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璧端着茶杯的手一抖, 当即道:“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刚刚淋了雨水才……”
皇帝接过茶杯, 觑了她一眼, 没再说话。
安德林心中暗骂了一声蠢材, 正要叫陈璧退下,却听皇帝道:“茶泡得倒不错。”
陈璧一怔, 想到过去的片段,嘴里涌起难言的苦涩。
皇帝挥了挥手:“下去。”
她退到安德林身后, 安德林扭头压低声在她耳边道:“还不快去收拾收拾,得亏皇上今儿不与你计较, 否则有你好看的……”
陈璧退到偏殿, 掏出巾子轻轻擦拭脸上和脖子上的湿痕,擦着擦着,眼眶变红, 拿巾子捂住了脸, 止不住地颤抖。
*
掌灯时分, 皇帝还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只留安德林一人在内殿伺候。
陈璧与另外一个太监阳久守在殿口, 相对而立。
此时,殿外传来细细的说话声,似乎是洒扫的小宫女在谈天。
“今儿我可瞧见了, 卫兵营的那两个统领,一个赛一个的吓人,跟牛头马面似的, 方才我不小心跟那位姚副统领对上了眼,险些摔了手里的盆,吓得我……”
“这有什么,听说他们那位周将军还要吓人。”
“前阵子,储秀宫的丹虹姐姐放出宫,被许给了一个禁卫军,也是个大老粗,平素连袜子都不穿。”
“啧,那多脏啊。”
“还是老死在宫里好,省的伺候那些臭男人。”
阳久低声打了个哈欠,咕哝道:“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
陈璧眉心一动,假作不经意地附和道:“正是,卫兵营何等威风,她们又懂什么。”
阳久朝她看过来:“你也见过?”
“见过,今日瞧见那两位统领了,不过——”陈璧道,“那个姚副统领怎么戴着个面具这么古怪?”
阳久:“你不知道?姚副统领半个月前护送辅国公出城时,被刺客用暗器所伤,容貌尽毁,听说脸上一块好皮都不剩,连他媳妇都给他吓跑了。”
陈璧目光一动:“他已经娶妻了?”
“三十好几了,能没媳妇么。”
干站无聊,阳久给她三言两语地就勾起了谈兴,干脆大讲特讲起来。
“这姚副统领,原本也就是个农民,他那媳妇也是农村里的,不仅生得膀大腰圆,性子也强悍得很,你别看副统领长那么一副吓人的样子,实际啊……”阳久顿了顿,越发压低了嗓子,“是个惧内的,他媳妇要他往西,他绝不敢往东。他破了相,那母老虎竟然跟人跑了,要我说,这种媳妇要来做什么,就该狠狠地打才是,忒不知好歹!”
陈璧表面点头应和,心底却思绪浮动。
刚刚那姚威的眼睛,实在与周锦堂的极像,她差点以为他就是……看来是她糊涂了。
这么说来,周锦堂是真的不在了么?
原先的思念,丝丝缕缕地化为钝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阳久没有发觉她的异样,仍自顾自笑道:“不过他那倒霉媳妇要是知道他如今升为了侍卫长,肯定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
翌日,皇帝下朝后,丹华宫宫人来禀,说是皇后这几日身子不适,今日尤为严重,想请皇帝过去看看。
皇帝虽说应了下来,神色却淡然无波,不见有忧急之色。
到了丹华宫,安德林随皇帝进内,陈璧照例,与其他次等宫人一同守在外头。
宫中点着味道淡雅的熏香,隐约可以听
到细弱的说话声和咳嗽声。
陈璧不经意抬眸,望见一抹淡淡的桃红色从门缝间一扫而过。
“皇后近日身子不好,那些杂事就不要管了,丢给底下人便是。”
“臣妾谢皇上体恤,”一个轻柔的女声道,“几日不见,皇上清减了,政务繁忙,皇上偶尔也得多做歇息,免得累及身子。”
之后帝后二人絮絮叨叨说的什么,陈璧都听不进去了。皇后的嗓音,令她觉得分外熟悉,短短的一瞬后,她便想起……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昨日那假山石中,与李云楼亲热之人,竟就是——江皇后。
陈璧原本只当那是个妃嫔,绝没有料到会是大齐的皇后。
不多时,皇帝从内室走了出来。方才陈璧听帝后二人说话,分明相敬如宾,并无不好,谁知此刻看到皇帝神色,竟雾霭沉沉,透着一丝丝的冷意。
陈璧慌忙低下头,心口怦怦乱跳。
恐怕,皇上和皇后……实际并非表面这般琴瑟和谐。
皇帝出了丹华宫,一路都没有说话,只大步而行。
深紫色的龙袍,袍袖宽大,迎风翻飞。
途经中和殿,上石阶,正要迈至侧廊,忽然有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迎面跑来。
安德林大喝一声,宫女吓得止步,却因动作太急,一个趔趄就往前倒去,竟正朝着皇帝倒落。
那宫女眼看就要迎头撞上去,皇帝极快地伸手,将人一扶,竟半搂入怀。
宫女晕头转向地抬起脸,对上皇帝神略带惊讶的面孔,顿时花容失色:“皇……”
安德林上前一步,便要大骂,给皇帝一抬手拦住。
陈璧此时才看清那个给皇帝搂在怀中的宫女的模样,不是旁人,竟就是先前那银杏。
皇帝将人扶直,轻轻推开了些:“哪个宫的?”
