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女子站了好久,好久。柳眉紧缩,紧抿的薄唇泛着白。她似乎在纠结,又似乎在犹豫。最终在门上敲了敲。
门开了,帝华应声出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在寒风中尤为刺骨。
她抬头闯进暗沉,没有波澜的双眸,不安的心忽的平静下来。
圣女萍水,来自朱雀城最为卑微低贱的贫窑。
往事历历在目,她闭了闭眼,思绪飞到觉醒的那一刻。
弒妖后她在妖群中渐行渐远,不知道要去哪,赤裸着双脚茫然的走着,从黑夜到白昼,强烈的光束从地平线冉冉上升,刺痛了她的眼,她反手去挡,忽然面前出现两排白衣女子,她们单膝跪下,不卑不亢道:“我等使女,前来恭迎圣女!”
两排女子姿态谦卑,分开各站一边。
她扬起头,在日光中看到高大挺拔的身影朝她走来,冷眸如斯,注视着单薄的她,缓缓开口道:“跟我走。”
她怔怔,然后在千万飞禽的嫉妒与不屑中拒绝了。
后来,她慢慢猜测自己的身份,还是不敢相信,最终应征她的身份是迫于圣君的推算。
他说,推算一次,若对,则归位。若不对,则听之任之。
于是,她抖抖索索的试了一次。
事实证明,无心的尝试,的确是真命天女的正确打开方式。
后来就有了与帝华的二次相见。
萍水知道,命运的指向,已经不允许她逃避了。
帝华,青龙王之子,沧渊未来的主人。授圣君之命前来护送她去圣女峰。
听说圣女峰是个吃人的地方,进得去出不来,出来的都已经化为灰烬。又听说圣女位高权重,是妖界权威中仅次于圣君天命的存在,她的使命是推算妖界的命运,维持昌盛,若推算出了灾祸,必须在灾难萌芽前将其扼杀。
可为什么居高权重的圣女,朱雀城视为不屑?转念一想不由得笑了。
飞鸟翱翔于天空,是自由的化身。若是去了圣女峰,需断绝一切来往,放下尘念,潜心修养,为妖界奉献一生。
圣女峰说来好听,无非就是囚禁飞鸟的牢笼,失去自由,与折翼有何区别?
萍水一离开朱雀城就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路径沧渊,便在苍炎谷停下养病。
“帝华,我有一事相求。”萍水看着帝华,期期艾艾道。
“但说无妨。”
“我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唯一的弟弟球球道别,你且帮我传封信给他,可好?”紧张的捏了捏衣袖,她的语气近乎哀求。
“好。”
听到满意的答复,少女的眸子亮了起来,她礼貌的鞠躬,身旁的侍女立刻惊呼:“圣女,万万使不得,他身份卑微承受不起……”话没说完,萍水不满的呵斥出声,“什么使得使不得,他有助于我,就承受的起。”随即对帝华歉意,“抱歉,使女无意冒犯,还望海涵。”
帝华似乎神游其外,没有仔细听她说什么。深邃的目光看向远处,似乎穿过千山万水,才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听她歉意,才回神,淡漠的说出两个字:“无妨。”
萍水微微一愣,从袖中拿出信笺,看得出来,写的很认真,很用力,从背面都可以感受到字迹的工整与力度。
她走的匆忙,没能和球球送别,想来很担心,如果不把这封信送出去,怕是难以安心。况且她这一去,便再也回朱雀城,她比谁都明白其中关系。所以纠结许久,才下决定将此信拿出来。
帝华盯着信封,思量再三。
若送此信,短时间的离开不利于看护圣女的安危,若不送此信。。。
看到期期艾艾的眼神,帝华忽然就做了决定。
不辞而别与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他经历过。。。
就让她远离喧嚣尘世之前,尽姐姐的最后一次叮嘱吧。
帝华瞥了一眼信笺,接了下来。
“多谢。”对于她的任性要求,帝华答应了,萍水喜出望外,立马躬身以示谢意。
“夜寒露重,小心着凉。”他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不说话了。
“深夜造访,多有打扰,告辞。”萍水鞠了一躬,随使女回房。
帝华低头看手中的书信,神色复杂。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只知道不去传递这份来自亲人的珍重叮嘱,他会惋惜。
亲人的思念吗?
抬头看头顶上方那轮皎洁的明月,忽的想起刚刚湮灭的纸,眸色一暗,唤来八哥将想法传达给流辉,然后收起书信,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黑夜。
是夜,正是酣睡入梦时。偏偏有一人夜不能寐。
屋顶上某人手捧着脸,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旁人听。但见身旁空无一人,便是说给自己听了。
忽的下面有动静,似乎有什么费劲往上爬。千叶偏头去看,看到温润如玉的少年爬了上来,爬的艰难头上沾了几根草。千叶腾地笑了起来,闷闷不乐一扫而空。见他面上发窘心生调戏之心,不免戏谑道:“怎么,晚上不睡觉出来采花啊?”
