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冥玄回绝取龙筋,帝华转身去找妄矢崎。
彼时,妄矢崎正细心的给小小少年擦拭身子,他擦的是如此的认真,眉宇是如此的平静,似乎擦拭的不是冰凉的身体,而是温暖如初的小小少年。
帝华的眸光变了变,思绪万千。
初见他时,笑意盈盈,眸如星辰。
再见他时,两眼弯弯,眸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他说,以下犯上,当诛。
帝华的目光落在惨死的爱宠身上。
妄矢崎亦正亦邪,亦善亦恶。
他可以丧心病狂的溺爱,也可以无情冷漠的杀戮。
他一逼在逼,逼得爱宠自卫反扑,伤了他,也害了自己。
帝华问为何?
他风轻云淡道,不逼一把,就不知道底线在哪。
帝华默。
后来妄矢崎有了收藏奇珍异宝的癖好,为了得到奇珍异宝不惜任何手段,比如妖猫族的泠石绿,当得知交涉无果,便动了杀念,帝华紧赶慢赶仍旧迟了一步,他带回奄奄一息的沧沐,试图融化妄矢崎心头的杀戮。
“我以为他是个例外。”
擦拭的手一顿,妄矢崎继续擦拭,他平静的回答:“我得到的有千千万万,他却是我最不想得到而又得到的。”
帝华默然不语。
妄矢崎得到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独独对沧沐宽容有佳,说来,留他在身边与手刃爱宠有什么区别?
逼一个爱你的人谋杀你,在亲手扼杀摇篮?
“你周游列国,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我想独辟蹊径又想墨守成规,帝华,换了是你,你又该如何?”
“有得必有失,权衡利弊,决定权在你手里。”
“就像你质疑我,却还来求我帮忙?”
“自古忠义两难全。”
“谋天下不及伊人一颦一笑么?”
“没有她的天下,不要也罢。”
“帝华,你变了。”他目光直视帝华,冷声道。
“我从未改变,只是你从未了解过我。”
“是么?”
“正如你从未改变,是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呵,就凭你这句话,我帮你取龙筋。”
千叶猛地醒来,发现被困在结界,她左思右想决定动用蛮力,不过动静太大召来了冥将,冥将一身黑色,古铜色的肌肤泛着黑黝黝的光晕,黑瞳幽幽,沉如寒铁,高傲的头颅高高的俯视着她,眸中泛着讥讽。
千叶挑眉,这臭屁的德行和至冥玄一模一样,不想浪费口舌,她扯扯嘴角,对他嘿嘿一笑,然后扯起嗓门大声呼叫,“来—人—啊,非—礼—了—”
鬼将先是愣了两秒,然后不满皱眉,似乎在想如何让她闭嘴。千叶也在皱眉,他妹的喊那么大声那么卖力,周围的冥鬼怎么跟个死人一样没动静?眼皮不抬,眼风都不带一个?
“别喊了,冥鬼不知人情冷暖。”溧阳懒懒的靠在门框,凉凉道。
千叶不解皱眉,怪不得半天没反应。
“你看看他。”纤纤玉指指了指站如松坐如钟的鬼将,“跟他一样,面无表情,宛如一潭死水。”
千叶哪有时间跟冥鬼谈人情冷暖,她赶着去救帝华啊!黑瞳转了转,千叶灵机一动,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她深吸一口气,发出天雷滚滚的低吼:“挽清有危险!”话音刚落,至冥玄现身眼前,他一把扼住千叶的咽喉,紫瞳冰若寒潭,“你若欺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你若杀我,纵使天上地下,挽清也会救我!”
“哦?”他半眯双眼,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你若不信,大可一试。”千叶逼视他的双眼,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笃定的态度和帝华一模一样,至冥玄轻蔑冷哼,扼住咽喉的动作改成抓住臂膀,“我就如你所愿。”说完,不顾千叶反对提了就走,溧阳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另一个胳膊,却被半路杀出来的鬼将一脚踢了回来。
“冥皇有令,海族大公主不得离开冥府半步。”
这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吗!