银杏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御膳房的。”
皇帝:“青天白日,跑这么急做什么,赶着投胎?”
银杏愈发窘迫,呐呐的说不出话。
皇帝垂眸看了她半晌,忽而伸手:“地上凉,起来说话。”
银杏一呆,抬头看向眼前人,见他俊逸的面孔上并无恼怒,竟反倒是微微含笑,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渐渐地泛了红:“多谢皇上……”
她将手放入皇帝掌心,皇帝将她轻轻拉起,却不松开,一弯腰竟将人打横抱起,径直举步往前而去。
陈璧看得怔住,两旁的内侍、宫女却无一惊异,各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还未入夜,皇帝就在甘露殿临幸了银杏。
皇帝下床喊安德林进内伺候更衣,再走出时,脸色并不见得多好,与先前从丹华宫出来时一般无二。
安德林:“皇上,里头那位……”
皇帝拂了拂衣襟,神色淡然:“不记档。”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
安德林冲陈璧等人使了个眼色,陈璧还不知这是要做什么,只跟着阳久几个进到内室。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腥檀气,层层纱帐后有一道微微起伏的身躯。
阳久一把掀开帐子,抓着银杏的胳膊就将人往下拽。
银杏张嘴就要大叫,还未叫几声就给人塞了布头在嘴里,再出不了声。
她给几个宫人连拖带拽地扯到床下,和那些被撕碎的衣物一同萎顿在地。
此时,银杏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不再呜呜出声,只是睁大了眼无声地流泪。
刚刚在床榻上,皇帝分明
还对她轻怜蜜爱、甜言蜜语,谁知转眼之间就是如此。
陈璧别过头,兀自收拾一片狼藉的床榻,没有再看银杏一眼。
*
一更时,皇帝还在勤政殿。陈璧提着茶壶走出,出了大殿,要往东边偏殿去。
天色漆黑,灯火如豆,夏夜的风吹得她有些昏沉。
陈璧感到脚步有些虚浮,人也有些飘然,一刹那间如同两脚踩着棉花,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走了几步,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斜,就抱着茶壶歪倒下去。
预料之中的冰凉疼痛并未浮现,眼前掠过一抹清冷的银辉,她的腰给人牢牢地揽住,纳入怀中。
陈璧闭上了眼,又睁开,看到一张僵硬无神的面孔,定睛半晌,才看清是一张面具。
一双黑凝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有惊涛骇浪,汹涌异常。
陈璧软软地挣动了一下,却实在没有力气,她强撑着睁着眼:“是……谁?”
那人没有应答,他伸出手掌,覆盖在她额头,声音低哑:“烫成这样……”
陈璧瑟缩了一下,眼角沁出一丝泪来。
他将她打横抱起,轻轻一跃,眨眼间竟消失在雾影之中。
陈璧意识昏沉,早不知东南西北,迷糊间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擦拭脸颊。
冰冷的巾子触及肌肤,令她战栗不止。
一只手落在她胸前,仿佛是在解她的衣扣。
陈璧用尽力气去抓那只手:“你、你做什么?”
他淡淡道:“你发热了,身上要擦一擦。”
陈璧紧捉着他的手不松开,眼睛红红地盯着他。
他俯下身,贴近她耳边:“听话。”
陈璧骤然松手,猛然抱住了他的脖子,眼泪决堤一般涌落,哭得浑身发抖。
他沉声一叹,气息里有极淡的笑意:“这位小公公,你注意些——”
陈璧松开他,泪眼朦胧的:“你……是不是……”
他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那些泪珠子却没完似的往下掉,砸落在他手上,竟令他有些生疼。
身下泪水涟涟的人,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往下一拉。
他伸出手臂撑在榻上,她却仰起身子,下巴扬起来,吻在他唇上。
硬硬的须髯扎得她有些疼,她却不管不顾地,像小动物一样地咬他的嘴。
他微微一滞,随即伸手扣住她后脑,舌头霸道至极地闯入她唇齿间,深深地吻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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