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的诅咒乃毒中之毒,一般的药物治不了。若是以毒攻毒也只能缓解毒性,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妄矢崎思考了很久,翻箱倒柜,翻出许多药材,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解不了毒,根治不了,慢性解药等不了就得死……他冥思苦想,尝试过很多次方法都没用。每日试针灸很多次,次次都是黑色,毫无变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也没有醒来的预兆。
两天已过,在他的治疗下挽清恢复了七七八八,伤口愈合几乎不留伤疤。而千叶依旧紧闭双眼没有睁开的迹象。挽清得以下床,一边调养自己一边照应千叶。
妄矢崎在二者之间切换自如。为了区分她们的恢复程度以及千叶解毒到了哪一步,他将换下的血布分开放在清水盆中,回头细看有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这日,他按照往常一样给千叶抽血换血,一个走神没注意,顺手接过挽清换下的血布直接扔在了一起。待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两血交融,暗紫的血液逐渐化开,变得通红血清。变色了?毒血变了?妄矢崎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自千叶醒来后发现一件极其不爽的事。流辉每天殷勤的跑太平谷变着花样给挽清送吃的,今天燕窝明天鲍鱼后天海参……就跟哄自家媳妇似的,一口一个挽儿,叫的好不亲热。
挽儿,来尝一口燕窝补身体,挽儿,来尝一口鲍鱼补营养,刺都被我挑完了……每每如此,挽清都会红着脸应声,谢谢三师兄。流辉一听这话乐不可支,佯装嗔怒道,挽儿瞧你说的多见外,我和你什么关系,想吃什么尽管说便是。
三句不离挽儿,撒狗粮撒的一波接着一波,直甜的千叶牙齿发酸。她瞅瞅笑得跟花似的流辉,在瞅瞅脸红如熟透的柿子的挽清,笑了。
郎情妾意?情投意合?很好,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撬了她的闺密。
流辉,你真是好样的。
一边望着结界外献殷勤的某人一边嗑瓜子。千叶越发觉得妄矢崎有先见之明。流辉在献殷勤也只能止步太平谷外,不敢越雷池半步。
太平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接收患者外人需速速离去,半个月后来带走。
若想探病,那就站在结界外看看,若想送补品,那就放在结界外让里面的人去拿,注意不是人出去拿,而是手穿过结界在指定的时间,指定的位置去拿结界外的东西,当然狗粮也不可以撒,结界内和结界外的人禁止肢体接触,无法肢体接触,就只能两两相对,默默无言。
瞅瞅这场景,多浪漫多好。
至于千叶是如何发现两人的猫腻呢?事情还得从她醒来后说起。
听挽清说她中了蛇王的诅咒,命悬一线昏迷不醒,得了妄矢崎妙手回春之术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千叶感动的两眼泪汪汪。
上空云端处,风流少年施施然走下来,刚一碰到结界就被强烈反弹,他故作淡定的理了理衣服,笑言:“挽儿,来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闻言,两人循声去看,挽清见是流辉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千叶挑眉,之前还小师妹小师妹的叫,现在改口叫挽儿了?还叫的好生亲昵,听他这口气关系匪浅啊。
流辉笑意盈盈,唰的打开桃花扇,精致的制材,白色的扇面,扇面上是落英缤纷的桃林,枝繁叶茂,枝干断断续续,交叉的枝干或平展或弯曲,盛开的桃花正侧俯仰全未展开,深深浅浅,疏疏密密,整个画面看起来丰富多变。
只不过这桃花扇有些怪异,千叶定眼一看,桃林边上题字:漫山遍野桃花,不及伊人笑靥如花。
千叶揣测画桃花扇的和题字的不是同一人所为。正思忖着,挽清左手的皓腕上渐渐浮现桃花印,桃花印栩栩如生,若隐若现。
“挽清,你左手腕何时有桃花印了?”
