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重姒开口, 锦官就飞身扑了出去。成年雄鹰的蓄力一击,让来人踉跄后退,不得已提刀格挡。
谢重姒这才看清来人, 最后一丝睡意也烟消云散得无影无踪。
得,不止一个。房间仨,还有个正往房间里跃入。
谁这么大手笔?
四个不速之客清一水的黑衣, 蒙面持兵,身形精壮, 不好对付。
锦官到底是只鹰,击退一人已属不易,费劲巴拉地再缠上另一个,背毛激得直竖起,差点没脱胎换骨成一只炸毛猫。
于是,剩下的两个刺客, 手中剑刃闪烁寒光, 劈头盖脸地砍过来。
谢重姒猝不及防,躲又没处躲,还想再抄个什么物件砸人, 一抓案边台面抓来个冷硬摆饰, 余光一瞥, 是座慈眉善目的观音佛像。
谢重姒:“……”
也许是因为重生,她这种不信神佛的人,多少对玄门也有了几分敬畏。
不过这点敬畏, 没影响她运力外砸,只是口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菩萨佑我。”
菩萨大度, 好歹没被她的胆大包天气死, 也没让她失了水准。观音佛像正中一人面门,那人闪躲不及,硬抗记闷打,手中刺刀瞬间就偏了方向。
谢重姒趁机一滚,从床榻的逼仄之地翻出,险而又险地躲过另一人的匕首。
然后摸了摸她的护腕。
自从上一次遇险,谢重姒就在身上装备了不少东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抛出一把□□,同时喝道:“蒙汗药!”
两个刺客顿时屏息后退,锦官缠住的二人也不由捂鼻,谢重姒趁机吹哨下令,告诉锦官:抓眼!
锦官平时作战有大将风范,不攻击下三路,对人面门也鲜少下手。听到主人命令,它也不端着架子了,巨喙如箭,啄向人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对上谢重姒的那俩刺客,谨慎地瞪了半天眼,没察觉异样,其中一个爆了声粗口:“娘老子的,这混球骗我们的!”
他喝吼一声,举起武器又冲了上去,谢重姒又抛出一把红粉:“辣椒末!”
刺客根本没信,穿过淡红粉末,也未感觉到眼睛发疼、辣味呛鼻,反而有胭脂的淡香,更加确定这小混蛋是在骗他们,有恃无恐地向翻身滚到角落的谢重姒冲去。
谢重姒“呀”地笑了声:“的确不是辣椒末啦。”
她悠悠地补上后半句:“是五步倒。”
醉生五步倒和含笑半步癫,都是剧毒。半步颠让人半步之内,痉挛抽搐,五步倒则是让人几步便倒地不起。
这种稀世剧毒,价格也昂贵,半瓶值千金。
四个刺客显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甚至有一人哈哈大笑,一边狠狠踹了脚实在左支右绌的锦官,一边挑衅般吸了口凌空洒落的粉末,道:“别听他胡说!他自己也在,要死一起死!肯定是骗我们的,快上!哈哈哈——”
他这笑还未畅快喊出,陡然一顿,无法言喻的疼痛从心窝迸开,他瞬间失了神。
也只这一瞬,锦官就长啸一声袭来,尖利的长喙在他眼中猛地放大,然后截然而至——
他看不到了。
甚至声音都发不出来,嘴里徒劳无用地嗬嗬着。
不止是他,其余三人也像被操纵者剪断了线的木偶人一样,先是僵住半晌,再颓然拍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谢重姒对着还未死透的四个人叹了口气,耸耸肩:“都说了是五步倒了,谁让你们不信的。”
四个人死死地盯着她,那目光狠毒而不可思议。
像是在好奇她为何并未蒙住嘴鼻,也毫发无损。要知道,粉末
落下时,那苍鹰都通人性地躲在了红粉之外,现在还高高地立在房梁上,惧怕这些天女散花的药粉。
谢重姒对锦官道:“过来。”
等锦官落在她手臂后,她喂了颗小丸给它吃,算是解药。
锦官张嘴衔住,又吐出什么东西,谢重姒皱眉,还以为它将本来不多的解药给吐了。
正准备拾起,顺着窗外冷月白光一看,滚落在地的原来是人的眼珠。
谢重姒移开目光,本来还想再给这四个萝卜一人补一刀,现在却有些反胃。
也不打算和这些垂死之人解释她为何无事,她推开门就往外走。
叶竹就在她隔壁,毫无声响也毫无光亮,谢重姒心下一紧,踹门而入,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她松了口气。
这小妮子还没回来。
这口气还没喘出,谢重姒就又听到再隔壁的房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坍塌声响,也不知是木柜还是长桌倒了,连带着还有碎瓷器的丁丁当当。
谢重姒微微一僵,正要去探,却嗅到一股炭火焦味。清冷的月色光芒下,还覆盖着逐渐浓郁的暖光。
谢重姒心冷了大半截——有人从一楼放火了!
