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苏醒

缓缓从漩涡中央走出，无月一脸的沉静，完全没有回身欣赏他再一次开创的奇迹，十字形的漩涡无声无息地在神塔下方旋转着，隐约流露着丝丝悲伤。

几颗调皮的星辰飘荡而来，欢快地飞入，安静地飞出，像极了此时的无月，孩童时的天真被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轻而易举地击碎了。

反倒是天爷爷满脸兴奋了飞跃而来，眼神中透露着欣慰和惊艳。

“无月，你又一次打破了我的认知，这十字形的枢纽我从未听说过，看上去更加平衡、稳定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按您说的，仔细体会了它们的情绪罢了。”

无月低沉的回答让天爷爷颇为担忧，好像在建立枢纽的时间里，无月经历了数十年的沉浮，原本青涩努力的少年，忽然就变得有些压抑和偏激了。

“孩子，你的心境动荡了。”天爷爷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到。

闻言，无月浑身一颤，他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状态，天爷爷一个“动荡”反倒让他释怀了很多。

“动荡么可能是这样吧，刚刚在感知它们情绪的时候，看到了很多我不曾有印象的过去，还真的要谢谢它们呢，不然我这一生可能都会傻傻的过去。”

“你看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

“天爷爷，你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无月答非所问到。

“世界上哪来的对与错，对也是错，错也是对，所有事情本身就是两面的，在你看来是错的事情，也许在别人眼里是再正确不过的。”

“那天爷爷你在对与错之间犹豫过么？”

“犹豫过，而且很多次，也很久，年轻的时候因为犹豫，错过了很多，做错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一度还因为自己的过失想过自杀。后来遇见一个人，他和我说：什么狗屁的对与错，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与其等着别人来评判你，不如坚定自己的路，能走到哪不是别人说的算的，而是你自己能坚持走到哪。老实说，就连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对错，反正当时听了是感觉很舒畅。”

“一个人，因为曾经的失去而屠戮无数无辜的人是对是错？一个人，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伤害与世无争的人是对是错？一个人，为了那些被伤害的人而去同样选择伤害，又是对还是错？”

天爷爷愣了一下，从一个六岁的孩子嘴里听到杀戮的字眼难免有些意外，更何况，无月的表情很认真，甚至还有一丝疯狂。

“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些什么，但我还是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对错，无法用一种眼光看待所有的事情。”

“那亡国之殇呢？灭族之恨呢？那些因为保护你而一次次受伤害的人们呢？对与错又在哪里？就这样忘却一切么？用同样的手段报仇又可不可以呢？”

无月满脸狰狞地问着，这样的表情让天爷爷都有点害怕起来，这不是一种犹豫的状态，而是一种决然的状态，那所谓的对与错不过是他的理智做出的最后的挣扎罢了，他寻求的不是明白和劝慰，而是宣泄！

这份情绪甚至连神塔和漩涡都影响了，随着无月情绪的波动，无数的星光快速的律动着，仿佛一群群即将出征的士兵，一股肃杀之气勃然而出。

“速速醒来！”天爷爷一声爆喝！

他很清楚，如果放任无月保持这样的情绪，整个精神世界将不再会是璀璨的星光，而是充斥着暴戾的荒凉的世界，也就是所谓的入魔，到了那个时候，无月心里就只会有一个念头——杀戮！

终于，在这声爆喝下，无月暂时清醒了过来，躁动的星辰也平静了下来。

“孩子，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天爷爷轻抚着无月的头，柔声询问着。

在被打断了内心的暴戾之后，无月心里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悲伤。

一点一点，他将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都讲述了出来，愤怒、悲伤、心酸、无助、大义等诸多情绪也慢慢影响着天爷爷，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这些事情其实已经看到过太多太多，甚至很多人都会对此不屑一顾，有多少人能在时间的沉浮中独善其身，又有多少人能在纷争中偏安一隅？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人公，也因为如此，我们看不到其他人眼中的画面。

只是，这些话，天爷爷无法说给无月听，旁观者清，因为他们永远不明白当局者的迷。

“我能理解你内心的痛苦和挣扎，老实说，那些劝慰都是些自欺欺人的把戏，我不想你舍弃该有的情绪，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无论你经历过什么，无论你将要面对些什么，你内心的善意都不可以抛弃，我们可以为了私情大杀四方，却不可以因为暴戾滥杀无辜。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宁愿以佛心入魔，也不要以魔心成佛，失去的可能抢不回来，但终究不能因为冲动而失去更多，我不想你后悔终生！”

最后这段话，天爷爷也不知道无月有没有听到，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无月再也无法保持天人合一的状态，身躯逐渐模糊，直到消失在这片星空之中。

那壮观的神塔和枢纽兀自缓慢的波动着，那里面印刻着的是无月内心最灰暗的故事，有朝一日，他们终将会爆发吧。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会是多久之后，也不会知道那一天会有怎样的动荡。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时间也可以酝酿很多。

