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攻打蒙阴, 不可谓不及时。
然而,无教的群众基础不错,有不少百姓和唐秀才之母一样, 受过无教的恩惠, 因此偷藏教众,让们得以避过官兵的搜查, 逃回山寨。
左右护法大败的消息, 也随之传进白明月的耳中。她喜上眉梢,加紧让信众修建山寨,又从青州几县运来冬粮与兵器,不断完善大本营。
这一切, 她都没有瞒程丹若。
破旧的寨子没有多建房屋,却建起一道道防御工事,有箭楼, 有壁垒, 还有一大片陷阱和拒马。
程丹若没有军事经验,看不出优劣,可乍看上去,确挺唬人的。
她猜测, 白明月大概打算等战事胶之际,派她去和官兵和谈。
若是如此,『性』命无忧。
可事情真的有这么顺利吗?
左右护法死, 却还有一人始终没有出现。
那教主,去哪儿?
是夜。
屋外狂风呼号,秋雨淅沥,程丹若裹紧衣裳,手握匕首, 蜷卧在草席上,看似在睡觉,其耳朵始终贴紧面,分辨各种声音。
板颤动,传来有别于老鼠虫蚁的声音。
是人的脚步声。
她立时惊醒,但身体一动不动,保持原有的平稳呼吸,偶尔转动眼珠,做出睡梦之状。
不多时,门被轻轻推开,有人立在门后,无声无息观察她。
足足一刻钟,程丹若都维持原样,身体放松,呼吸平稳。
门关上。
隐约响起人声,是谁在说话。但两间耳房间隔大厅,声音压得又低,根本听不清楚内容。
程丹若轻轻呼出口气,『摸』出听诊器,借头的遮掩,扣在门板上。
声音被放大,断断续续,勉强能够分辨。
白明月:“你怎么突然来?”
对方说:“大事不妙。”
白明月:“噢?”
对方道:“左右护法都完蛋。”
白明月:“这不是早晚的事?”
对方说:“我们少五千兵马。”
白明月:“朝廷出兵多少?”
对方回:“说是一万。”
白明月:“我们有三万,还占山寨,你怕打不赢?”
对方说:“打赢又怎么样?初造反是没办法,现在总要为将来考虑,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山贼!”
白明月没有说话。
对方焦急起来,劝说她:“月娥,该收手,不然咱们都没有好下场。”
又是一阵漫长的静默。
寒风挤进缝隙,“呜呜咽咽”像是鬼哭,听得人寒『毛』直竖。
白明月终于开口:“你想怎么样?”
“关键还在水身上。”对方早有盘算,不假思索说,“是鲁王的儿子,不能不认。”
白明月:“鲁王被两位护法杀。”
对方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们偷绑人,估计是想做人质,结果把人弄死。”白明月道,“不过,我已经让写下一封信,承认水的身世,还有的手印和印鉴。再不行,就滴血认亲。”
对方松口气:“那就好。”
想想,心一计:“既然这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锅全扣头上去,死人没办法狡辩,只要我们咬死是主导的,咱们是弃暗投明,再让水继承的王位,你以后就是王妃娘娘。”
听及此处
,程丹若不由怀疑己的耳朵。
让鲁王背锅,的儿子还能继承王位?你们对皇帝是有多大的误解?
白明月还佯装意动:“这倒也是办法……可你怎么办?”
后半句透出明显的关切之意,让对方的语调变得柔和:“傻人,王府里就剩一老太婆,等她死,就是你大,到时候我们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赌咒誓:“你放心,水就和我亲儿子一样,我绝不害。”
程丹若明白,这是白明月的情夫。
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话就外道,如果我连你都不信,还能信谁?”白明月嗓音轻柔,与之前表现出来的精明果决大不相同,“水还好吧?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程丹若恍然。
“能吃能睡,好呢。”情夫道,“你说,干不干?”
白明月想好一会儿,方才道:“这事不能主动说,得让们己现。以官兵的做事风格,们不敢随便动我们,肯定要请示上头。这点时间,够我们铺后路的。咱们要以防万一,倘若们不认,我们还能带水脱身。”
情夫深觉有理:“你想得周全,得做两手准备。”
试探问:“咱们弄艘船,不行就跑,怎么样?”
“跑去哪里?”
“辽东,不行就去高丽、东瀛,只要有钱,怕什么?”情夫说,“但我手头的人不够,把你的人借我几。”
白明月说:“你傻啊,我们跑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钱怎么分?”
