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纵的信香是辛辣浓烈的酒,蛮横肆意,直冲天灵。
萧纵是永远不会压抑自身信香的那种天乾,就如同他永远学不会收敛力量一样。
扑面而来的信香像是汹涌滔天的潮水,压抑强势,一旦将猎物裹挟其中,就绝对不容许挣脱。
从门口到廊下的短短几步路,萧纵险些踏裂了地上的青砖,银亮的战靴跟地面碰撞出闷沉的响声,温杳背抵廊柱乱了呼吸,他是想起身离开的,可萧纵的信香压得他根本提不起力气。
“温杳,温杳……”
和以往不太一样的兰花香让萧纵稍稍怔了一下,但这并没有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他伸出发抖的双手将温杳拉扯入怀,全然不顾他的手甲早已被秋风吹得冰凉刺骨。
“我找你好久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走的!你在这等着我呢!是不是?温杳,温杳,你是在这等我的。”
温杳的发间还有他熟悉的皂角气味,萧纵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将温杳拥得更紧了一些,他埋进温杳的颈间喃喃出声,两条手臂用力箍进了温杳的腰胯。
“放……”
久别重逢的欣喜是单方面的,温杳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被称之为欢喜的情绪,萧纵的拥抱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他用力挣扎着推搡了一下,但换来的是一连串凌乱又急切的吻。
“温杳,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气了好不好?我给你道歉,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这便是萧纵能做出来的最大退让了,他是少年得志的人上人,一辈子顺风顺水,随心所欲,温杳追着他走了整整四年,他既有恃无恐又心安理得。
萧纵甚至觉得温杳会立刻抱着他的颈子回吻他,他已经给温杳道过歉了,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最诚恳真挚的一次,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而温杳之所以会离开他,不过是想让他长个教训。
“温杳,听话,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别再走了,你别吓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放开……萧纵…放开我……”
萧纵并不是没有诚意,而是天生缺一根弦,温杳被箍得喘不过气,他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竭力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模糊的字眼。
在雨露期之外的情况下,萧纵的信香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压制,粗野强势,萧纵学不会控制,更学不会谨慎,铺天盖地的信香如同潮水,温杳拼命挣扎着退开了半步,摇摇欲坠的身形显得分外狼狈。
披风寡淡的气息是唯一一棵救命稻草,温杳下意识将脸埋进了毛绒绒的领口,燕崇残留的味道很微弱,但却清晰可辩,颈后的钝痛因而有了些许缓解,他靠着冰冷的廊柱竭力推开了萧纵的手臂,纤瘦颤栗的指尖和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一样冷若冰霜。
“我没有…我没有等你……萧纵,我们不再……呜……”
骤然发作的疼痛让温杳没能把话说完,意想不到的坠痛让他蹙着眉心垮下了肩颈,斑驳扭曲的光斑侵蚀了视野,温杳本能的俯下身子闷哼出声,一时间连瞳孔都紧紧缩了起来。
“温杳,温杳你——”
温杳的兰花香里掺进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味,刀刃和血水的味道绝对不会属于一个地坤。
萧纵茫然又迟钝的眨了下眼睛,凉风灌进了他的嗓子,他怔怔的伸手去撩开了温杳的长发,带着伤疤的后颈上没有过于明显的齿痕,但他还是能感知到这个事实。
——温杳被另一个天乾咬过了。
比起愤怒和嫉妒,萧纵感觉更多的是愕然,他攥着温杳的长发愣了很长时间,即使温杳已经也疼得几乎跌去地上,他也没有再下一步的
动作。
他只是这样低头看着,风吹乱了他脑后长长的翎羽,威风凛凛的长羽会在他上阵杀敌的时候被血染成更鲜艳的颜色,但现在它们只是凌乱又滑稽的绕成了一团。
“别碰……走开,疼……走开……”
温杳还在做着微不足道的挣扎,萧纵被他不轻不重的推搡了几下,而后才如梦初醒的眨了眨眼睛。
这不是温杳情愿的,这怎么可能是温杳情愿的。
温杳是个没有分化成型的地坤,温杳有身不由己的理由,更何况温杳跟着他四年,满心满眼都是他萧纵,连看都没看过别人一眼。
所以这一定不是温杳自己想要的结果。
萧纵收紧五指缓缓俯身下蹲,他把温杳柔软如缎的长发在自己腕上绕了一圈。
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狰狞愤怒的表情,只是用另一只手解开了温杳领口的系带,用力扯去了这件碍眼的披风。
“你不愿意的,谁欺负的你,你告诉我,我去杀了他,温杳,你告诉我。”
萧纵真的有一副非常英俊的面相,他抚上温杳温润如斯的眉眼,藏着杀意的眼眸里还有几分算得上和缓的情意。
他又颔首吻住了温杳的眉心,他是爱温杳,就算这份爱情被排在了野心之后,他也终究是爱温杳的,他不可能容许别人觊觎他的温杳。
浓烈的信香随着主人情绪上的失控变得更加可怖,温杳捂着小腹疼得几乎痉挛,天乾之间水火不容,萧纵的信香和燕崇残留的味道快要把他逼疯了,他陷在萧纵怀里挣脱不开,被枪茧按揉摩挲的后颈更是疼得生不如死。
