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烟才走出后院的柴门,就看见胡同北口进来一辆大马车。一匹枣红大马,拉着一辆多半新的大车,车辕上坐着的人手里高举着马鞭,那不是钟诚吗?今日怎么推车改成大马车了?
看见暮烟,钟诚从车辕上跳下来问:“烟儿,你姐下地割高粱了吗?”
暮烟摇摇头:“还没走呢!”
钟诚将马车牵到碾子旁拴上,便往她们家走去,一进门先叫“婶子”,梁氏正吃了半截饭,从灶屋迎出来道:“这几日先不做生意,忘了告诉你不用送面了。”
钟诚照旧是憨笑:“今日我不是来送面的,您不是说今日收高粱吗?正好我也没什么事,来帮帮忙。”
暮烟进来补充道:“他是使着大马车来的!”
梁氏都不记得啥时候对他提过这事,他倒是记得清楚。
“这咋好意思呢!”
“没啥,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吃饭了吗?来一块吃饭吧!”
“不了,我吃完才来的。”
灶屋里,暮玲压低声音朝梁氏说:“叫他来做什么,让他回去。”
暮丰见有人帮忙,心里高兴极了,生怕她们将人撵走:“有人帮忙还不好!”
梁氏道:“我没叫他来呀!是他自己来的,人家来都来了,这要怎么开口撵人家走!”
暮家人在灶屋里吃饭,钟诚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等着。
暮玲吃完了饭,出来将镰刀,麻绳等东西都收拾到推车上,李氏一脚进了门,正看见钟诚。
“这不是上次那小伙子吗?还说不是给暮玲说的亲,这都来帮忙收秋了。”
暮玲板着脸道:“这是我家雇来的帮工。”
钟诚站起来想解释,暮烟悄悄地朝他摆摆手,他便只是笑笑没有开口说话。
梁氏从灶屋迎出来:“她婶子,有事?”
“这不是曹家也今日收秋,曹夫人想再买些咸鸭蛋给帮工们吃,不知道有没有?”
“有,正好这几日她们也不去镇上做生意,多着呢!”
“那我多要些,三四十个,省得老跑了。”
李氏跟着梁氏进去拿咸鸭蛋,暮玲又朝钟诚飞个白眼,怪他惹来这些无端的闲话。
才送走李氏,对门的刘氏又来了,自从因为给陆家做饭的事吵了一架,她还没有来过呢!今日怎么来了?
一进门,她也盯着钟诚上下打量一番才问暮玲:“玲子,这是哪位?”
“雇来的帮工”,暮玲照旧如是回答。
刘氏听了,脸色立刻转喜:“你说你们家就那点地,还请啥帮工,那不得花钱啊!你大刚哥这两日正好没事,你喊他帮忙不就是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婆娘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主动上门帮忙,一定是心有所图。
暮玲推起推车往外走,钟诚和暮烟也跟上,梁氏手里提着个装水的陶罐从灶屋出来:“谁的力气也不是白长的,怎么能随便使唤人呢!”
刘氏看着暮玲和钟诚的背影,朝梁氏使个眼色:“咱这门对门住着,不比那外乡的知根知底?”
梁氏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冲暮玲来的。她家三个儿子,大儿子都二十一了,还没有说上媳妇儿呢!
要说大刚是个好孩子,长得个头模样也都不差,可就是他家太穷了,三个儿子,就眼下这一处破宅院。
梁氏叫着暮丰往外走,刘氏喜滋滋跟上去:“那我喊大刚也去帮忙?”
没等梁氏回绝,暮丰先就答应了:“好啊!快去叫。”
刘氏故意站在胡同里大声嚷道:“大刚,还磨蹭啥呢?玲子家今儿割高粱,还不去帮忙。”
她家院墙里无人答应,不过大刚很快蔫溜溜从大门出来,手里提着把镰刀。刘氏见了催促道:“快去啊!”
梁氏客气道:“不用了,就那么点地,用不了这许多人。”
大刚脸上的表情略显尴尬:“没事婶子,我也没啥事,帮帮忙不要紧的。”
钟诚将马车牵到胡同里,暮烟和暮丰抢着爬了上去,钟诚叫梁氏也去坐,梁氏道:“不用了,你们先走。”
钟诚也不强求,赶着马车出了胡同,暮烟指路,往村东头的地里去了。
到了地头,钟诚将马卸了套,拴在马车上,从马车上拿起镰刀开始割高粱。他动作麻利,镰刀过处,高粱杆被斜茬削断,放成一堆堆的,还不忘回头叮嘱暮烟和暮丰小心高粱茬。
等暮玲推着推车赶到,钟诚已经割进去了好长一段。暮玲叫暮丰和暮烟过来拿镰刀去割绿豆。
绿豆只是零散地分布在高粱地里,有的藤蔓还缠绕在高粱杆上,钟诚割高粱的时候就顺手割断了,他们只要将绿豆藤蔓与高粱杆分开就好了。
钟诚回身看见梁氏也到了:“婶子,就在地里将高粱穗子掐下去吧!又不急着播种,让杆子在地里晾几日再往家拉,也轻省些。”
若只是割下来掐了穗子回去,那今日一日就能收完了。过几日要耕地的时候再拉高粱杆子回家,或者就堆在地头上晾干再弄回去都行。
梁氏和暮玲用小扦刀将高粱穗子掐下来,怕掉粒子,就将推车推过来,直接放到推车上,装满了再倒去马车上。
大刚拿着镰刀进了地,也不说话就弯腰开始割高粱。他干农活也是把好手,不比钟诚慢。
做到巳时正,这块地便空了一小半儿,梁氏忍不住叹道:“要说干活儿,还是得大小伙子!”
她招呼钟诚和大刚过来歇歇,喝点水,钟诚就快割到地头了,答应着将剩下的一点割完就过来喝水。
暮丰和暮烟也跑过来歇着,暮丰手里拿着根高粱杆,用嘴剥了皮,像吃甘蔗一样咬进嘴里嚼了还说甜。
这高粱杆还能吃?暮烟也拿起一根来剥,钟诚放下陶罐笑着将她拿起来的高粱杆丢掉:“傻丫头,你这个不甜。”
“那啥样的甜?”
钟诚抬头看了看没割的高粱,拿起镰刀走过去,将一棵高粱割了下来:“看,穗子不成的才甜,穗子大的,养分都被粮食吸走了,哪里还甜。”
他镰刀一挥,将高粱杆两头削掉,剩下中间一段递给暮烟。暮烟学着暮丰的样子,剥了皮嚼着,还真有甜味儿。
“那诚子哥,再有甜的你给我留着,要不我娘和我姐把穗子掐了,就不知道哪根甜了。”
钟诚答应着又去干活,暮玲过来喝水,白了暮烟一眼道:“一根高粱杆就把你收买了?他算你哪门子哥?”
“就是甜嘛!你尝尝。”暮烟将高粱杆递过去,暮玲给扒拉到一边,回身叫大刚也过来喝水,梁氏也叫道:“大刚快过来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