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
五月下旬,中午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了炎热的趋向,顾君山脱了外套,正在檐下斗一只鹦鹉玩。
顾临渊不远不近站在他身后,背脊挺直,表情有几分凝重。
“听说管理层的几位老人都被你换下了?”顾君山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阿川说的?”他就知道,突然被喊回来,准没好事。
顾君山转过身,顾临渊忙上前把茶杯递给他,正午的阳光斜射在两人身上,顾君山晦涩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接过。
“这些人跟着顾家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一上任无缘无故就把人辞退,我这门槛最近都快被人踩破了。”
顾君山“砰”的一声将茶杯掼到桌上,不怒自威:“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爸爸,”顾临渊坐到顾君山对面,伸手将摔在一边的茶盖推了回去,“他们这些人思想腐朽,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为了顾氏长远发展,我们只能“除旧迎新”。”
“再说,他们年龄也大了,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我已经安排财务定期给他们丰厚的养老金”
“没到退休年龄也安排颐养天年?”顾君山冷声打断顾临渊:“阿渊,商人固然重利,可也不能太过让人寒心,你如今作为,和昔日当了皇帝就杀掉开国功臣的朱元璋,有何区别?”
“我们顾家能取得如今的辉煌成就,就是靠的人心,没有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就能随随便便取得成功,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协助你的人,你今天寒的不是旧人的心,而是顾氏集团所有人的心。”
“爸爸,”顾临渊站起来,据理力争:“可这些人不服管理,我做任何改革变动,他们统统反对,如果一直用老一套的管理方式,不除旧纳新,顾氏永远都会停滞不前,一旦别的对手企业联手抵抗,顾氏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爸爸,您也不想看着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毁于旦夕吧?”
“以德服人,以理服人,”顾君山将搜集到的材料递给他看:“这些人掌管着公司太多机密,你前脚辞人的消息一出,后脚就有别的公司来挖他们。”
“阿渊啊,你想公司长远发展是好事,但不能太急于求成,任何改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不能心急,慢慢来。”
“这点啊,你弟弟就比你做的好,要不是他一直尽力安抚这些老人,他们早就一气之下转头走人了,你们兄弟俩各有所长,以后任何事都要商量着来。”
顾临渊从顾家老宅出来时,脸上的戾气藏都藏不住,他狠狠一拳锤在座椅上,咬牙切齿道:“老东西,一个不学无术的浑小子,也敢拿来和我比,他顾临川毫无作为,算个什么东西。”
顾临渊鹰隼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危险的锐光,他周身寒气逼人,冷着脸低头迅速发了一条消息。
“计划提前,这次,我要他死。”
~
耿星辉最近诸事不顺,新订单无缘无故被抢不说,就连老客户也流失严重。
他私底下找人查了下,对手是一家叫星海贸易的公司,是行业里的一匹黑马,近两年来才展露头角。
对方针对性很明显,只抢他们公司的单,不免让人心生讶异。
耿星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临川,可左查右查,这公司也和顾临川沾不上半毛钱关系,后来又一想,顾临川那个废物脑子,只知道吃喝玩乐追女人,也肯定搞不出来这种大动作。
他怀疑了一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爱情不顺,事业也不顺,耿星辉心里窝着团火,一个人跑去酒吧买醉。
高脚凳上他一杯接一杯猛灌酒,突然有个女孩一不小心摔在了他身上。
酒吧这种地方,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纾解压力,放纵自我,体验一回从未尝试过的冲动,找找刺激啥的,像这种劣质碰瓷的,一般目的性都很明显。
女孩的手还攀在他的胳膊上,柔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耿星辉心情本就差到极致,侧首扫了她一眼,“滚蛋。”
“对不起啊。”
女孩后知后觉从他身上起开,声音又细又小,软软糯糯的,上身格子衬衫打了个结,盈盈一握的细腰束在高腰牛仔裤里。
酒吧里的女人个个张扬,可她不但戴了帽子,还带了墨镜和口罩,耿星辉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女孩见他望向自己,压低帽檐又道了声歉,飞快跑走了。
擦身而过时,耿星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以为就是个背着家里人偷偷跑出来的学生妹,耿星辉当时并未多想,只是等他起身掏钱包付钱时,才后知后觉,那女孩子是个小偷。
怪不得包装这么严实,耿星辉自嘲一笑,他自诩识人无数,没想到也能马失前蹄。
耿星辉用手机支付完,起身离开。
洗手间门前,耿星辉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栀子香味,他回头,只看到一个背影。
那人已换了一身衣服,与他擦身而过时,不疾不徐往门口走。
耿星辉抬脚打算追上,却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口袋,发现钱包又回来了,他打开钱包,除了现金,其他的全都完好无损。
钱包夹层里塞着一张纸条,他打开来看。
“叔叔,偷亦有道,钱包还你。”
“叔叔?”耿星辉不自觉地照了眼镜子,自己也就三十出头,平时保养得宜,不算太老吧。
鬼使神差地竟留下了那张纸条,他总觉得他们以后还会再见到。
酒吧门口,一堆打扮花里胡哨的小太妹伸手招了招:“瑶瑶快点,这里。”
女孩子笑了一声疾步跟了上去。
同行的女孩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瑶瑶,我怎么记得你来的时候不是这身衣服啊。”
叫瑶瑶的女孩目光微闪,半晌淡定解释:“被一个酒鬼泼了身酒,换了。”
这个世界上,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总会发生许许多多不见天日的事,她们像夏日的蝉,躲在地底下,一旦暴露,便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活着。
对她们来说,活着胜过一切,不论以各种方式。
而有些人的命运轨迹,因为这些人,也渐渐开始驶离轨道,越发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