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先生擅长冶铁?”此时简宪和已然半卧在席上,手中端着一碗醴醪时不时抿上一口,半点也无庄重的样子,偏偏众人皆视若无睹,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一副惫赖样子。
“略知一二,确是不敢言擅长。”潘阳急忙谦逊,这种牛皮还是少吹为妙。
“何为碳钢?”简雍不理会一旁的张飞与魏延傅士仁等在探讨的弩具问题,却是追着潘阳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却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得明白,吾亦知之甚少。”这些知识太专业。潘阳即使讲了,简雍也许依旧听不明白,所以他推托着不愿意多说这些。
“博彦姑且言之,吾等姑且听之,增长些见识亦足矣。”简雍在穷追不舍,有些不见结果誓不罢休的架势。正在讨论弩具的三人,见有见识可听闻,皆住口望向潘阳。
潘阳见状,知道如若不给出些说项,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于是缓缓言道:“先生应知,吾等常见铁料中,富含大量杂质。其中杂质愈多,铁质愈差。锻铁之过程,便是将杂质淬炼出铁料的过程,正所谓百炼成钢,不外如此。”潘阳可不想给他们做太深入的科普,于是说法尽量简洁。
“吾见铁匠。日夜打铁不息,火花四溅。深以为耗费颇多,却原来是有这个道理在内。”那傅士仁感叹着说了一句。
“然铁料中含碳的多少,却可决定铁质的软硬优劣。纯粹不含碳的铁,质地并非最硬。铁中含碳低于百分之三者,方可称之为‘钢’,此时质地最硬。钢铁内含碳量恰到好处者谓之“精钢”。以其制作刀枪剑戟,便为神兵利器,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潘阳尽量用简洁的话语。把钢与铁的概念表达清楚。
“先生可能制出?”这次着急接话的是张飞,关切的神态溢于言表。
潘阳微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小郎君可有这‘精钢’制作之法。”
“慎言。”“君义慎言。”傅士仁话音刚落,张飞与简雍几乎异口同声。
“无妨。”潘阳品一口醴醪,淡然说道。“阳,正欲为诸君解说。”反正也躲不过去,倒不如表现的光棍一些。
“这制钢之法大约有两种。一为锻炼,二为冶炼。其中锻炼简单方便,但铁质却不易掌握,难以得到‘精钢’。冶炼之法可得‘精钢’,但就目前状况下,确是难度颇大。”说到此,稍作停顿。
“如何锻炼?又如何冶炼?”捧哏的来了,简雍先生是大好人。
“锻炼,便是吾等常见的铁匠打铁。百炼千炼大多是信口胡言,铁质却是参差不齐,不可掌握。其实若厘定锻打锤击力道与次数,一块铁料只需反复折叠锻打六次,便是真真切切的百炼纯钢。”几人听潘阳说到此处,齐齐暗吸一口冷气,锻打锤击次数倒还不难,但人力有穷时,锻打力道如何能控制到每次都一样?这却是难。
看出众人脸上疑惑,潘阳差点儿没控制住说出“控制锻打力道与数量仅一水锤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仅是淡淡一笑,先让彼辈疑惑着吧。
潘阳正欲继续接着说,只见一个下人匆匆自身后走到张飞近前,俯下身低低说了几句,但见张飞离席起身:“与诸位告个罪,哈哈哈哈,今日飞家中热闹,有又有客来访,却是别驾麋子仲与庞山民到访,待吾前去迎接则个。”张飞一边与众人拱手致礼,一边大笑着走向厅堂门口,人还未出厅堂,豪爽的笑声却已传到院内。
不一会儿,张飞与二人携手进入厅堂。除简雍以外,其他人都急忙站起。与来人见礼。简雍只是大大咧咧地举了举手中的小碗示意见礼,依旧侧卧于席中,新进来二人并不以为怪。
潘阳躬身行礼,起身时顺势观察张飞左右二人。但见左边那人,相貌周正大方,身材高挑略显清瘦,几乎与张飞同高。年龄约40岁上下,毋庸置疑,此人乃糜竺是也。
右边那人显见是个仕子,二十四五岁,样貌清秀稍显文弱,但比潘阳要俊美不少。身材不高也不见壮硕,只是中等而已,与潘阳倒有五分相像。经张飞与众人介绍,潘阳得知,此人乃庞育庞山民,荆州名士庞德公之子,潘阳还知道,此人是诸葛亮之二姐夫。
潘阳与糜竺见礼已毕尚未搭话,那庞山民确是热情,紧走两步,来到潘阳面前,深鞠一躬正式见礼:“久闻博彦大名,缘铿一面,今日终得相见,足可慰平生矣。”
潘阳连忙回礼,口中不住说道:“过奖过奖,山民兄客气,名不副实耳。”心中却在暗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不仅仅是潘阳,旁边尚未落座的几人,也都不太明白,与这潘阳初次相识,彼辈会有诺大名声?自己如何没有听说过,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
潘阳在众人的眼中,却是有些变化了。这是一个靠名望讲出身的时代,有名望的人终归要好过许多。
庞山民为人实在,见众人不解,忙解释道。“前年岁末,博陵崔州平来访。甫一见面,便言路遇奇人。见吾等不信,当场念出一段口诀:‘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八六为足,五居中央。’诸位可知这是何意?”说到此处。庞山民故意住口不言,却去观看众人表情。
堂上诸人,大多知道颖川名士崔州平,因此并不怀疑他说的真实性。
潘阳感觉有些脸红,这是他教学子们所念的九宫格口诀,不想却被崔州平听见了。这也不是什么高深学问,所以赶忙悄悄伸手过去,若无其事地轻轻拉扯庞山民衣袖,只望他不要再说下去。
那庞山民兴致正高,怎肯住口,见诸人均关注于他,不免有些得意:“那便是天下奇图的河图洛书口诀要义。”众人听到此处,均不由赫然变色。
堂中诸人虽无著名大儒,却也不是目不识丁之辈。神秘莫测的河图洛书虽然未见过,其诺大名气但凡读书之人都有所耳闻。身后的兴儿更是大吃一惊:原来先生教授的是些神仙学问。
家人连忙在简宪和下首增加一席,张飞等人恭请糜竺与庞山民就座,众人也再次落座,目光却向潘阳看来。
“那崔州平言道,这仅为奇人教授学子们,课业休息期间就地作画九宫格嬉戏的口诀。”
“更有奇处,崔州平言道,《九章算术》中有记载,正圆中周径之比即‘密率’为三点一四二,已是无人能及的成就。但这位奇人却以割圆之术求得‘密率’为三点一四一伍九二六,比原小数点之后足足多出四位……”不待庞山民继续说下去。潘阳连忙拱手讨饶,止住庞山民的话头儿:
“山民兄,且住,且住,羞煞吾也。九宫格口诀与密率计算,均为师门秘技,并非吾之研究所得,岂敢贪天之功为己有。”潘阳没有想到,随性教给学子们的一些学问,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