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铭朝胡同口看看,还看不见钟诚的影子,又是一阵冷风夹着雪粒子吹过,暮烟还站在院子里等他,只好牵着马进了院子。
暮烟和陆君铭一起进了北屋,梁氏正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见陆君铭进来忙起来招呼:“君铭来了,快过来坐,外边冷。”
因为经常咳嗽,梁氏的嗓音有些沙哑。陆君铭抖抖外氅上的雪,将外氅解下来,暮烟接了过去。
陆君铭才坐下,院子里传来暮玲的声音:“快把马卸了进来避避,雪下大了。”
暮烟朝陆君铭抿嘴一笑,意思是她赢了。
暮家的院门使不进来马车,钟诚将马卸了,车放在胡同里,马牵了进来,与陆君铭的马一起拴在槐树上。
暮丰听到了马的声音,从东屋出来,见槐树下有两匹马,便去墙边搬了捆高粱杆过来给它们啃。
暮玲没有等钟诚,自己先进了屋,钟诚跟在后面进了屋。
趁着他们开门进屋,梁氏看见外面的地都白了。天这么不好,。哪有往外赶人的道理,她就想着该留钟诚和陆君铭吃饭:“玲子,你没买点肉回来?”
暮玲掸掸身上的雪:“人能软软呼呼回来就不错了,还买肉。”
“那去把那只麻鸡捉来杀了,也不下蛋了,白吃高粱。”
暮玲把手伸到桌子下面去,陆君铭这才发现桌子下面有个炭火盆,怪不得一进屋觉得暖烘烘的。
陆君铭道:“嫂嫂您身子不好,进去歇着吧!我们在这里说点事情。”
梁氏咳嗽着进了里屋,暮玲烤了烤手就去院子里抓鸡,钟诚想去帮忙被陆君铭叫住了:“诚子哥,我有事跟你说。”
暮烟去盛了一碗醉枣端进来放在桌上,三人一边吃醉枣,一边说话。
陆君铭这次去上谷看了不少货,记明白了地址价钱,想回来和暮烟商量商量,要进多少货。
这次见钟诚,也是想和他商量商量运货的事,确定了进多少货,才知道要去多少人,多少车。
钟诚一听这事,立刻就要回去:“人和车你们放心,都有,可是这些人和车不能空着去啊!我得回去商量商量带些啥货去。”
陆君铭一把将他拉住:“你急啥,这事我替你们考虑了,新鲜的绿豆红豆,小米黄黏米在城里都好卖,价格地址我也都记下了,你送过去他们就收,不过这边的货得你们自己攒。”
“这边货好攒,村里一吆喝就有了。”
来去的货都有了着落,钟诚不着急走了,出去帮暮玲收拾鸡。
陆君铭和暮烟商量进货的事,那些能存放的东西,稍稍多进一点都无妨,怕是到年底就不好进货了。就是有一样,那些绸缎布料,陆君铭拿不定主意。
“那你该带些样品回来的,就是织造坊那种图册。”
“我不知道啊!也没有人说。”
“等诚子哥去上谷的时候,我跟他们去看看。”
“他们风餐露宿,连店都舍不得投,再说都是一群男人,你不能跟他们去,要去我陪你去。”
天黑了,暮烟刚点上灯,屋门一开,钟诚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鸡肉的香气。一只老母鸡满是肥油,烩了不少白菜粉条都是油汪汪的。
暮玲在后面拿了碗筷进来:“灶屋太冷了,就在这里吃。”
里屋又传来梁氏的咳嗽声,陆君铭和钟诚叫她吃饭,梁氏在里面说:“你们吃,不用管我。”又是一阵咳嗽。
暮玲挑着盛了半碗菜,拿了一块饼送进屋去。她撩起门帘的时候,陆君铭和钟诚看见梁氏歪在炕上喘着。她看起来俨然就是个重病的人,与之前那个利落的妇人判若两人。
暮丰也进屋来,大家围在一起吃鸡。他自顾捞个鸡腿就啃,陆君铭将自己碗里的鸡翅夹给暮烟,暮玲说:“你不用给她,有她的。”
另外一个鸡腿给了钟诚,暮烟和陆君铭一人一个鸡翅,暮玲把鸡脖子盛进自己碗里,最后几人吃得连白菜都没有剩下。
吃完饭,暮玲将碗筷收拾到盆里,端去灶屋刷,钟诚去替她开门。门一开,外面已经是一片白茫茫了。
暮烟跑去门口看雪,暮玲回头责备她:“刚吃饱别出来冲了风,快进去。”
暮烟问陆君铭:“我赌赢了,你说赔啥?”
“要啥赔啥,把我赔给你都成。”
“我要你做啥,吃得又多还得吃好的,我可养不起。明天陪我堆雪人。”
“好,去我家院子里堆,我家院子里没有鸡,雪干净。”
暮烟将陆君铭的外氅取过来,他披上,与里屋的梁氏道了别便出门去了,梁氏在里面咳嗽两声算是道别。暮烟想送他出去,被陆君铭拦在门内:“听你姐的话,回去。”
陆君铭牵了马,踏着雪出门去了,他刚一出门,暮烟便也冲了出去,踏着马蹄印跑到胡同口。
此时天地已然都是白色,将陆君铭的月白色外氅和大白马,也都融了进去。淡墨轻岚中,隐约可见池塘边奔跑的白马。
“陆君铭!”暮烟唤道。
那团白色转了方向,朝这边扑奔了过来,一直跑到暮烟身边,白马才停住,鼻子里喷着热气。
暮烟过去用手抚摸着大白马的脖子,陆君铭没有下马,只拉拉她的手说:“快回去”,便又催马跑了出去。
暮烟才转身要回去,暮玲就寻到了门口:“咋就不听话呢!”
暮烟笑嘻嘻道:“我就是想看看,他穿外氅骑马好不好看。”
“他长得本来就好看,啥时候不好看啊!非得下着大雪看。”
雪不但没有要停的意思,还越下越大了,已是纷纷扬扬,钟诚的马车上都积了厚厚一层。
暮烟说:“雪好大,诚子哥,你今晚别走了,我们跟娘挤一挤,有你睡的地方。”然后又问暮玲行不行。
钟诚看看暮玲,暮玲道:“你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做啥。”
暮烟看看钟诚:“她同意了!”
暮玲回头催促道:“还不快进去!”
两人做个鬼脸,赶紧跟了进去。
安排好钟诚的住处,暮玲和暮烟去了她娘的屋。暮烟睡不着,就拿着那本《佰草集》在灯下看。
梁氏围着被子扭头看她,没等她开口,暮玲替她说:“还不睡,点灯熬油的,灯油不要钱啊!”
暮烟回头笑着看向她们:“我得赶紧替娘找个方子,我就不信,这又不是绝症,还能治不好了。”
梁氏轻咳两声道:“快些找啊!都找了这些日子了也没找着,是死是活给个痛快!”
暮玲转头对梁氏说:“娘,在吃药前您得先告诉我们,您的钱放哪儿了。”
母女三人笑着,笑得梁氏又是一阵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