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夜雪,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来得又急又狂,以蛮不讲理的姿态降临人间。寿安宫的东偏殿,建宁长公主的寝殿内,死气沉沉,殿内宫人皆伏地跪倒,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床帐内,躺着的便是天圣年间,明艳动天下的绝世佳人——建宁长公主,隔着薄薄的纱帐,年迈的老太医看见长公主脖颈上有条鲜红的绳印,搭脉的手一颤,险些弄掉手腕上盖着的丝巾。
“张太医,长公主的身子可无碍?”天圣朝的皇帝气宇轩昂的坐在一旁,语气中自带七分凉薄,仿佛躺在床上不知生死的少女,并非他的亲妹妹般。
皇帝身旁还坐着位风韵犹存的老妇人,身上没有金银钗环,只簪着几支玉钗,手中捏着念珠,这边是当朝太后。太后眼中倒有几分无奈,可却一眼也没看向床上躺着的少女。
“你们是怎么照顾长公主的!能在这个时候让长公主寻短见!”天子发怒,殿内宫人将头埋得更低了,只有床边一名穿着粉色宫装的宫女,不卑不亢地挺直着身板。
“所有殿内服侍之人,去领三十廷杖,杜鹃身为长公主的贴身宫人,不能规劝长公主,赐杖毙。”皇帝轻松发落了在场所有人的下落,三十廷杖打下去,非死即伤,哪里还有命来长公主面前伏侍。
跪在床边的杜鹃垂着头,略微不舍地看向仍旧昏迷不醒的长公主,终究还是领了旨意,正要提群起身,去殿外领“赏”,慈悲为怀的太后才开口。
“阿弥陀佛,烟儿还在困顿中,陛下就别将她身边伏侍的全打发走了。”太后拿捏着念珠,垂着头,许是知道现在她的话在皇帝心里不重,只能捡重要的说,“陛下既然下定决心让烟儿和亲远嫁,就不要乱她的心神,总要留一二贴心人在旁才行。”
话说至此,皇帝只能让杜鹃回去接着跪着,但是其余人的责罚不能免,殿内空出的位置自会让人顶上。
“回陛下,太后,长公主得圣上庇佑,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何时能醒,尚不可知。”老太医这才敢开口回禀。
得知建宁长公主无碍,皇帝一刻也不愿多留,领着人便走了。而太后,不过多嘱咐杜鹃几句,便推说自己要回屋诵经,也离开了。
到此,床上的苏念烟才敢睁开眼睛。她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幕她熟得很,正是自己追的一本古言小说的剧情,说的是女配多次陷害女主,被喜欢女主的皇帝哥哥厌弃,执意让她远嫁和亲,女配不甘心,上吊寻死。
说来苏念烟和这位女配还有不解之缘,当初闺蜜要写这本古言的时候,特地来征集她的意见,借用苏念烟的名字,塑造成了书中娇蛮任性的建宁长公主,只可惜光赋予长公主绝世容颜,却没给这位长公主一个好脑子。
前期仗着太后和皇帝的宠爱,横行霸道,欺负女主争抢男主,被许多读者厌弃,说好的he结局也没法给,只能让长公主草草远嫁和亲了事。
就在一个时辰前,苏念烟还在拿手机跟闺蜜抱怨,说“自己”的结局也太苦了,可是闺蜜说读者不喜欢,没办法的事情,最后被苏念烟缠得烦了,只能弱弱地说一句“要不你来试试?”
苏念烟本以为,这是让她动笔试试,能不能扭转长公主在读者心中的恶毒女配设定,没想到这句试试,居然是让她穿入小说里,身临其境的试试改写后续的故事。
这闺蜜是真能处,让她试试,是真的去试试啊。苏念烟翻了个白眼,想要挣扎起身,可是浑身没有力气,跪在床边的杜鹃见她醒来,慌忙起身想扶。
“不必扶我,乏得很。”苏念烟闭上眼,现下她的思绪有些乱,须得理一理。但一点她能肯定,这些经历不是做梦,她醒来时人还吊在房梁上,险些被勒死过去,拼命挣扎才掉下来,见一群服装统一的少女们涌进来,只能装晕。
“那奴婢去给长公主点香。”杜鹃这才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珠。
“不必,你和衣上来同我睡吧。”苏念烟现在浑身软绵绵的,翻身都做不到。杜鹃愣了愣,应了声,脱下粉色的宫装,拘束地躺在苏念烟身边。“不必拘束,事已至此,我们主仆二人,好好说会子话。”苏念烟的嗓音嘶哑,多说几句话便会咳嗽。
且说眼前这位大宫女杜鹃,她是知道的,心思单纯武艺超高,本来是闺蜜为女主设计的忠仆,被苏念烟用一顿海底捞,拐到了女配名下,也是从头至尾一直跟着女配的人,其忠心可见一斑。
“长公主不要想不开,大漠也没什么不好的,奴婢陪着长公主,只当是游山玩水了。”杜鹃还在费心安慰苏念烟,明明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却装得格外成熟。“奴婢打听过了,西凉王都六十了,没几年活头,到时候西凉王过生,长公主同陛下和太后娘娘哭诉一番,还是能够回来的。”
就是这个安慰人的法子,还不如不说呢。苏念烟都要气背过去,依旧要耐着性子问:“皇兄的旨意已经下了?”
“说是……卫嬷嬷说朝堂里大臣们还在争辩,陛下虽未下旨,可大局已定。”杜鹃垂着眼,嘴上还不依不饶,道:“都是那低门小户的余家狐狸,不知用什么法子,勾得陛下如此狠心。”
她口中的余家狐狸,便是万人迷女主了,长得不如女配,却能让一群男人围着她转。苏念烟细细打听,之所以朝堂未定,皆是因为男主还在边陲同西凉血拼,胜负未定,朝臣们觉得先定下和亲公主,反而是在示弱。
但苏念烟去和亲,只差临门一脚,如今她和皇帝离心,太后左右权衡选择了皇帝,对她不闻不问,皇帝只等合适的时机,将与女主不和的苏念烟远嫁,再纳女主为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