“至冥玄!有本事你囚禁我一辈子!否则不死不休!”溧阳咬牙切齿,恨恨道。
“喂,你把溧阳怎么了?她怎么气成那个样子?”千叶不怕死的发问。
至冥玄除了轻蔑冷哼,再无其他反应。
这时汐月出来解释,她趁千叶意识不清引溧阳去冥府禁地,禁地重兵把守,便以身为饵引开重兵,推她进禁地,冥皇得知溧阳私闯禁地,愤怒不已,以看守不当为由严惩孟婆,割其职位,发配边疆,此生不得入冥府半步。至于溧阳,因其身份特殊,只能囚禁于冥府,严加看管。
“禁地里是什么?”
“三生轮,芸芸众生的三世。”
“你的意思是溧阳看了不该看的,比如至冥玄的三世?”
“是,天地轮回,不可窥视改变,否则将引来杀生之祸。”
“吓!溧阳不会傻到改变历史吧!”
汐月没说话。
“即便溧阳看了至冥玄的三世,又能改变什么?”忽的想到什么,千叶猛然醒悟,“溧阳看完三世,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早就波涛汹涌!你左右她的思想,动摇她的立场!”
“冥皇的牵绊不该只有挽清一人。”
“虽然至冥玄对溧阳爱搭不理,但看得出来溧阳对他执念颇深,或许理解为冤家宜结不宜解更好,一旦超越界限,怨恨就上升到另一种感情,”想到这,千叶不得不佩服汐月的洞察力和行动力,只三言两语,简单的几个动作就改变了事情的走向,不过话说回来,汐月苏醒的时间很短,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了解现在的状况?汐月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不安的劝道,“千叶,不要过分的探究背后的事情,那是你不可触摸的强大存在。”
汐月越这么说,千叶越在意,她试探性的问:“你是说妄矢崎?”
闻言,汐月的瞳孔猛的一缩,不可置疑的看着她,惴惴不安道,“你怎么…”
“怎么猜到是他?”千叶笑而不答,“汐月,我没你想的那么庸俗不堪。”
汐月忽然看开了,她幽幽回答:“是啊,以偏概全是大忌,而我一直在偏执的路上,一意孤行。”
环南岛,水天相接,潮水不停的拍打暗礁,一橙子少女赤裸着双脚驻足暗礁,她远远的看着海的另一边,似乎在等什么人,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日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到海枯石烂,潮水退散,也没等到来人。
不知看到什么,平静的眸子泛起涟漪,她对着空气轻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波涛粼粼的海面荡起光晕,光晕越来越大,由大变小,由远到近。
空气里传来清冷的声音,“那又如何?”
橙子女子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大海的尽头,道,“你所做的事都与他背道而驰。”
“天上地下,惟神族独尊。”
“天上地下,惟神族独尊么?”她复述男子说的话,“即便神族无情冷漠,杀人如麻也尊崇吗?”
“住口!休对神族不敬!”男子出口训道。
“或许你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神族,在世人眼中早就不复存在了。”她神色悲凉,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他听。
“休要拿本尊与你相提并论!”男子愠怒,讥讽道,“神君把你囚禁环南岛,就没把脑袋洗干净吗!”
橙子女子不怒反笑,也不知道在笑自己,还是在笑那人愚昧,她感慨道:“你还是不懂啊,天命。”
“闭嘴!本尊的名讳岂是尔等可以唤的!”男子愠怒驳斥。
橙子女子无奈劝道:“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呵,咎由自取才落地这般下场。”
“天命,你不懂。”橙子女子微微叹息,再不言其他。
“是,我不懂,不懂明明可以高枕无忧,还想麻雀变凤凰,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男子盛怒,不满反驳。
橙子女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依旧面不改色继续眺望海的另一边。
环南岛,困了她整整一万年。
一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思恋的时候如漫漫世纪,忘却的时候如白驹过隙。
她看天看地看海,听风听雨听潮水,日复一日驻足暗礁。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快忘记自己是谁,久到记忆中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
她为自己的忘却感到害怕,她怕自己到死都不会再见他一面。
他厌恶她,憎恨她的一切,连同一片天空下的呼吸都觉得肮脏。
她曾问他,爱一个人有错吗?
他漠然回答,错就错在爱上不该爱的人。
她不死心追问,你要逃避我吗?
他凉凉道,你需要反思,反思自己的过错。
她无奈苦笑,我没有错,我从未后悔爱你…爱你二字淹没唇齿,她的贝齿断了,他冷声道,何时知错,何时出来。
她望着毅然离去的背影,撕心裂肺喊道,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然而,回答她的是无声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