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华和千叶赶在日落前抵达幻夜城。城墙外的草木全部枯萎。四周森然诡异,看不到半个人影,连站岗的哨兵都没有。两人对视一眼,轻身越过城墙,飞进城内一探究竟。
城墙之上,士兵东倒西歪躺成一片,脸色苍白,紧闭双眼,没有一丝生机。
慢慢走近士兵,帝华伸手探鼻息。
千叶看向帝华,他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死去。
死去的士兵衣衫整齐,没有丝毫伤口。难道城内发生了什么?
正待两人疑惑之下,沉重的咳嗽声飘来,又夹杂着嘶哑的叫唤。
沿着城墙向城内走去,一路上都是孱弱的病患,妇女儿童年轻人也在其中,他们精神萎靡,时而喷嚏时而咳嗽手捂胸口,痛苦的呻吟声,孩子的啼哭声,愤怒的咒骂声响成一片。
有的精神恍惚在街道上游离,有的跌跌歪歪扶墙壁走着。
忽然一男子喘息跌倒,身体抽搐几下,两眼一翻,死了。一女子跌跌撞撞跑来,摇了摇男子的身体,放声大哭。
不知谁低喝一声,‘烦死了!’瞬间鸦雀无声。
静,死一般的静默在空气中荡开。
千叶忽觉胸口发闷,气息紊乱。帝华担忧看她,她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人群忽然骚动,两人抬眸看去。
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急色匆匆走来,不看路人直径走到女子身边,不满的碎碎念:“我都说了他时日无多,不要抱太大希望。你啊快快离他远一点,免得也感染上…”女子还在哭泣,他夺命连环枪似的说着不满,“哭什么哭,人都死了哭也没用,这么着吧,我把他带走,你就带一家老小朝一旁避避。”这么说着,朝身后的蓝袍少年招招手。“沐儿,来来来,赶紧拖走,拖走。”
蓝袍少年应声,快速走到女子身边,女子痛哭阻拦,他悲悯劝道:“节哀。”然后将尸体带离。
似乎察觉到灼热的视线,清秀少年抬头看来,看到熟悉的冷脸,眉宇一挑,目光下移落在千叶身上,对方对他咧嘴一笑,直笑得他打了个寒颤,回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他不满撇嘴,道:“去去去,笑得我瘆得慌,有事说事,没事走人,我很忙,很忙。”
千叶也不理他,笑眯眯走近蓝袍少年,少年约莫七八,相貌稚嫩,清秀如竹,绿莹莹的双眼,如同宝石一般纯粹耀眼,他张望着双眼,疑惑的看着千叶。
少年见她搭讪,不由得羞红了脸,在笑意盈盈的双眼中,慢慢将幻夜城的事情道来。
这里是九妖猫所住的幻夜城。原来城内灯火通明,一片繁华。两个月前,幻夜城变成人间地狱。身强力壮的年轻妖猫突然发高烧,咽喉和舌头充血,发出异常的恶臭。患者不停的打喷嚏,声音嘶哑,因强烈的咳嗽而胸部疼痛,不久死亡。与他们接触的妖,接二连三也会出现症状,相继死去。幻夜城危在旦夕。
说到这里,少年深深叹息。
千叶听出哪里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也说不出来。便问这里的医者在哪,没查出病因,对症下药吗?
少年在叹,接触患者的医者也会感染症状,很快猝死。所以妖猫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几乎是老弱病残,以及依恋这片土地的妖猫。
冷若冰山的白衣少年靠近,蓝袍少年腼腆一笑,他礼貌问好,恭敬行礼,“帝华君。”
“你们认识?”千叶讶然。
“自然,我是沧沐,是帝华君救的我,让我拜入妄矢崎的门下,有所可靠。”
帝华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加解释。
沧沐好意提醒道,幻夜城到处是病患,要多加小心。患者濒临死亡,但凡看到外来人士,都会误以为是救命草,狠狠扑来紧紧抓住。一旦接触,必然感染。
千叶默然,视线在妄矢崎和沧沐身上转了转。妄矢崎是个洁癖,竟然能接受的了这空气混浊的地方,且耐心替他们“收尸”。乍听一声收尸可能觉得惊奇,实际上也的确惊奇,妄矢崎试图力挽狂澜,然而并无卵用。
妄矢崎拿着药材正要煎药,千叶佯装绊了一跤,踉踉跄跄的向他倒去,不小心撞翻了手中的药材。
妄矢崎眼疾手快飞出银丝勾住千叶,手下使力一拉,稳稳站住慌乱的步伐。与此同时抬手一指,一股无形中的力量将撞翻的药材稳稳托起,手指一勾,药材自动飞到手中。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千叶,恨恨道:“去去去,走路都走不好,你还能干什么?”说完没有再看她,细数手中的药材,确定没有缺失,转身离开。
千叶嘿嘿一笑,故意挑衅道:“妄矢崎,听闻你是鬼手神医,怎么病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加重了?”
妄矢崎冷笑一声,道:“你也晓得鬼手神医,既然晓得,就应该知道医鬼不医治活人,只医治死人。”顿了顿,道,“千叶,幻夜城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别想着什么好事。你啊,要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别在这叨叨叨的看着我心烦。”
“谁说我没事?我找你有急事,不过你看起来很忙,没时间理我。”她故意加重了很忙二字,眼珠子一转,两手一摊,摇头叹息道,“不过你在忙,也没忙出什么啊,何不听我一说,兴许就没那么忙了?”