“这……”情夫犹豫片刻,“也行吧。但我得亲去才行。”
“水怎么办?”白明月问,“得留在附近,官兵肯定要验人,”
情夫犹豫一下,说:“孩子还是交给你,不然们以为我们随便抱一糊弄就麻烦。”
“我事情多,哪里照顾得过来。”白明月说,“让罗汉军去备船,你留在这里帮我照看。”
情夫说:“我不信们。你敢保证们就不会出卖你?”
“这……”
“听我的。”
白明月叹口气,退步:“只能这样,除你,我谁都不信。”窸窸窣窣,盖子打开的声音,“这是我从鲁王府带走的宝贝,你替我保管,别弄丢。”
情夫问:“这值多少钱啊?”
“钱?这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她笑,“就这颗东珠,至少一千两。”
一阵静默。
过会儿,情夫才说:“放心,我会好好替你保管的。”
“都交给你。我会派人送信,故意被官兵现,为你争取时间。”她说,“去辽东的话,你就去益都,那里是我们老家,头熟,跑起来也方便。”
情夫一口应下:“好。”
“天一亮,你就走,别让教众现。”白明月叮嘱,“让两坛主上点心,别让官兵把县夺回去。”
“们积极呢,一娶县太爷的儿做妾,一占百来亩田,肥肉吃到嘴里头,谁肯吐出来?”情夫搂过她,“时候还早……”
“大冷天的。”白明月笑道,“咱们的好子在后头呢,急什么?”
情夫说:“这不是想你么?”
“得啦,现在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还是大事要紧。”白明月说。
情夫也没坚持,试探道:“那我现在就走?你留不留我?”
“我留你,你就肯留?”
“为你,命都可以不要。”
两人你来我往,好一番“郎情妾意”,可肚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们己知道。
--
翌,天『色』阴沉,雨珠连绵,本该是压抑的子,山寨里却热火朝天。
程丹若和看守她的小姑娘一起做针线,打听问:“怎么人越来越多?”
小姑娘被叮嘱过,知道什么可以说,得意道:“这都是坛主送来的信众,大家都觉得,跟我们才有好子过。”
“你们很信白姑娘。”
“是佛母。”小姑娘皱眉纠正,“佛母法力无边,一定会让大家好起来的。”
“她确不得。”程丹若附和,默默估算山寨里的人数。
她来的时候,这里大约千人不到,人太多也养不起。后面,陆陆续续来过好几批人,不是带粮草,就是带冬衣,大概也有千余人。
再加上近子的,至少有三千余人。
又两,山上来一批老弱『妇』孺,粗汉阿牛管其中一老『妇』叫“娘”,小姑娘拉一对老夫妻叫“爹娘”。
们是罗汉军的亲属。
天夜里,白明月将一婴孩交到她手上。
“此乃鲁王之子。”她笑问,“像不像?”
程丹若不接:“为给我?不怕我害?”
白明月却『色』若:“你忠于朝廷,怕是不敢害天家的人,指不定还要保活命呢。”
程丹若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有此子,为还要造反?”
“是。”程丹若好奇,她打算怎么编。
白明月叹息一声,幽幽道:“教众信奉我,认我为‘佛母’,以为我法力通天,可们不知道,我是受制于人啊。”
程丹若:“你是说左右护法?我听说们原是马贼,颇为厉害。”
“区区响马,能奈我?”白明月道,“是我兄长。”
程丹若:“……”
“你应该知道,无教除我,还有一教主。”她说,“我手下只有五百罗汉军,却有五千人。这两上山的老弱『妇』孺,说是充教廷的教众,其都是不要的弃子。”
程丹若:“不想被招安吗?”
白明月笑笑,眼晦暗不明:“妹子,我同你说句真心话。男人想要的不是好好过子,是权势。一男人尝过权势的滋味,就不会再甘心做一普通人,就算只在一县城里做大老爷,也好过做有钱闲汉。”
“你想我怎么做?”
“我们孤儿寡母没有野心。”白明月抱怀里的孩子,轻轻拍,“只要能过安稳子,其的,我都不在乎。”
程丹若犹豫道:“其,你若想皇家认下这孩子,就不能是『奸』子。”
白明月笑,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这官是真心替她考虑,遂说:“东苑的人,都死吧?”
程丹若:“嗯,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殉葬……”
“什么殉葬,谁会为那畜殉葬?肯定是那老太婆怕走漏风声,才把人都灭口。”白明月微微笑,“这样也好,没人说得清那有几人,多一活下来的,也不稀奇。”
程丹若:“这必须说服王太妃。”
“我无教破益都,是用王府玉佩骗的官兵。”白明月淡淡道,“她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该清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