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烟没有等陆君铭,自顾上马离开村子,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双脚又磕了磕马镫。
福宝终究是没跑过大白,只可惜路程太短,两马并行时,已经到了官道边。
“天气炎热,去村边遛遛马吧!”陆君铭说。
“夏日蚊子多,不去!”
讲故事讲得口渴了,一回家,暮烟就叫瑾儿沏茶端去凉亭里喝。暮征听见她说话,立刻跑了出来:“姐姐怎么才回来,我去街口迎了几回都没有见你,可担心死了。”
暮烟将茶水吹凉,一饮而尽才说:“还是征儿疼我。”
陆君铭又来凉亭里讨茶喝:“说了那么多话,又催马赶路,渴死了。”说着他拿过暮烟的茶盏就喝。
暮征不愿意了:“你好生无理,怎的用人家姑娘用过的茶盏。”
陆君铭不屑道:“这有什么,小时候我还吃过她口水呢!”
暮烟在桌子下面踢他,他却用双脚将暮烟的脚夹住:“小时候我喂她吃肉,她给我讲故事,那时候我们日日都在一起。”
瑾儿道:“那是青梅竹马!”
暮征将茶盏重重放在石桌上:“你都说了是小时候,那些都不做数的。现在,她还给你讲故事吗?”
“讲啊!刚刚还在讲,就像小时候一样,我们并肩坐在池塘边,她给我讲故事。”
“你骗人,别以为我不懂,我什么都懂。我来这些日子,就未见你们两个说话,吃饭也各吃各的,一定是你得罪了姐姐,惹姐姐生气了,不然你为何你千里迢迢将我接来,你接我来不就是为了讨姐姐欢心?”
原来是陆君铭将他接来的,怪不得暮烟说要去淮南的时候他就来了。
他接暮征来的确是为了讨暮烟欢心,可是看着他天天跟在暮烟身后,他又嫉妒。现在他惹了暮征,暮征撂了他的底,陆君铭之心昭然若揭。
为掩饰紧张,他又伸手去拿茶盏,这次暮烟手疾眼快,抢先将茶盏拿在了手里。
他伸着手哀求道:“我渴,还请姑娘赏口茶喝。”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贫嘴了,可惜暮烟并不买账:“这茶是我的婢女沏的,想喝茶,自己去沏。”
暮征在一边添油加醋:“是啊!号称什么伯爷,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真寒酸,怪不得姐姐不喜欢你。”
“我,我这是节俭。”
“瑾儿,走,咱们回去休息了。”
暮烟想站起来回房,却忘了她的一只脚还被陆君铭的脚夹住,顿时身子后仰就要摔倒。暮征和陆君铭都伸手去抓她,两人一人抓住一只手。暮烟甩开陆君铭的手,还在桌子下面狠狠踢了他一脚才回房。
三人都走了,连茶盘都端走了,只留下陆君铭一个人在那里坐着。他心里生气,听着水塘里青蛙的叫声厌烦,捡起块石头丢了下去。
他还能以丁忧为由推脱一段时间,可暮烟已经十六了,到了出嫁的年纪,他真怕哪日花轿就上了暮家的门。
爷爷不同意这门亲事,他也不敢硬刚,他越来越担心暮烟会嫁给别人。
有了暮征陪伴,暮烟的这个夏天过得很快。
水塘里的荷花都开败了,结出一个个莲蓬,暮烟随口说了句想吃,暮征便将衣裳一脱,跳下水塘去摘。
当他浑身是泥,笑着将莲蓬举到暮烟面前时,暮烟伸出手去,但并不是去接莲蓬,而是替他擦脸上的泥点。
“都弄成小泥猴了!”
暮征笑着在脸上抹了一把,这下彻底成了大花猫,惹得瑾儿都笑了起来。
陆君铭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丢给他:“快穿上,你也不小了,该注意点。”
暮烟催暮征快去洗澡,这才将莲蓬拿过来,和瑾儿一起去凉亭里剥莲子,没有人去理陆君铭。
天傍晚时,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进了寒烟居,说来给暮烟送信。暮烟和瑾儿同时朝门口看去,瑾儿脱口而出叫了声“欢儿”,来的是她弟弟。
自从被暮烟买了,这两年瑾儿都没有见过弟弟,只托人给家里带过几回钱。见弟弟个子长高了,但是更加黑瘦,瑾儿一阵心疼,过去将弟弟拉了进来。
暮烟让瑾儿去拿点心,让欢儿在凉亭里坐下,欢儿说是梁氏病了,且病得厉害。可暮烟问起梁氏的情况,他又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受秀英之托来送信。
自从暮征来后,暮烟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她已经习惯了,每次秀英找理由让她回去,无非都是为了钱,想必这次也不例外,又是缺钱了。
她让瑾儿招呼欢儿在这里玩儿,起身去后院牵马。她每次回家都是一个人,暮征和瑾儿也都不方便跟去。
瑾儿拿了点心给弟弟吃,欢儿一边吃点心,一边四下里看:“姐姐,你住在这么好的宅子里,日日都能吃这么好吃的点心,可真是享福了。”
这话听得瑾儿满眼是泪:“傻弟弟,如今的姐姐再不是你的姐姐了,只是姑娘的婢女,是下人,你懂吗?家里可还好?”
话问出了口,瑾儿便后悔了。年景好的时候她家里都吃不上饭,大灾之年,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她又拿了些点心包上,让弟弟带回去吃,然后送他出门。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巧陆君铭从外面进来,欢儿见了他,手一哆嗦,点心包落在地上,他慌忙蹲下去捡,眼睛还不时瞟向陆君铭。
陆君铭问他是谁,瑾儿说是她弟弟,她拉拉欢儿的衣袖,让他见过伯爷,可欢儿只顾着捡地上的点心,根本没有抬眼去看陆君铭。
“你来做什么?”陆君铭问。
欢儿还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不敢抬头看人,不敢说话,瑾儿替他回答:“是姑娘的母亲病了,家里遣了欢儿来给送信。”
陆君铭眉头一皱:“病了,什么病?可请先生看过?”
欢儿仍然低着头,陆君铭又催问道:“你说话啊!”他嗓音不高也没有怒意,但是欢儿却吓得一哆嗦。
他再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欢儿终于结结巴巴开口:“就是病了,我不知道什么病。”
陆君铭语气平缓道:“我才从村里回来,怎么看见梁氏夫人好好的,正在街上遛弯。”
欢儿吓得“噗通”一声跪倒:“不是我,不是我,是二刚哥,他说来了这里有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