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个个子与暮烟差不多高,身材却比她壮实许多的小姑娘跑进门来:“大姑来了,门口的驴和车是你们的?”
梁氏答应着:“是,兰儿回来了。”
暮烟起身叫表姐,梁兰将夹在腋下的书包随便一丢便跑过来拉着暮烟:“烟儿,都长这么高了,你这衣裳可真好看!”
梁兰身上穿的,与暮烟之前穿的差不多,都是麻布衣,头上扎着双髻,却没有什么发饰,只用两根布带将发髻束住。她长得是圆圆的脸蛋,有点胖乎乎的,但是五官随了父亲,模样很可爱。
“兰儿姐姐,你们书塾里女孩子多吗?”暮烟问。
“不多,连我才三个。”
“先生讲课有意思吗?”
说起这个,梁兰刚才还神色飞扬的脸立刻垮下来:“没意思,念书念的他自己都要睡着了,你说有没有意思?等到麦子熟了我就不去了。”
“不去你做什么?”
梁兰将头微扬,两眼一转,佯作正经道:“那就找个男人嫁了,生孩子,过日子!”
“真没羞,你才几岁就想嫁人?”
“那我做什么?难道就待在小油坊里,整日被熏得一身油味儿?”
舅妈割了小葱回来,丢在院子里择。这时候前院有人喊:“婶子,我打点香油。”
舅妈朝梁兰使个眼色叫她去,梁兰立刻撒腿朝南房跑去,暮烟也跟着去看。
先拉开南面的屋门,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农妇,手里拿着一个小陶罐。
“打多少?”梁兰问。
那妇人道:“打五文钱的吧!”
梁兰接过她手里的陶罐,走向墙边,伸手打开其中一个油桶的盖子,拿过打油的提,伸进油桶里打起香油来,将油慢慢倒进陶罐里。
她做这一切非常熟练,看来是经常做。
妇人捧着香油罐子走了,暮烟又问:“兰儿姐姐,你想去做工吗?我有熟人在浅水镇上开了工坊和商行,你可以去做工或者卖东西。”
“那商行里都卖些什么?”梁兰瞪着大眼睛,脸上带着微笑,样子很可爱。
“吃穿用度,什么都有,就在官驿对面,叫三江商行,很好找,你可以去看看。”
“好!”
两人回到后面,舅妈的小葱鸡蛋卤已经打好了,盛在一个汤盆里,里面飘着切碎的小葱和鸡蛋花。
梁氏带来的礼物里有一只烧鸡,她将烧鸡拆了装在盘子里,放在桌上。
舅妈连声埋怨:“都是自家人,姐你还这样客气,买这些做什么?”
梁氏道:“如今不同往日了,我家的日子好过了,哪能再空手上门。”
舅舅问:“那一定是姐夫又高升了,赚了大钱回来。”
梁氏脸上依然带着笑,叹口气淡淡说道:“都是孩子们赚的钱,我们不指望他,我与他,已经和离了。”
听到和离二字,舅舅将拿在手里准备盛面的碗往桌上一放:“什么,和离,姐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让人家觉得你娘家没人了,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弟弟给你丢人了!”舅妈也在一边附和,怪她不把自己当亲人。
“不是,我是不想给你们添腌臜,再说他们也欺负不了我,我们娘几个现在不是过得挺好!”
“暮泽年他人呢?改日我去义城,要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不必了,他已经不在义城了,现在都不知道人在哪里。”
“这闺女成亲也不回来?”
“孩子们都跟着我,与他没瓜葛,他不回来才好。”
暮烟知道梁氏不愿意在娘家人面前提起不光彩的事,便催促道:“快吃面吧!要不都坨了。”
暮玲和梁兰动手给大家盛面,舅妈拿起汤盆里的汤勺,盛起卤子浇在面条上。
没有肉的清汤卤,碧绿的小葱,金黄的鸡蛋,与白色的面条混杂在一起,颜色倒是不差。
暮烟尝了一口,味道很清淡,不油腻,倒是符合她的口味。她的胃口远不如梁兰好,只吃了半碗面,再看梁兰,吃了满满一大碗。舅舅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吃面,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多吃点才能长高,身子才好。”
吃过饭,舅妈拒绝所有人帮忙,自己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梁兰拉着暮烟去她房间里玩儿。
舅舅家的家具陈设都很简单,但是看的出,小表姐在这个家里过得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这让暮烟好不羡慕。
她后悔没有给小表姐带件礼物来,想着等姐姐成亲的时候,反正他们都要去,到时候再给也一样。
“兰儿姐姐,我姐十八日成亲,十六送嫁妆,到时候你们可要去,如今我们也只剩下你们这门亲戚了。”
“玲姐姐大婚,我们自然要去,放心吧!”
梁氏惦记家里的暮丰,未时正便叫着回去。
舅妈拿小陶罐打了一罐香油交给梁氏,舅舅出门帮忙把驴车套好,暮烟和梁氏坐上去,暮玲坐在车辕上使车。
暮烟忍不住说:“舅舅可真疼兰儿表姐。”
夸她娘家人,梁氏自得道:“谁叫她最小呢!哪家不是最小的受疼惜。”
暮烟扭脸看着她,用眼神问她:“咱家为什么不是?”
为掩饰尴尬,梁氏伸手理理鬓边的头发:“当初要不是那算命的瞎说,也许……”
“暮泽年生来就是那样的人,与算命的有什么关系。”
梁氏不再说话,只望着路边的麦田出神,过了半天才说:“也不知道咱的麦地如何了?”
暮玲用鞭子把轻轻敲了敲驴的后屁股,驴加快了脚步,驴车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的颠簸着。
“娘,那二亩地已经不是咱的了,别看了,随它长成啥样。”
“可是咱耕的地,播的种。”
“算了,难得清净,别再去与他们计较。”
驴车才到碾子旁边,还没有停稳,梁氏便就急不可耐地下了车,手托着小陶罐往家去。
暮玲将驴卸了套,从旁边拿过几捆高粱杆将车遮住,牵着驴往家走。
因为家里的大门不够宽,车进不去,所以只能暂时放在院子外面。好在村里治安好,不会有人来偷。
进了院子,暮玲将驴拴在槐树上:“娘,得赶紧搭个牲口棚,若是赶上下雨,这驴也不能往北屋里牵啊!”
暮丰闻声从东屋出来:“就这破驴也值当的搭牲口棚,你尽早弄走,我看着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