一样。
她想像着自己绣的那条束腰系在田先生身上,该是什么样子。
爱情的小草在暮玲心里一点点滋长,将她原本理智的内心几乎占满。
第二天她们还是去了镇上,暮烟去周记卤肉店买了肉。摊子才刚刚支开,暮玲正切肉,顺来客栈的梁掌柜就过来了。
暮玲照例客气地招呼他:“梁掌柜,要哪种?”
梁掌柜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故意提高嗓门说道:“这可不敢再吃啊!幸亏我昨日没吃,若是吃了还能在这里站在这里吗?只怕是这把老骨头都要交代喽!”
他这一嚷嚷,过来买东西的人,从官驿进出的人都听到了。听说这吃的有问题,那谁还敢吃,原本围过来要买东西的人立刻都散了。
暮玲将菜刀在案板上狠狠一剁,咬牙道:“姓梁的,昨日就是在你家拿的肉,客人吃了才拉肚子,今日我没从你那里拿肉,怎么可能还有问题!”
梁掌柜一听大呼冤枉:“我家卖卤肉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说吃了有问题,怎么你一来就有问题,让大伙说说,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是谁的问题。”
正好有个官驿驿卒出来:“我说昨日怎么拉了好几次肚子,我还想着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啊!现在想起来,我昨天就吃了她们的饼夹肉!”
这一拨拨指控,引来路人围观,大家都指指点点说她们卖的东西有问题。还有人叫她们快别卖了,赶紧回家。
小摊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外围一阵骚动,有个提着篮子的小伙子挤了进来:“这是陈钟村暮家的摊子吗?我是下河村来送鸭蛋的!我叫钟诚”
暮玲应道:“好,放下吧!烟儿过来数一下。”
钟诚放下篮子,看看暮玲又看看暮烟:“你们叫暮玲暮烟?”
姐妹俩同时向他看去:“你怎么知道?”
两人这才顾上抬头去看,这小伙子怎么看着有点面熟?小伙子憨笑道:“前日晚上,村南打麦场,麦草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