但，

我自孤傲逆天行，众人迷醉我独醒。

纵使罪孽盘身绕，他人慈悲我狰狞！

墨月森林的小山包上，无心和白阿姨充满担心地等待着。

刚刚无月情绪动荡的时候，现实中的身体也在剧烈的颤抖着，把无心和白阿姨着实吓了一跳，加上无月忍不住流下的眼泪，更是让她们又一次尝试打破无月天人合一的状态。

当然，结果一如既往，神塔的守护让她们再一次无功而返，只是可怜了小无雪，又做了一次凌空飞行。

“无心，要不咱们合力尝试一下吧？我真的很担心无月的情况。”白阿姨不死心地说到。

“我也想啊，可是你也看到了那个塔形的建筑，明显是在守护着无月的精神力，虽然不清楚无月感悟到了什么，但可以感受到它的强大，倘若咱们全力施为，即便打破了这层防御，也可能让无月失去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无心带着些微挣扎说着。

“可是你也看到了，无月他身体剧烈的颤抖，流着眼泪，咬破了嘴唇，甚至连脸色都是不健康的苍白色了，继续下去，再有机缘，恐怕也会动了他的根基啊！”

“再等等，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我要用全力了，你在一旁保护好无月的安全！”

说话间，白阿姨便来到了无月面前，六阶妖兽的气息弥漫开来，甚至可以看到随着她气势的提升而出现在四周的短暂的真空。

一旁的无心并没有受到白阿姨气势的影响，也证明了她隐藏起来的实力有多么恐怖，倒是刚刚一瘸一拐走回来的无雪，被气势压得只好趴在地上，两只小前爪抱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脑袋。

忽然，白阿姨低喝一声，磅礴的精神力汹涌而出，在她的头顶上凝聚成了钻头的模样，无形的精神威压把周围的枝叶都压低了几许。

看着逐渐成型的攻势，无心终是压下了阻止的念头，比起对无月的担心，她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无形的精神力开始在她四周盘旋，等到白阿姨攻击落下的一瞬间，她也好第一时间保护无月的安全。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钻头状的精神力剧烈的旋转起来，闪电般向无月的百会刺去。

就在攻击即将落到无月头顶的霎那，一股气势弱了很多但却格外凝练的精神力从无月头顶汹涌而出，神塔再次自主地站了出来，塔尖的北斗熠熠生辉地冲向钻头的尖端。不同于之前两次模糊的虚影，这一次的神塔要清晰很多，这让一旁的无心更加好奇起来，当然也更加担心。

没有刺耳的碰撞声，就好像两片棉花撞在一起一样，更让无心和白阿姨惊诧的是，原本应该属于强势一方的白阿姨的精神力居然没有给那神秘的塔形建筑带去一点波澜，反而是在被一点点吸收着，更恐怖的是，那些发出去的精神力已经完全不受白阿姨自己控制了。

同样陷入惊诧的还有待在无月脑海中的天爷爷，他眼中看到的是疯狂律动的神塔和同样疯狂旋转的十字漩涡，那些外来的精神力正透过神塔注入到漩涡中，然后被碾碎重组变成了无月自己的精神力。

在他原本的认知里，精神漩涡的作用只有提炼自身的精神力以及提升操控能力，这种居为己有的作用恐怕和无月对神塔和枢纽的创新息息相关，虽然他很清楚这也是无月无意识的情况下，神塔和枢纽的自主行为，但不难想象随着无月精神力的愈发强大，他的精神世界将变得多么无敌。

而在山包上沉静的无月，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吞掉了白阿姨十分庞大的一股精神力，在茫然中睁开了眼睛，一脸奇怪地问到：

“姐姐，白阿姨，你们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啊？”

“无月你醒啦！”听到无月的声音，无心第一时间从惊诧中回过神，风一样冲到无月身边，“你知道不知道你坐定了整整七天啊，可担心死我们了！”

“七天么”无月自言自语着，在他的感觉里可不只七天。

“说起来你还真是有机缘，第一次入定就进入了天人合一的状态，要知道这可是所有修炼之人都梦寐以求的状态啊，更何况你还是一入定就是七天，我都有点嫉妒了。”

见到无月醒来，无心的声音也轻快了很多，流露出一股她隐藏很深的少女的气息，这些年一直压抑的情绪被她稍稍往脑后放了放。

“话说回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入定的时候反而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把我们吓坏了。原本尝试打断天人合一的，结果没想到有一个神秘的塔形建筑自主的保护着你，无论我们怎么尝试都无功而返，着实让我们惊讶到了！”

好奇宝宝般的无心并没后注意到苏醒之后无月区别于以前的神色和眼眸，不再是单纯和清亮，反而是透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沧桑与凄凉。

听到无心的问话，白阿姨终于是从刚刚的惊诧中回过神来，迫不及待的凑了过来，在场的所有人和兽里，怕是数她最迫切想要知道无月的秘密了，毕竟被白吞了一股精神力，虽然不是永久性的伤害，但多少有些打击她作为六阶妖兽的骄傲。

无月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们的好奇，而是静静地注视着。

在他回忆的片段里，就是眼前这一人一狐用自己的血肉守护着他的安全，以前不知道的时候，就只是那种家人般的亲切，而现在，一种无形的重担落在了他的肩上，担子里，是感激，是爱慕，是歉意，是仇恨，是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天真所产生的懊悔。

无月自己也很清楚，这些情绪不是姐姐和白阿姨希望他拥有的，但，发生的便是发生的，极力掩盖的最后只可能是愈发壮烈的爆炸。

就像天爷爷所言：

世间本无对错，他人的对，也许就是你自己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