“没,没什么。”挽清红着脸仓惶将左手往衣袖里缩了缩。千叶狐疑的挑了挑眉,目光再次落在了笑若桃花的花花公子身上。他平端着燕窝站在结界外,风情万种的眸子说不出的韵味。
“挽儿,来尝尝我给你带的燕窝。”说着将手中热气腾腾的燕窝放在结界外的石桌上。
嗯,为了方便探望带美食,流辉自作聪明的在结界外制造了一个石桌,任而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千叶伸手就接,流辉变戏法的拿出另一碗糯米粥。
“见者有份,这是给你的,不用感谢我。”
千叶气的直跳脚,“呔!小辈太猖狂!”话没说完,流辉又丢过来两颗糖,“忘了给了,这个留着试药后吃。”说完不理她,笑眯眯看挽清,“挽儿啊,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合不合你的胃口?”
挽清红着脸接过燕窝慢条斯理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微笑看流辉,喝完往石桌上放,温温道:“好喝。”
“多管闲事。”将两颗糖往兜里一揣,千叶不满的撇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将糯米粥喝个精光。
往后数日,流辉按时报道送补品,亲眼看着千叶和挽清喝下才放施施然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和挽清打情骂俏一番,千叶恶心的差点没把吃下去的给吐出来。
苍炎谷,厨房内。
偌大的房间寂静无声,唯有火苗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锅里不知烧的何物,香气四溢在空中无声晕开。
一白衣少年站在食材边,深邃的眸子平静的看着眼前的食物,薄唇微微抿起,他束起长发别在身后,将宽大的衣袖卷到手肘,下手飞快准备食材。从挑选到洗刷处理到烹饪一系列过程做下来,不超过半刻钟。
“帝华,你真该去看看千叶,活蹦乱跳精神倍棒,动手能力强大的差点没把太平谷给拆了。”流辉幸灾乐祸和帝华报道千叶的英雄事迹。
“这次她又做了什么?”
“把妄矢崎养的百香王给拔了。气的他恨不得把千叶栽到花盆里当养料,我敢打赌,不出半月妄矢崎绝对将她扔出太平谷。”
帝华没有说话,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打开锅盖,一阵香味扑面而来,直馋的人直流口水。
帝华盛出鲍鱼和养胃粥,顺手从瓶罐中拿出两颗糖放在旁边,面无表情递给流辉。
“送过去。”
“你就不怕千叶被我的关怀备至所感动,爱上我?”流辉不怀好意打趣。
他实在不明白帝华的行为,既然关心她为何不亲自去看看,反而让他代送补品,嘘寒问暖。当然,在他看来千叶这个女汉纸根本不需要这些,所以他自动屏蔽千叶的存在,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挽清。
“只管去做便是。”帝华语气淡淡,似是不在意流辉撬墙角。
“嗤,一德行。”流辉不满撇嘴,端起补品就走。连回答都一模一样,他懒得多说了。
“千叶,你不是不喜欢吃粥吗?最近这是怎么了?流辉也真是的,回头我给他说说,让他做合你胃口的。”挽清不解的眨眨眼,实在不理解千叶一百八十度大转性。她不喜欢吃的打死也不会吃,这次竟然乖乖吃粥,简直匪夷所思。
正躺在草地上懒洋洋晒太阳的某人,拿掉遮在眼睛上的树叶,勾唇一笑:“不用,就这样挺好。”
“你莫要勉为其难……”
“这是帝华做的,”千叶开口打断挽清的话,“我若不吃会惹他生气,他一生气我们就断了食物来源,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忍一忍,苦日子很快就到头了。”她没注意到的是,面上虽露出不快,嘴角却扬起弧度。
“什么!厨艺出自三师兄之手?你是怎么知道的?”