从松油的味儿来看,点火不止,还添了油!
可她顾不得太多,奔至宣珏门前,如法炮制地踹门,没踹动,宣珏晚间入睡都落着锁。
里头打斗动静不小,从幽暗的光亮里人影数量来说,宣珏房内的人,只多不少。
谢重姒心惊胆颤,将袖内薄刃取出,卡入缝隙处,再狠狠一提。门内的锁拴勉强打开一半。于是她又开始撞门,一边撞一边道:“宣珏?!宣珏!”
里头没回应,也不知道是分身乏术,空不出精力回应,还是真出了什么意外。
倒是有刺客听她动静,甩出一把长刺,戳穿木门板,险些没戳到谢重姒的侧脸。
谢重姒暗骂了句。
好在这戳穿木板的长刺,让本来牢不可破的门松懈几分,再加上锦官的帮忙,二十几下撞击后,房门应声而破。
撞击的过程中,房内声响愈来愈小,谢重姒只觉得她心跳砰砰,像是要从胸口窜出。
锦官护主,先谢重姒一步踏入房内,焦躁地鸣叫几声——太浓郁的血腥味会引起兽性的好战。
谢重姒也随机闯入,一打眼就看到半跪在地的宣珏,单薄的里衣上也不知沾的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半边身都染得通红。正左手扼住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右手匕首插入他肩膀,倒像是在趁机逼问几句。
宣珏没想到谢重姒会这么快闯入,只迟疑一瞬,就干净利落地将这人抹了脖子。
他当然有法子逼供,但不太想让谢重姒看到。
谢重姒喘的不行:“宣珏,你没事吧?!”
她这话刚出口,就看到宣珏踉跄一下,手中匕首滑落。
谢重姒这才看清,昏暗的室内,横陈四五具尸体,都是很简单的一刀毙命。
而宣珏的手心,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
宣珏言简意赅:“夺刀伤了,别的没事。”
谢重姒不疑有他,扯过房内备的锦帕,再撒上点她随身带的金疮药,给宣珏缠上手,再将他外衣给他随便一裹。至于发冠……发冠算了,那满头青丝全塞进去,她估摸着俩人得被烧成肉串。
然后谢重姒就拽着宣珏道:“快跑,走水了!”
没想到宣珏早就知道般,忘了眼窗外:“嗯。去上面。”
谢重姒还奇怪逃命不该往下么,一出门,明白了。
外头已经烧成了火海,再往下,必然置身烈狱。这是三
楼,已然有不断烧落的碎屑掉下,扑撒在两人身上,灼得生疼。
锦官跟在两人身后,翅膀冒火,闪避着坠落的横木。
终于到了拐梯处,谢重姒松了口气,锦官却剧烈地鸣叫起来。她这才发现,还有个同样黑衣蒙面的人蹲守在此,手里拎着把可以放箭的诸葛弩。
谢重姒:“…………”
谁跟他们这么有仇啊!
宣珏目光微凝,身后房木已开始缓慢倒塌,必须要赶紧往上。他将谢重姒往怀里一揽,压低声道:“别看。”
谢重姒只听到一声利刃破空,像是拐梯处有人软软坠地,在楼梯上翻滚几下跌落火海。
谢重姒背对着,看不到,只垂眸,果然,宣珏左手上的匕首不见了。
她也明白了宣珏为何要揽着自己——
四周火焰跳窜,根本容不下两人并排而行,只能贴近。
饶是如此,也不好走,跳窜的火苗几乎封住所有的路。就在走上楼梯时,那细细柱梁,横斜着向两人倒来。
宣珏闷哼了声,咬牙三步并两步,终于到达四楼。
他记得,此处有处远眺台。
谢重姒屏住呼吸,不敢给他添乱。她能感到刚刚之后,宣珏步履略微踉跄,也许……伤到腿了。
宣珏未束发,谢重姒干脆就将那些青丝拢在掌心。
唔……烧焦了就不好看了。
她笑自己心大。
能不能活下去还不知道呢。
但不知道为何,这一人怀抱里的一方天地,却让她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能活下去对吧?
毕竟上一辈子那么惨,都又活过来了。
终于到达远眺台,宣珏有些支撑不住,谢重姒扶住他。又忘了眼下方波光粼粼的运河,其中水流湍急。
她懂了宣珏的意思。
带着他往下一跳。
“噗通”一声。
水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