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堂一夜都没有睡。
前半夜他抱着她, 说是闹了个昏天暗地也不为过,后半夜他就一直看着她。
她裹着被子, 缩在他臂弯里, 没在乌黑的长发中。
刚才的缠绵欢愉, 每一刻他都记得,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心头酥麻, 一阵回味。
可是他无法忘记她的眼神。
就算是沾染了痛楚和欲.念,也掩盖不了深处的绝望。
不是哀寂的, 而是有几分飞蛾扑火的意味。
周锦堂看着她那样的目光,既觉得快活, 又生出几分隐隐的忧惧。她眼里有他, 可她似乎是在怕什么。
他的手不自觉落到她的额头。
刚刚这里沁出了不少细汗,现在已经都干了。
那种销魂的滋味又从他身体里涌上来。
他想到她纯净的眼睛被染红的模样,还有……他脑海中, 画面闪现, 幕幕清晰。
周锦堂的喉头微微一动, 身体又有些紧绷。
他从前有过房事,可却从未如此酣畅淋漓、意犹未尽。
周锦堂凝眉, 再一次看向怀里的人,这小东西看着恬静乖巧,实际却是……
她在睡梦中, 却并不安稳,眉心蹙着,手也将被子抓得很紧。
周锦堂团住她的手, 巧施力道,令她松开了手里的被子。他的身体往下一滑,将她卷入自己怀中,轻抚过她鬓间乱发。
她身上始终透着点凉,他只要隔开一会儿,她就会变得凉嗖嗖的。
周锦堂不自觉想到那个小香山的月夜,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
陈璧是给热醒的,她原本觉得有些凉,却又忽然觉得浑身发烫,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对黑凝的凤目正望着自己,不由有些呆住。
在她呆怔的片刻,身体的异样涌泛上来,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种种。
少顷,她扯过被子,一个翻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周锦堂一条手臂还在她身下垫着,只轻轻一弯,就连人带被子一道卷了回来。
她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瞪着他,还有几分凶巴巴的。
周锦堂一挑眉,抬手拉高被子。
没了遮蔽,她吓得蜷缩身子,滚进他臂弯里,还伸手捂住他眼睛。
周锦堂任由她捂着,嘴角微微带笑,一脸的不以为意。
他的手掌动了动。
陈璧低低道:“不要了——”
周锦堂听到她的嗓音,原本只是玩笑的动作登时变了味道。
陈璧忙去捉那只手。
周锦堂一顿,将她双肩一拢,哼道:“不要……还来招我。”
话是这么说,嘴角和眼角却都弯着,分明是快活自在得不得了。
陈璧仰头瞪他,眼睛里又有几分惧意:“我才没有……”
昨夜她才算是见识了他的体力,来来回回折腾了她这样久,一次比一次要凶狠,像是要撕碎她似的。
周锦堂在她小小的鼻尖上一摸,忽而道:“还疼么?”
陈璧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登时有些紧张道:“还疼……”
周锦堂立马坐起来,精壮的上身显现在她眼前,看着竟有几分狰狞:“我看看。”
陈璧脸色一变:“不、不要!”
他却不管。
陈璧咬住了唇,无声地瞪他,双眸雾蒙蒙的,烟笼雾罩。
周锦堂心口骤跳,轻不可察地咽了口
唾沫,面上正色道:“起来看看。”
她抬起腿,一脚飞踹在他膝头:“我……才不要!”
周锦堂看她这个模样,心里一阵发软,一本正经的神色也装不下去了,咳了咳,伏下身贴着她耳朵道:“你乖点……伤了难受的,不还是你自个儿?”
她扭过头看他,眼泪就不自觉地冒出来了。
陈璧也不知怎么了,从前不是这样爱哭的,只是对着他,心里总觉得酸,总觉得软,动不动就能委屈上。
周锦堂彻底地心软了,简直是……不战而败。
他的胳膊撑在她头顶,勃发的胸膛笼罩着她,身上热浪滚滚。
被子里全是他的气息。
他低头去亲吻她的脸,吃她的泪珠子,短短的胡茬扎着她,让她既痒又痛,还有些……想笑。
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就抵住了他的下巴。
周锦堂凝望着她:“药还是要涂的,这儿除了我,也没有别的能信得过的……你还想让谁给你涂?”
她干巴巴地道:“我自己涂不行吗?”
周锦堂面不改色道:“你难道还看得到自己的……”
话没说完,就给她飞快捂住了嘴:“你敢说,我……我就再也不和你……”
周锦堂眼里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再也不和我什么?”
他压低声音,嗓音愈发沉哑有磁性,每一个字都直撞进她心底。
她不禁又红了脸。
周锦堂心神荡漾,竟就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闹到最后,还是周锦堂给她亲自上药。他平素不拘小节的,上药时却尤为小心,生怕弄疼了她。
两人拥在一处躺了一会儿,并不说话,等天微微亮时,他就去上朝了。
陈璧休息了一炷香的工夫,便起身收拾起来。她拾掇床榻时,看到毯子上的狼藉,又有些脸红。
周锦堂平时瞧着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态势,从前也不见他对女色热衷,她还以为他会克制些,没想到却是那样……胡天胡地。
*
午后,陈璧又在徐先生那儿见到了薛翰。与上回不同,这次他竟明说是来找自己的。
陈璧见他神色间有几分异样,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她不禁微微蹙眉:“世子爷找奴才到底是有什么事?”
薛翰:“……我就是想问问你这几日过得好不好。”
“奴才一切都好。”
薛翰顿了顿,定定看着她道:“我和曹家退亲了。”
陈璧的眉头蹙得愈发紧:“世子爷……”
薛翰向前一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陈璧止了话音,眉头却没松开。
今日的薛翰有些古怪,从前他不管如何失态,还是端着他平阳侯世子的架势的,绝不会是如此。
“我对不住你,你所受得那些苦,都是我害的,往后,让我好好地弥补你好不好?”薛翰牢牢盯着她,眼睛里仿佛有很多东西。
陈璧一愣:“什么意思?”
薛翰强忍住想把她扯到怀里的冲动,涩声道:“我都知道了,檀山……那些劫匪的事。”
陈璧如遭电击,刹那间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薛翰眼里是密密麻麻的沉痛自责:“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害得你……”
陈璧直视他眼睛:“是谁……跟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害我的人,对不对?”
薛翰神色微变,没有想到她竟如此细敏。
陈璧摇头,脸上有几分惨笑之色:“你过来就是为了护着那个人,薛翰,你还是人么?我有哪里对你不起?”
她气得浑身发抖,加上昨夜之故,几乎站立不住。
薛翰:“是我对不起你,我……”
陈璧轻轻笑了笑:“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被那些人如何,是将军救了我。”
薛翰呆住。
他没有料到,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陈璧扶住身后的柜子:“求求你,离我远远的,再也不要找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薛翰心里钝痛了一下,再出不了声。
如果真是周锦堂救了她,莫非这就是她委身在将军府的缘由?
陈璧已经别过了头不看他。
薛翰知道她要强,以为她是在说气话,心里不怪她,反倒更加怜惜。
“你好好地,我……我往后再来看你。”
陈璧望着柜子角落,怔怔无声。
薛翰护着的这个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悲愤过后,她心底涌起一丝恐惧。
曹双儿想要害自己,这并不难懂,多半就是为了薛翰。
可她一个世家小姐,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这件事……和那个李云楼到底有没有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