“帝华的厨艺我自然知道。”千叶微微露出得意之色,她似是想起什么,霍然转头直视挽清。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千叶的脸突然在眼前不断放大,挽清吓得一哆嗦,她不解的投来疑惑的目光。
千叶凑近挽清仔细看近在咫尺的眼睛,果然变回了夜瞳。她若没记错,挽清逼琅晟交出解药时眼瞳发生了变化,紫瞳乍现,天地为之一变。
她曾问过帝华如何区分三界种族。帝华说气息。妖族是妖力,气息简单单一,冥族是冥力,气息混沌多变,神族是神力,气息纯粹耀眼。
千叶直勾勾盯着深邃的蓝眸,问,妖族的瞳色颜色各异吗?帝华说是。
她想到一种可能,问,若眼瞳变色是不是代表能力的变化?帝华没有回答。
她又问,比如说黑瞳变成了紫瞳。帝华神色变了变。
她觉得自己的表达有误,便换了个方式问,紫瞳的能力是什么。
闻言,帝华神色大变,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冷冷道:不要过分的探究不必要的事情。
一听这话,千叶就知道触及了不该知道的事,便没有继续追问。
“挽清,你不是人类吧?”千叶笑眯眯的看着她,试探性的随口一问。
迷茫的瞳孔猛地一缩,挽清神色复杂多变,最终归于平静。她没有正面回答千叶的问题偏头看向别处,郁郁青青的柳叶垂落眼前,采撷一片绿叶,垂眸不知所想,良久,缓缓道:“千叶,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等她回答,继续道,“因果轮回,魂必归之。”
指腹轻轻摩擦绿叶的茎叶,纤细的茎叶弯弯曲曲延伸全部,茎叶延伸处有一断裂,挽清轻声回答:“你我皆是非人类,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来自哪里我也不知道。”
捡起一片落叶,千叶的视线落在遥远的天空,道:“从帝华庇佑我,训练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是个人类。”她将落叶抛入空中,叶子迎风飞舞翻滚片刻,轻轻飘落在地,“就像我知道,他会在这里等我,而不是去现世接我。所以我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更好的遇见他。”
“千叶,如果他不在这个时空……”
“不,帝华的眼睛告诉我,他就在这个时空。”
“你是说帝华认识他?”
“帝华认识这个箭矢印记不假,但不一定认识他。它的主人到底是谁,我无从知晓。”
“你把我搞糊涂了。”
“不说我了,说说你和流辉吧。”
“我和他有什么好说的……”挽清红了红脸,眼睛看向别处,故意不看千叶目光灼灼探究的眼,实在执拗不过只好和盘托出。
这件事还得从挽清有记忆时说起。
从有记忆时她就在妖界,在此之前她身处另一个地方。
恍惚间有人常常陪伴她身侧,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挽儿,你看这漫山遍野的花多美。挽儿,你看这泉水叮咚的水多清。挽儿,你看这房间多宽敞明亮。挽儿,你看这天空多蓝。挽儿,你看他们笑的是多幸福。她笑着看这五彩缤纷的世界,忽然有一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漫山遍野的花凋谢枯萎,泉水叮咚变成干枯河道,明亮的房间被鲜血浸染,蔚蓝的天空染成了红色,他们面目狰狞,满眼通红在相互厮杀。而陪伴她身侧的那个人笑容不再,他推开她,幽幽紫瞳,冰冷如斯,道: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所以,去死吧。
去死吧,他残忍的说出这三个字。挽清如遭晴天霹雳,踉跄后退一步,畏惧的眸中倒影着渐渐逼近的刀刃,刀起刀落,她躺在血泊之中。
再次醒来时,是在冰天雪地的寒山。满天雪花在空中飞舞。雪落无声,将她整个覆盖。视线模糊中,一花衣少年踏雪而来,碧色的眸子透着无尽的欢喜,他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她张了张嘴,喉咙痛的说不出话,“挽……”“挽儿,这名字好,从今后你就跟着我吧。”少年欢欢喜喜将她抱起,离开了这冰冷的世界。
他们形影不离,同进同出。挽清终于摸清了少年的脾气,性情顽劣,乖僻,风流不羁,很喜欢捉弄她。她跟着他打架斗殴,赌博逛青楼,把酒言欢听戏曲,样样都来。
可怜挽清小小人儿,粉嫩粉嫩的屁颠屁颠的跟在身后,要多违和就多违和,也因为可爱免不了被调戏,少年表面在笑实则怒不可遏,他笑眯眯的弹指一挥,伸向她的魔爪全部被砍。
但是少年行踪不定,稍不留意就没了身影,急得她团团转,眼泪哗哗时才出现,然后将她抱在怀中安抚道歉,每每如此挽清又气又喜,少年承诺再不敢这样,却依旧会这样。他亲了亲她的脸颊,感慨万分,“我的挽儿何时能长大。”她不理解为何少年说出此话。
终于又一次少年不见了,挽清急哭却依旧不见他的踪影,她害怕的蜷缩在角落里等着少年来找她,足足等了三天三夜,等到雪花将她淹没,他终是没来。后来她遭到妖贩的欺凌被白衣少年所救,蓝眸银发,冰冻如雪。他问:你愿意离开这里,去一个陌生的世界吗?
