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迟推着贺州在院子里逛了逛,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一片梧桐叶子被风吹落,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最后落到了地上,贺州才感慨:“秋天要来了。”
九月中旬,阳光尚且还很炙热,树叶比人更能感知到气候的变化。
“哥哥,”贺州喊他,“你能帮我拿一下那片叶子吗?我想做个书签。”
贺迟把那片梧桐叶捡起来,递给贺州。
贺州把玩着那片树叶,好像要看清上面的每一条脉络。
贺迟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掏出手机一看,发现苏星给他回消息了。
他赶紧打开,苏星什么话也没说,给他发了一串数字——400873666。
什么玩意儿?看着也不像手机号啊?
他输入这串数字百度了一下,跳出来的页面赫然是“新阳市精神疾病专科诊疗医院”的主页,这是拐弯抹角地骂他有病呢!
贺迟对着那串数字回味了半天,忍不住咧开嘴角。
贺州静静地看着他,贺迟在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笑过,很傻气,但有一种纯粹的快乐和天真,这种表情他很熟悉,关欣欣面对贺磊时,就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同样的笑容。
关欣欣很快乐,现在连贺迟都很快乐,他们的快乐是从他和他妈妈手里抢走的。这个本该属于他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的不快乐。
贺州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捏紧双手,手指在薄薄的梧桐叶上戳出了几个大洞。
“哥哥,回去吧,我有点冷了。”
贺迟把手机放进口袋,一垂眼发现了地上那片满是疮痍的梧桐叶。
“不是要做书签?”贺迟以为贺州不小心弄掉了梧桐叶,弯腰想捡起那片叶子。
“不想做了。”贺州说,“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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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四个人坐在偌大的方桌上,关欣欣和贺磊靠在一起,贺迟贺州各占一边。
关欣欣是真的爱贺磊,她为他盛汤、布菜,每个动作和细微的表情都掩盖不住她对自己的Alpha的爱意。
贺磊是个成功的商人,高大英俊、成熟且有魅力,发妻韦如南死后,他逐渐成了韦氏半个当家人,压在他头上的只剩下一个年逾古稀的韦老爷子。
饭吃到一半,他放下筷子,对贺州说:“我上午问了家教老师,老师们说你很优秀,不仅是学习方面,在待人处事上也很有风度,爸爸为你骄傲。”
贺州笑了笑,回答:“老师们可能是看在爸爸您的面子上才这么夸我。”
贺磊被哄得乐不可支,眼角笑出了两条深深的皱纹,他拍了拍小儿子的头,又转头问关欣欣:“你来评价评价这小子,这回不许看我的面子啊!”
关欣欣倚在贺磊肩上,笑着说:“小州非常棒。”
贺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阿姨。”
贺迟夹了一个蹄子,冷眼看着这三个人装模作样地上演“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大戏。
关欣欣怕贺州,几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越怕贺州,就越是拼了命地对他好。
他那个温吞懦弱的母亲,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中变得越来越扭曲。
贺磊夸完小儿子,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儿子。
他转头一看,贺迟正在啃猪蹄,满嘴都是油花,坐没坐相,还翘着个二郎腿。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嘘寒问暖的话瞬间咽回肚子里,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关欣欣见状,赶紧挽住贺磊的手,甜蜜地说说:“再过二十天就是我和你爸爸的结婚纪念日
,我们打算去马尔代夫,你们俩好好照顾自己。”
贺州乖巧地点点头:“放心吧,爸爸和阿姨就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听到贺州这句话,关欣欣才放下心来,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贺迟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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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楼下传来电视声和三个人的说笑声,将近八点,贺州才被抱回他自己的房间。
再过二十天,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贺迟突然想到,这么算的话,贺州母亲的忌日刚过去没几天。
他突然有些坐立难安,贺州小时候扯着他的袖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场景和他孤零零轮椅上的画面在他脑子里来回播放。
他静悄悄地出了房间,走到了贺州房门口。
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他透过门缝,看见了贺州坐在轮椅上,抬头看着墙上那幅黑白照片,桌上点着一根白色蜡烛。
在微弱的火光中,他看见贺州的脸色森冷,整个人像是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黑黝黝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