闻言,爬上来的动作顿了一顿,千叶猜测,许是不好意思,害羞了。
她拍了拍旁边的空地,道:“既然来了,就陪我说说话吧。”
王四七应声点头,变戏法的拿出两坛酒和酒杯,温声道:“花虽妖艳美丽,终抵不过皎皎月光。”算是回答她之前的打趣。
“酒?”千叶不理他的花言巧语,凑过去看酒,还没有打开酒香气就飘了过来,馥郁芬芳,馋的她直流口水,“还是你懂我,知道我想喝酒。”说着,到起酒来。
“我捉摸着你心中有闷,便想着给你解解闷。”
千叶一巴掌拍他后背,大笑道:“还是你懂我,知道我要什么,废话不多说,来来来,喝一杯再说!”说着,不由分说把灌满酒的酒杯塞到王四七手里,清脆一碰,一饮而尽,“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千叶,你喝的慢点,这酒烈……”话没说完,就见她把酒杯扔下屋檐,呯的一声格外响亮。惊得府上的妖连忙跑出来看,看到某人撒泼,不由的佩服自家主子的聪明,早早给他们放话,今晚要是发生什么,比如说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当没听见,嗯,也没看见。
看这场景,众妖立刻明白某人醋了,在发泄呢。还没走就见千叶伸长了脖子,怒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啊,该干嘛干嘛去!”众妖了然,知趣的回去了。
千叶嫌酒杯小,直接抱着酒坛豪饮起来,只听咕噜咕噜几声,已经喝了一半,喝的太快呛住了。王四七连忙拍背安抚,担忧道:“你喝多了。”
“我先干为敬,你随意。”千叶推搡他,又连灌几口,喝的到处就是,洒了一身。
王四七连忙夺下她手中的酒,头痛起来。早知道她酒量差就不拿酒来了。
趁千叶意识还有点意识,连哄带骗将她带回了地面,脚一沾地,王四七更忧愁了。
千叶就像个撒泼的酒鬼。先是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通,然后一边唱歌一边跳舞,“来来来,我教你跳华尔兹,这样。”
修长温润的手指搭上纤细的腰,一种奇异的热流从指腹透过薄薄的衣裳传来,王四七浑身一颤。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脸上。
精致的五官,漆黑如夜的黑瞳,如同星空璀璨的繁星,笑意盈盈泛着点点星辰。两颊微微陀红,似是娇羞的花盛开,薄如早樱的唇,一张一合,发出人世间最动听的声音,眉宇间一点英气,为陀红的脸颊踱上柔色,平添了一番风味。
近在咫尺,只要低头,便可以吻上。他不由自主的俯身……
千叶忽的动了起来,动作缓慢却恰到好处,先是一个前进,然后一个后退,两者切换自如,王四七一怔,回过神来按照她的指示动了起来,渐渐的跟上了节奏,随意而认真的舞动着步伐。
今晚的她话儿特别多,脑袋靠在温暖的胸膛,低沉的说着,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他听。
“你知道在我们哪里这是什么吗?是华尔兹,嗯,是一种自娱舞蹈,专业的人跳的可好看了……”
“可惜这里没有衣服和音乐,不然真的可以好好跳一段……”
“哦,除了华尔兹,还有爵士,街舞,跳起来可帅了……”
“这是跳舞,还有唱歌,乡村音乐,民谣,爵士,摇滚……有机会带你听一听。你有mp3吗?没有?有录音机吗?也没有?有收音机吗?还没有?那CD呢?啊,都没有!?算了,我给你说说其他的吧……”
“我觉得你们这里最大的毛病就是出行,说真的,非常不方便,一点交通工具都没有。什么是交通工具?真笨,就是类似于代步工具,海陆空,随意坐……你说都有什么?陆地的汽车,大巴,海上的轮船,天上的飞机……哎,什么是飞机?你别打岔,我正要说呢……啊,要说什么来着……”
“还有啊,我最看不惯你们的就是打打杀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动手又动脚,多不文雅。打伤了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往死里打,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这么狠吗?死了一个两个,高兴了?你高兴别人就得哭了,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自己的父母,亲朋好友啊?他们知道后该有多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就这么去了,他们怎么承受得住,哎,跟你说也是白说,反正你不知道失去,不知道珍惜,不知道生命的可贵……谁让我死过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