“你找我?你找我能有什么急事?我看你活蹦乱跳的也没啥病。要说能帮我,呵,不是我打击你,你什么也不会能帮我什么?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说着,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赶她走。
哪晓得千叶不退反而上前一步,笑意越深:“如果我能解了这场病疫,你能否帮我一件事?”
对于拒人千里之外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单刀直入,不拐弯抹角。
妄矢崎轻蔑一笑,老妈子似的批评道:“千叶,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说大话,你知道说大话的后果吗?很有可能会毁掉你的前途,你的一生。”
千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嫌弃似的摆摆手,昂首挺胸上前一步,自信满满道:“我等得了你的回答,那些人等不了。”朝苟延残喘的病人努了努嘴。
千叶并没有等妄矢崎的回答,对小小少年微微一笑,如她所料,纯真善良的沧沐动了恻隐之心。他站在妄矢崎身后,看痛苦呻吟的病患越来越多,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师傅,可以一试。”
妄矢崎瞥了一眼笑得欠揍的某人,一万个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可以,帝华总信得过吧。”
“我信你个大头鬼。”妄矢崎撇嘴看白衣少年,“与其相信你,不如相信帝华,呵,两个都是医术白痴,我若信了你们才真是侮辱我鬼手神医的名讳……”话音未落,青冥剑横在沧沐的脖颈,只听铮的一声,银针打飞青冥剑的剑鞘,将剑鞘反弹而出,剑鞘一震,剑身脱鞘而出,被强劲有力的力道握在手中,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森冷的寒光。
突然白光乍现,剑身转了方向笔直飞向妄矢崎,忽然手中飞起弹珠,随之大雾飞起迷住众人的双眼。在定眼一看,银针扣在帝华的要害处,而青冥剑直插他的左胸口,隐约听见有规律的心脏跳动声。两人冷静如此。
同为蓝眸,一个沉着冷静,一个冷若寒冰。对视三秒,各自错开,收回青冥剑和银针,帝华和妄矢崎好似没事人一样,一个淡定擦拭剑柄,一个淡定拍拍身上的灰尘。
千叶和沧沐失了失神,回神查看他们的伤势,却见白衣胜雪的衣角无声碎裂,蓝袍的腰带断开,飘然落地。
“别来无恙,帝华。”眸中泛起若有若无的笑,妄矢崎从沧沐手中接过腰带重新绑在腰间。
“嗯。”寒冷如冰的少年轻声回答,算是默认。将千叶拉近,掀起她的左衣袖,白皙的肌肤上赫然印有天霖花,花瓣上隐约有裂痕,从花边逐渐裂到花蕊。
妄矢崎惊讶片刻,细细一想,似乎知道了什么。
只一眼,帝华便将衣袖放下,好像多看几眼都是亵渎。
沧沐不觉有他,迷茫的歪着头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见妄矢崎眸色一沉,便知道事情绝不简单。担心的皱起剑眉,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叫了声:“师傅。”
见妄矢崎神色凝重,千叶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她笑了笑打圆场,“没什么,就是一个印记而已。”
然而气氛却沉重起来,她直视帝华,眸中倒影妄矢崎决然的容颜,他严肃道:“我需要她做实验。”
“休想。”帝华不假思索拒绝。拉起千叶就要离开,她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你先别急,听他怎么说。”
眨了眨眼,在眨了眨眼,小小少年忽然意识到危机感,可怜兮兮的从拉衣袖改成拉手,“师傅有沐儿就够了,干嘛要千叶姐姐。”
知道沧沐会错意,妄矢崎无奈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他年幼无知,身材矮小,身高及他的腰间,弯下身子,声音软下来,“我没有丢下你,我只是需要她…”
一听这话,沧沐更加肯定妄矢崎要丢掉他了,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委屈的嘟起嘴,可怜兮兮道:“师傅,徒儿知道自己愚昧,很笨,但徒儿会好好学习的,你不要丢下沐儿好不好?”
如此一说妄矢崎慌了,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沧沐一向乖巧听话,从没像今日般伤心,哪怕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也没有慌张哭泣过。
千叶走近,擦去他眼中的泪水,温声解释,“师傅不是丢下你,是姐姐生病了,病的很严重,需要做实验,对症下药。”
这么一解释,沧沐恍然大悟。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拉过她的手为她把脉,在仔细看了看千叶的脸色,神色凝重起来,半晌,沉声问:“千叶姐姐,你可是要找离魂术?”
此话一出,妄矢崎神色大变,他呵斥道:“沐儿,休要胡说。”
听到呵斥,小小少年浑身一颤,师傅很少训斥他的,今日竟然大发雷霆训斥自己,可见真的说错话了。他默默的站到一旁,低声道歉:“对不起,沐儿错了。”
妄矢崎意识到自己失态,语气过重,摸了摸他的发梢,温声宽慰道:“沐儿没错,是师傅过于急切,语气重了。”顿了顿,看相千叶和帝华,道,“沐儿把的脉没有错,说的也没有错。千叶,你体内两魂交迫,饱受魂魄争夺之苦,并非没有办法,只是配方的药材很珍贵,也很稀有,几乎得不到。”顿了顿,道,“青龙筋,白虎心,朱雀精血,玄武胆,四昧药材缺一不可。”叹了口气,携了沧沐就走,“并非我不帮你,而是帮不了,也帮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