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一大早。
所有人都穿着崭新的校服,整齐在元武阁前的石板广场列队,面朝正南,高台之上,摆放着高高的烛台,和琳琅满目的祭品。
一个穿着雪白儒袍,年迈到腰身都无法站直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祭台上走去,王大川注意到,即便是老到这般境地,老人眼中依旧是清澈如孩童。
老人走到祭台前,停下了脚步,转身用极为苍老的声音说道:
“老朽万山河,在祭祀开始之前,我觉得有件事情,需要跟大家先讲清楚。”
“我猜,你们大多数人是不是都觉得这样的繁琐仪式,封建迷信的意味太重了一些?”
包括王大川之内的大部分年轻人,都暗自点点了头,作为在尸山血海之中拼杀出来的年轻人,很少有人再去信神拜佛,只不过出于对老者和传统的尊重,没有人站出来明说。
万山河见没有人表态,继续说道:“祭祀,是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传统,它重要的价值,并不是真的去祈求神明,而是一种对先人的缅怀,对生活的期盼。”
“生而为人,我们可以质疑所有没有见过的事物,但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无知,去否认超脱自己认知之外的东西,有一个成语,叫做敬而远之,我相信大家都听说过吧?”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鬼神,就比如此刻,你们的先辈,就站在天边凝望着你们,却看到你们这番没有丝毫诚意的作态,会作何感想?”
“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明白了吗?”
听完这番话,在场那些本来抱着敷衍态度的人,眼神都虔诚了起来。
见状,万山河满意的点了点头,接过一旁苏子良递过来的檀香,认真的将其整齐的插入香炉之中,随后朝天边深深作揖,同时口中高呼: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人族晚辈,时刻不敢忘之,值此辞旧迎新之际,立此坛,祭拜天地先祖,以抒忧思之情。”
“今逢人族大难,吾辈生于忧患,自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王大川听着万山河这番祭文,心中百感交错,这些年祭文他也见过了很多,但像这样只字不求天地保佑,先祖庇护,反而像是在对天地立誓的祭文,还是头一次见到。
接下来的流程,便是挨个上前敬香作揖,在万山河的注视下,一千多人,包括夏侯,周辛夷这些人在内,都是恭敬虔诚的上香。
等到所有人退下祭台,太阳也渐渐的走到了天空正中央。
万山河重新回到高台正中间,缓缓说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是先辈大儒张横渠说的,也被称作横渠四句,被历代儒生奉为毕生的理想和追求”
“放到现在来说,这个理想仍然不过时,你们征战一生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们想要守护的人安居乐业,即便是不执兵刃,应该也是如此吧?”
“说的大一些,大家做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守住人族赖以生存的这片天地,为了让这天下生灵能够安身立命,为了延续人族的传承,为了子孙万世的太平。”
“铭记本心,路才能越走越顺,越走越远,老朽,在这里替我们这些苟活于乱世之中的百姓,谢过各位英雄,谢过各位用血汗,用生命,守卫人族的壮举。”
说着,万山河向台下众人深深的鞠躬。
在夏侯等人的带领下,众人齐齐还礼。
“老大,你说什么是神仙?什么又是圣人呢?他们有什么区别?”回宿舍的路上,周建华对王大川问道。
王大川想了想,说道:“神,是为世界,为人族做出了巨大贡献的生灵,而圣人,大概就是拯救了一个时代的某个伟大的人。”
“哦,那你说,要是我们这一代真的把魔窟平定了,那我们算不算圣人?”周建华继续问道。
王大川很想回答是,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又吐不出口了,只是笑了笑,拍了拍周建华的肩膀。
“大川,跟我来吧,老师想见见你。”孔英达突然出现在王大川的身边,对他说道。
王大川正了正衣衫,随在孔英达身后走进了元武阁之中。
“小辈王大川,见过万老师。”对着太师椅上,眼眉低垂,略显疲态的万山河,王大川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万山河抬起头,细细的看了一眼王大川,说道:“我知道你,听说过你的很多事,他们都说你有下一辈的领袖之姿,今日一见,确实与众不同。”
“前辈谬赞了。”王大川谦虚的说道。
万山河问道:“我能问一下,对于这个世道,你有何见解啊?”
“晚辈资历尚浅,不敢胡言乱语。”
万山河不满的继续说道:“说实话。”
“非要说的话,其实能过这种不同于世俗的生活,我很庆幸。”
“短短两年的世俗生活,我就发现我有些不喜欢这个年代,喝一顿酒,就能带一个人回家,两个小时就可以到另外一座城市,三言两语就可以成为挚友。”
“很多辛苦维系了很多年的感情,因为一些欲望和利益,转瞬之间就能变得分文不值。这是一个花钱就可以买到一切的年代,爱情像是一场买卖,生活像是一场充满演绎和欺骗的戏剧。”
听完王大川的这番话,万山河,包括同在屋里的夏侯,周辛夷,孔英达,苏子良等人,都是有些诧异,没想到以王大川这般年岁,竟然能这般清醒。
万山河轻轻一笑,说道:“你说的其实没错,这并不是某一个时代的问题,而是生而为人的无奈。”
“人,始终都是一个充满七情六欲的种族,聚在一起组成一个社会,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作为人,你不喜欢,就能对人族弃置不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