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回到风落岩,三只闭口不提她受伤的事,关注点都在她日渐消瘦的身体上。
面容枯槁,形容憔悴,漆黑的夜瞳里一片茫然。她整天坐在高楼上,远远的看着变化无穷的天空以及灯火通明的喧嚣城市。
从早到晚,日复一日。
牡丹看不惯她目光无神,苍白无色,死气沉沉,于是欢欢喜喜为她上妆。
眉笔在眉宇上一点一点描绘,他画的是如此的认真,如同一个画家在雕刻艺术品,神色认真,动作舒缓,按照他的节奏一步步的雕刻这世上最美的艺术品。
娥眉淡扫粉轻施,朱唇一点惹人痴。
妆容简单不失优雅,她缓缓掀起眼帘,恰似一江春水,潋滟春光。明亮的瞳孔带着些许的茫然,宛如邻家小妹妹张望着大千世界。
一朵红玫瑰轻插鬓角,更添风采。牡丹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不由得啧啧赞叹:“清水出芙蓉,理当如此。”
千叶怔怔看了一眼铜镜里的俏佳人,微微失神。
菊花纵然厨艺高超,但是个懒人,懒得选食材,懒得起锅翻炒,懒得做一切佳肴。所以他走遍木界所有膳房,也只是浅尝辄止。遇到合口的多吃两口,一边吃一边点评,如何翻炒口味绝佳,把握多大火候才不影响新鲜。他吃的飞快,也说的飞快,等他说完厨师也被气死了。遇到不合口的直接开口大骂,咦,这是妖吃的吗?是猪吃的吧!此话一出,做菜的厨师直接气晕了。
千叶说他矫情。嫌弃别人做的不合胃口,那就自己做。
他笑笑回答,噫,怎可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下厨?要他们有何用?
千叶撇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罗里吧嗦,既然懒得做,要一身厨艺做甚?
菊花兰花指一翘,道,我的厨艺是专门为良人所留,岂能给莺莺燕燕吃了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矫情的大厨师,却因为她的食不下咽,破例一次又一次下厨房做美食。做的饭菜香甜可口不说,还营养丰富养身。一天一个样不带重的,把木妖给羡慕的啊。
他一边嫌弃的摸摸瘦骨如柴的肩膀,一边神补刀,“小千千,瞧瞧你细胳膊细腿的,风一吹就倒似的,赶紧多吃点,养的白白胖胖的,摸起来手感才好。”
千叶看看假借吃豆腐实则检查她身体的某人,无声垂眸。
月季是赌街的大股东,除了做幕后老板,很少亲自下赌注。按照他的说法,我怕一出手,整条街都破产了。为了赌街的平步发展,他选择了默默的开赌坊拉赌徒。
赌街扩容量无限扩大,快延伸半个木界。忽的千叶来了,赌坊一个接着一个倒闭,倒到最后赌街的地盘又缩回去了。
他说,如此也好,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娱乐而已,不可作为生活的必需品。
后来知道千叶神色恹恹,提不起精神,不禁担忧起来。他捋了捋衣袖,亲自上阵杀敌,把赌街杀的片甲不留,赚的金盆满满,将赢来的票子双手捧给千叶。
小千千,看,这就是我为你打下的金山!你瞧谁不顺眼,就用金山砸死他!砸死了,算我的!
千叶抬头看了眼金光闪闪的票子,默默的掀起被褥盖在头上。
白渊呢,不在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在形影不离跟着她。他总是默默的站在十里之外,凝神看她。看她出神,看她深思,看她抿唇不语,看她的一举一动。
摸了摸衣服的面料,转身走进繁华街道的绸庄。绸缎琳琅满目,直看的他眼花缭乱,不知道选那个好。
就在这时,他眉眼一抬,一眼看中绸缎,手感柔软,色泽明亮,穿起来舒适而随意,充分体现了穿者的气质与品位。
摸着它,轻轻的划过指尖,像微风,丝丝滑滑,阳光不经意的照在上面,显的高贵典雅。
白渊当即决定选择这种面料为千叶定做衣服。他将要求和绸庄的老板说了一遍,老板说他的要求太高,未必做到。白渊以为老板故意推脱,非常生气。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生劝说,恐怕木界最顶尖的裁缝才能达到您的要求。说完,将最顶尖的裁缝引荐给他。白渊找到后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那妖面露沉重告诉他,要求是高,有一定的难度,不过可以达到预期效果。白渊眼前一亮,高高兴兴的将绸缎奉上,告知千叶的尺寸。说到尺寸,完全归功于菊花的目测,目测精准到令人发指。
裁缝一脸震惊,默默收下后,打趣问,如此看重做工,莫不是送给重要的妖吧。
白渊笑笑,是啊,送给爱徒哩。
裁缝笑道,能够得到您的重视,想来爱徒相当出色。
白渊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那是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裁缝认真比划着尺寸,又随口问了几个问题。白渊先是笑笑,到后面直接冷脸。他拿起绸缎转身就走。
一路骂骂咧咧回到住处。倒不是裁缝说了千叶的不是,反倒是夸千叶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日后定会找个好郎君,幸福一辈子。
而事实真的这样吗?不,真相过于残酷,残酷到伤透了心。他知道妖界世态炎凉,却没有强加阻止,放飞了她。最后伤的遍体鳞伤,伤了自己,也心疼了他。
疾驰的脚步一顿,白渊悲凉一叹。
归根究底是他的错。
他故意放飞小千千,让她经历红尘,黯然神伤。只有这样她才会对妖界死心,重新回到木界,回到他的身边。
小千千是他的掌上明珠,打不得骂不得。看着她一天天的修炼,一天天的成长。白渊开始惶恐起来。多希望她长得慢一点,在慢一点。多陪陪她,多看看她。
因为他知道,学业有成时亦是离开之时。
一想到这,白渊就无比寂寞。
木界本就无趣,好不容易有个交心的木妖,他怎能不欢喜。但小千千毕竟来自外界,心心念念着外界,结界困的住身也困不住心,她迟早要离开木界,离开他。
而她所去的妖界是险恶之地,即便说了也不会听,所以只好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成长意味着失去,只有失去了绝望了才会懂得,世态炎凉。
真相或许太过残忍,但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看了看手中的绸缎,白渊原路返回。先礼貌道歉,再躬谦请教女工。他听得认真,记得认真,女工更是做的认真。
白日跟着千叶默默陪伴。晚上挑灯夜战穿针引线,一针一线,满满的都是关怀。
千叶尚且不知,依旧夜不能寐。忽有一日困意袭来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披着一件外袍,质地柔软,手感丝滑,虽然轻薄,却格外的暖和。摸了摸外袍,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水。
看似外袍,实则是防御衣。轻薄有利于行动,所谓身轻如燕,衣袂飘飘。而暖和却是妖力凝聚成的防御能力。相当于现代的防弹衣,刀枪不入。
礼轻情意重吗?不,是礼重情义更重。
尤其看到他满目疮痍的十指时,她当时就红了眼眶,转过头,努力憋住不让眼泪流下来。她知道白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受委屈哭。所以她坚强,不哭。
千叶勉强提起笑容,嫌弃道:师傅,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弄伤了手指,好丑好丑。嘴上说着嫌弃,手下却给他仔细包扎。
“小千千,本皇受伤了,你可要好好照顾本皇啊。”白渊像个孩子似的撒娇。
千叶佯装嗔怒,呵斥他的不小心,活该。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