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城和陈继财都不敢惹陆君铭,只好拿钱出来买了粮食。
秋季,仍是颗粒无收,暮家的地黄也没长多少,而且块茎都很小,只能留做种块,卖不出钱。
中秋节,梁氏让秀英把院子里剩下的两只鸡杀了,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孩子吃不了多少,饭桌上,吃得最欢的仍是暮丰。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秀英真想给他两巴掌,怎奈当着公婆的面无法下手。
暮泽年问:“你们知道那个丫头从哪里买来的粮食吗?”
暮丰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道:“谁知道,你管她那么多,有吃的就行了。”
暮泽年哼了一声:“没脑子的东西,她能买来那么多粮食,还不是天天吃香喝辣的,你再看看咱们。”
暮丰这才停下吃东西:“是啊!若是那一车粮食都给咱家,那够咱吃到明年麦收了。”
暮泽年眸色暗沉道:“粮店都无粮可卖了,她却能买回来粮食,这说明她有渠道。能买一车就能买十车,如今粮价飞涨,这一转手能赚几倍甚至几十倍,这可是好买卖。”
“那让她买粮食回来咱们卖?”
看着暮丰傻呆呆的样子,暮泽年摇摇头,低头吃饭。
秋后天气转凉,地里连野菜都没有了,听说往南走年景要好些,村里已经有人出门讨饭了。
小柱子又问要不要把粮食拿出来,暮烟说:“再拿一车。”
这次暮烟跟着一起回了村子,她与吴平顺商量,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了。现在村里人都已经没什么钱了,这些粮食不能再收钱。
她让吴平顺按照每户的人口把粮食分好,趁夜色悄悄送去。
最后剩下的小半袋,她和小柱子送回了暮家。秀英一看有这么多粮食,高兴得直掉眼泪。
北屋里,暮泽年正冷眼看着外面,他眼睛里散发出刀一样的厉色。
他见暮烟就要走,来到院子里将她叫住:“烟儿等等,这些粮食你是从哪里买的?”
暮烟早想好了说辞:“南方,原来一同贩货的人从南方贩回来的,我找人家匀了一点。”
“那为何不多贩些回来卖?”
“人家也不多,能匀这些出来已是仁至义尽。”
小柱子在一旁催道:“烟儿,咱快回去吧!工坊里还有事呢!”
从这两个月来,工坊里每日管工人一顿午饭,虽然只是饽饽咸菜,在这大荒之年,那也是天大的恩德了。大刚每次都舍不得吃,将他那两个饽饽拿回家去,他自己就吃两口,灌一肚子凉水来充饥。
何掌柜的粮店无粮可卖,已经关了门。暮玲的豆腐店也开不下去了,她担心暮烟存的那些粮食会惹祸,催她赶紧都卖了。等人们都饿急了眼,上门哄抢就麻烦了。
今年的旱灾覆盖北方大部分地区,连京城都缺粮了,讨饭的一拨接着一拨进城,皇帝命令户部侍郎设粥棚施粥,户部侍郎正是段采薇的爷爷。
他吩咐人去买粮,回来的人都说,粮店里的粮根本不够卖,而且价格都翻了几倍。
皇帝交给的差事办不好,他头上的乌纱帽怕又不保,看着爷爷长吁短叹,段采薇问了原因。
她从小父母早亡,是跟着爷爷身边长大的,虽然是个女孩,但是爷爷对她疼爱有加。见爷爷发愁,她自然不能不管。
听说是因为粮食,她突然想起来暮烟存的那些粮:“爷爷,我知道一个地方有粮,不过我办成了这件事立了功……”
爷爷当然知道她最想要什么:“那就如你所愿,退了陆家的亲事。”
段采薇带着几名家丁和二十名官差回了浅水镇,找暮烟买粮。暮烟原是不肯的,她觉得最困难的时候还没有到,她这些粮是用来救济乡里的。
听段采薇说买这些粮回去也是给灾民施粥用的,且价格不菲。连段采薇都说,这次赚的是皇帝的钱,不用心中有愧。
暮烟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将一半粮食卖给她,剩下一半留给村里人。
段采薇这一回来,原来家里的几个家丁都发现了地窖里的粮食,纷纷来求暮烟买粮。暮烟知道,这事瞒不住了!这些粮怕是保不住了。
她看看段采薇带来的一箱箱银子:“采薇姐姐,我再多卖你五十担粮,不过我想要一样东西,不知道你做不做得了主?”
“东西,什么东西?”段采薇问。
暮烟抬手一指园子:“我想要你们家这宅子,反正你们也不回来住,空着可惜了。”
这可是段家的祖宅,段采薇一时不敢做主,思前想后,若是买不回粮食,爷爷的官职不保,那他们就要回来住这宅子,那还有什么机会提退婚。
眼下若是舍了这宅子,爷爷办好了差事,在皇帝面前有功,除了退婚,说不定还能高升。
“好,我同意了,不过地契不在我手里,咱们可以写个买卖契约,我回去后再差人将地契给你送来。”
粮食装车这日,引来镇上人围观,看着一袋袋粮食被搬走,大家都忍不住咽口水。若不是有官差押运,他们早上来抢了。
柳逢春和里正署的人也都来了,暮烟将他叫到一边小声说:“柳里正,粮食我留下了一部分,本想等到过年再拿出来救急,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怕是这宅子再不得太平。我想请你的巡逻队来守着这些粮食,每人每日给二十文钱,半斤粮食,管一顿饭。”
这年景,没有什么比粮食和饭更有诱惑力,柳逢春立刻答应了,不过他也想给镇上人谋福利。
暮烟道:“剩下的确实不多了,这些粮拉走也是赈灾的,只能分出五十担给你,你看着去分,不过不许谋利,不能引起斗殴。”
柳逢春一拍胸脯:“放心吧!你当我这么多年里正是白当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粮食装了二十多车,都用油布苫上,赶车的除了给钱,每人给五斤粮食。
车队走后,巡逻队便住进了段府,分三班日夜巡逻。
暮烟清点一下段采薇带来的银子,比她之前几年赚得都多。暮玲看了担心道:“这么多钱放在家里太不安全了。”
可那时候又没有银行可以存,他们只能将银子搬去地窖里放着。
既然买下了这宅子,那段府的匾额就不能再挂了。暮烟让人将匾额取下来,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挂什么好。
暮府,不行!
想起陆君铭,暮烟心中暗生凄凉,一个词语冒了上来,“暮雨寒烟”。她自己写了字,去让人做成匾额,“寒烟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