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百家姓》,《千字文》亦是同样如此?”
潘阳满脸通红,羞赫无比:“却是我不努力,没有背诵完整······”说不下去了,自己都觉得臊的慌。
庞山民以手指潘阳:“你·····你·······”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辅修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肯定是潘阳在遮掩什么。
二人在教学过程中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儿。窗户外总有孩童在听课。庞山民与黄辅修皆听过潘阳给学子们的授课,所以也学会了在课堂上对众学子提问。
当有学子回答不上来问题时,窗外就会传来吃吃的笑声,甚至于抢答。二人在听潘阳讲课时就发现了这个事情。
潘阳解释说,窗外的孩童既有求学之意,便允许他们旁听,这也是一种与人为善。因此,庞山民与黄辅修在授课时,也没有驱赶窗外的孩童。
有窗外听课的孩童回家对父母言说,新来的先生授课,不如潘先生讲的有趣,课堂上不讲成语故事,甚是无趣。父母听罢,一顿竹蔑片抽的孩子鸡飞狗跳,从此不敢回家胡说八道。
先生允许你窗外听课,已是天大的恩德,尚敢以德报怨,不吃一顿竹片炒肉是天理难容。
才授课没有多长时间庞山民就发现,他所教授的那个班级的学子,思路极为开阔。对他教授的《春秋》或《论语》乃至于《诗经》,常常能提出许多问题。
虽然可以看出是对学问的不理解,然提出问题角度之开阔,常令他需要仔细思考方解答妥当。庞山民是真想不明白:三年来,潘阳如何教授这样一群学子的?
看着自家的三娃子就着昏黄的豆油灯,于矮几前向竹简上书写,刘蔑刀打心眼里欢喜,拿起根竹签小心地拨了拨灯捻,让灯光亮一些。
三娃在给竹简编号,如此竹简家中已有不少,都是娃给记的账目,大多已编组成册。
三娃说了,先生正在教授四柱清册法,不适合用竹简记账,须使用纸簿记账。刘蔑匠搞不懂,全依娃的做法便好。
刘蔑匠有些心疼,记个流水账要用纸造纸作坊产出的白纸,该是多奢侈的一件事。然倒头一想心中便顺遂了,作坊中的账目清晰了,任何地方省出一些便足够记账用的纸张用度。
往年家中若无要紧事情,即便天黑亦是不点灯的,自从三娃去了学堂,自家点灯的次数便多了起来,有时是记账,更多的时候是三娃在温书。大抵是家中日子比先前好过了许多。
“三娃,早生歇息哩,莫害了眼睛。”娃他娘时常过来催促早点歇息,生怕孩子的眼睛熬坏了,她总是说人眼中水是有数的,年轻时用的多了,老来便不够用。
“要不先歇息,明日再记?”刘蔑刀用商量的口吻对孩子说,多少有些巴结。他对婆娘的说法深以为然,自己的眼睛现下已不好使了,到了晚间便做不了活路。
“这便记全了?阿翁可还有遗漏?”儿子刘亮再三确认道。
“没有了,剩下些许杂七杂八小物什不碍事。”刘篾匠还是蛮心疼这个小儿子,只想他早些歇息。一旁就着灯光编织篾条框的大儿子,翻了翻眼睛没有出声。
三娃子那是在帮自家记账,每天进了多少生漆、骨胶、桐油等七七八八皆须记录得妥帖,货栈取走几多竹器也不能错了,月底和各家结算时须颇为清晰方不会错。
从前认不得字时,自家婆娘曾到前街的唐八婶家赊来五枚鸡子,当月底便着二丫头巧儿去还了。可到了年底唐八婶又来催欠,自家婆姨与她一顿好吵,可是让四邻街坊看足了热闹。
那次妮子她娘可是把二丫头揍得不轻,到现在想起来还窝火的厉害,好像他刘蔑刀是个欠债不还,好贪小便宜之辈。
想到巧儿丫头,刘篾匠心中既欢喜又满是纠结,转过年闺女就该十五了。在先生门下两三年,时常回家来,见了邻里礼节周全妥帖,说出的话句句让人爱听,起行坐卧越发不像个农家小户的闺女。
谁见了都说有规矩涨出息了,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模样也俊俏。上门提亲的好几家人他都没有答应,街坊四邻可以看出来。他想将女儿送给先生做通房,可是总不能自己腆着脸去说吧,先生也没有个明确的表示,这事儿还得去找里正。
“老三今日有闲了?”转天出门就遇见唐木匠,他在家中行三,刘篾匠与他打小相熟,从小就这么叫他。
“哪里得闲?这不出门看看娃子去请的小先生到了没有嘛?哪有你好命。”他说的小先生是帮他记账的学子唐构,刘篾匠知道他说的什么,也不好再接话,抬眼看见木匠儿子陪着唐构正远远走来,转身便走了。
想想木匠作坊,刘篾匠便常常有这样的念头,现在自家亦有读书人了,可不必求人且日日皆有记账,这一年多来,再多的财货往来均无错漏,走在唐木匠面前,刘篾匠腰板便不觉得硬朗许多。
不似唐木匠每隔三五日不等,便须请潘先生的弟子唐构前来记账,否则以作坊目前众多的购入产出,账目便会夹缠不清乱作一团。
自家曾与儿子商量,亦帮助唐木匠将作坊将账目一同做起来,儿子回答到,自家吃穿有靠,却不可因此断绝他人财路。为此唐木匠每月仍需支出些许钱粮求人记账。
潘先生鼓励学子为村中各作坊记账并适当收取钱粮,称其为劳有所得理所应当,尚可将许多作坊内出息计算的清楚明白。
现如今村里将作坊出息算作工商业,以销售物品价格的二十税一取税,比田租税略高些,却是可以接受。
其实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算赋与徭役,好在唐里正好本事,兵役、力役均可以财货“过更”,不愿服役者出些“更赋”也就是了,总是比“践更”强出许多。
唐木匠前几日为里正唤到老宅中,承接了营造几十辆车子及其他物件的大活路,回来后神秘兮兮关起坊门不许外人窥视。
自家走到街面上遇到有人打招呼,便笑眯眯地应答,若有人问到现下在做什么营生,便是一脸神秘地讳莫如深,微笑着摇头转身而去。
有一件让唐木匠挠头的事情,便是现在村上雇佣个小工极为作难,而外村来的临时工却不能随意雇佣,赚钱事小,若将村中许多秘密泄露出去便是大罪过了。
族长再三强调,为村中营造的车辆,乃是兵勇日后使用的,须用心营造。潘先生图纸给的详细,倒是不愁造不出来。可是自家的作坊场所明显不够用了,单修造车子这一块,便占了大半的作坊,阴干木料的场地已摆布不开,作坊中便再无制作其他物件的空余。
木器作坊西边紧靠着刘篾匠的作坊,两家的山墙便已是共用,再无些许空档。作坊对面的仓房中,各种家具物事塞到落不下脚,已无法可想。
仅剩作坊东墙外的尚存一片村中尚未出租空地。唐宝的纺织作坊便与自家隔着那空地,那夯货硬说空地是他家早先定下来的,却迟迟不见其出钱租赁。
且不去理他,唐木匠已经到族长那里预交了租赁定钱,扩建作坊的钱货不凑手,便先到村里公中借贷一些,这两日就催促做房屋的唐蛤蟆,抓紧着人进场修建作坊。
眼见彼等为铁匠铺子修建的作坊将要完工,若实在抽不开身,便找唐鳅儿前来做屋,那厮做活倒是细致,却是动作慢了些,须提前着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