她不解的问:我还可以回来吗?
他不答反问:这里还有留恋的吗?
她考虑片刻,毅然回答,没有。
他说,那么,去吧。
时空转换,身体穿越。她出现在21世纪,认识了千叶,二人并肩作战,经历波折,终于成为黑道的翘楚。后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挽清不幸坠崖。本以为气数已尽,后来时空转换她再一次回到了妖界。
挽清掉在冰天雪地的寒山,再次遇见了白衣少年。他缓缓道,我等你很久了,跟我来吧。
对于她的出现他并不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出现在寒山。他带她拜入凌霄门下,成为最小的小师妹。凌霄对她疼爱有加,视如己出。与此同时认识了凌默,凌默虽生性暴躁,但对她照顾有加。
挽清以为和花衣少年无缘再见,便渐渐忘了他。谁料拜入凌霄门下后听见他的名讳,震惊不已。此时的她已从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花衣少年也长成了风度翩翩的公子,他们擦肩而过数次,却始终没有交集。他没有认出她,而她却已经认出了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挽清主动请凌霄掩去她的气息,给手腕加了结界。
听到这里千叶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显然花衣少年是流辉,白衣少年是帝华,而挽清是悲催的女主人公。
怪不得挽清笃定她们是非人类,原来她本来就属于这个世界,至于她,千叶缓缓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杯中的茶叶。她的过去又是怎样的?
自她有记性来就在21世纪,21世纪承载了太多的记忆。多到不愿意失去这份宝贝的记忆。千叶轻抿一口茶,唇齿留香,缓缓入喉,她问:“你和流辉是怎么认出彼此的?”
伸出左手腕,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印刻在其上,若隐若现,挽清轻轻道:“他手中的桃花扇,我的桃花印。”
千叶似乎想到什么,挑眉道:“别告诉我桃花扇出自你手,题字出自他手。”
挽清的脸上飞起红晕,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想,千叶笑的前仰后合,“他宝贝似的随身携带,敢情是你们两的定情信物?”
“不是。”挽清小声解释,“那时年幼无知,觉得桃花很美便让二师兄教我作画,他夸我画得好便奖励我在我左手腕上花了桃花。”
“为何画的是桃花?”
挽清指腹抚摸了桃花印,思绪万千,良久开口,“他说,‘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用墨笔画完后加了印,以前不知以为他恶作剧,后来才知这是他在我身上下的引,无论我在哪里他都会找到我。只要他出现,桃花印就会显现,否则就是若隐若现。”
“你失踪后流辉没试着找你吗?”
“当年他事出有因急急离开,在回来时已经不见了我的踪影。听说他找了我许久。”
千叶撑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翘桌面,“不是流辉找不到你,而是你不愿让他找到。”
“是,我抗拒了他,所以桃花印自动屏蔽了我的位置,加之师傅加了结界,掩藏了我的气息,所以二师兄一直没找到我。”
千叶眨了眨眼,没想到在这方面他竟如此聪慧,早早下了引,看来真真欢喜挽清,只不过这小妮子知道他的意思不?故试探性地问:“你知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什么意思吗?”
挽清歪了歪头,疑惑反问:“我至今不知道为何是逃跑的逃之夭夭?他是怕我逃跑吗?”
“流辉牵你,抱你,你如何想?”
“他同我说过,我和他亲如家人,亲昵也无妨。不过其他异性万万不可。”
听到这句话,千叶扶额,在心中默默同情流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看来对挽清来说,关于流辉什么的牵手,拥抱,亲昵,都是习惯、允许的。同时暗骂他的无耻,都灌输她什么思想,简直就是在养童养媳嘛!说到童养媳,千叶不得不在意了。
“流辉年龄是?”
挽清认真回答:“三千八。”
呯,千叶撞桌上了。
三八三八,果然是妇联之友,八卦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