温杳在恍惚之间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放置草药的内室没有多少光亮,在场的旁人也无人敢上来阻止。
他被萧纵带去了昏暗无光的内室,冷硬硌人的长桌成了他苟延残喘的地方,他冷汗涔涔的蜷在木桌上,已经有些散乱的衣袍变得褶皱不堪,萧纵卸甲落地的声响像是能直接震断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不要……萧纵……你走……我不要……不,别碰——”
脚踝要被扯断了,温杳被萧纵扣着脚腕拽进了怀里,标记从来都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他的体质使然,萧纵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在他身上加深一次标记,而且一定要咬透他残留的那一半腺体。
烈酒的气味越来越浓了,温杳挣扎得连心脏都在疼,可他拗不过萧纵,天乾和地坤之间相差的力量太悬殊了,不过短短片刻,他就被萧纵按在桌上重新咬上了后颈。
犬齿生生豁开皮肉刺穿那个隐秘脆弱的地方,萧纵比以往任何一次咬得都狠,太过剧烈的疼痛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温杳觉得自己大概会直接萧纵咬断脖子。
小腹贴着棱角分明的桌沿,温杳的手背被硌出了一道深色的淤痕,他还并不清楚他肚子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出于某种本能,他在这种痛苦之极的处境下,下意识保护了自己的肚子。
“燕……燕崇……救……”
温杳不知道自己叫了燕崇的名字,他抵着桌案痛苦不堪的呜咽出声,萧纵待他永远都是这样,他们始于天乾和地坤之间的本能纠缠,他们没有任何情感上的基础,更何况在最初的标记之前,萧纵心里所倾慕的一直是另一个人。
犬齿撕咬的力道愈发狠戾,温杳鬓角的冷汗混着眼泪一同淌了下来,他与萧纵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糟心事,他曾经是真心实意尝试过,可他什么都没能得到。
温杳眼前发黑,萧纵再这么咬下去,大概会直接折腾掉他半条命,相冲的标记在他残缺的腺体里冲突撕咬,他用最后的力气往前匍匐了一下,萧纵便直接扣着他的肩颈,
生生擒了他的手臂。
燕崇破门而入的声响盖过了手骨的微响,涌入的第二种信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内室,萧纵皱着眉心倏地一顿,他不想松开抓着温杳的右手,但背后这一拳的来势太凶了,长年累月的经验促使他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刀刃、风雪、血水。
这是他跟燕崇的第一个照面,天乾亦分三六九等,寻常人或许难以分辨其中差距,但萧纵却能感觉得清清楚楚。
燕崇的拳头擦着他的眉骨,内力带出的劲风刺得他眼眶生疼,萧纵皱紧眉头退后了半步,内衫半敞的颈间绷出了两道的青筋。
“是你。”
辛辣浓烈的酒味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雁门关外沾满血水的卷雪刀,萧纵这才真真切切的露出了算得上狰狞的神情,他扶着桌案暴起上前,尚着腕甲的拳头足以将石墙砸出龟裂的痕迹,可燕崇却仅仅晃了一下。
“燕……”
燕崇的信香意味着安抚和救赎,温杳已经没有挪动的力气了,腿间温热的触感带走了他全部的神识,他歪斜着瘦弱的身子跌去燕崇怀里,血色全无的唇角上带着渗血的伤口。
“疼……救……”
颈后的血将发丝浸润的黏连狼藉,温杳偏过颈子蹙起了眉头,他快要被不同的信香割裂成两半了,他靠在燕崇怀里拼命攥住了燕崇的衣襟,旧时恩怨,爱恨纠缠,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知道燕崇的信香能救他。
门外便是据点里的军医,燕崇抱着温杳喊来了外头的大夫,萧纵似乎还梗着脖子想要较劲,但燕崇压根没有理会。
力量上的压制比任何言语拳脚都好用,燕崇沉着面色单方面压制了萧纵的信香,无形的血气笼罩了整个内室,所幸给温杳诊脉的大夫是个不易被影响的泽兑,否则大概会直接手脚瘫软的跪去的地上。
燕崇的信香并不好闻,但对温杳而言,这要比萧纵的味道好多了,他意识模糊的动了动指尖,混乱不堪的处境榨空了他的力气,他很想听清大夫到底诊出了什么,可他真的没力气了。
昏沉之间,大夫小声和燕崇说了些什么,紧接着萧纵先于燕崇爆发了,怒不可遏的质问和咆哮震得温杳头脑发昏,他枕在燕崇的臂弯里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他坠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燕崇又轻又慢的吻上了他渗血的后颈。
温杳是没发育成型的地坤,这影响了他的雨露期和信香,但并不足以影响到最根本的一环,言外之意,他体内有一个可以孕育子嗣的生殖腔。
燕崇清出了秋雨堡内院里最宽敞舒适的一个屋子,行军榻先铺三层防潮隔凉的垫子,再加两床柔软保暖的床褥。
温杳昏迷了整整两天,他一边用软布包裹起室内所有带着棱角的东西,一边逼着并不精通生育这一门的大夫给他讲解相关的医理。
燕崇不是不担心温杳会不想要这个孩子,但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半生戎马征战,所求所愿无非就是一个安稳归宿,温杳本就是他希冀的一切,他原想着只要陪在温杳身边慢慢来就好,而今这个结果简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惊喜。
他欢喜到完全忘了萧纵这个人,从大夫诊出孕相之后他就满心记挂着温杳,直到萧纵连着往内院闯了几次,他才后知后觉的记起了这一茬。
燕崇没有和萧纵正面冲突,他不是不屑于跟温杳这个糟糕的前任争执,而是根本顾不上这些琐事。
温杳需要安稳的休息和调养,地坤育子不是易事,温杳又情况特殊,眼下正值战时,他满脑子惦记的都是温杳能否平平安安的不遭罪,旁得事情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但他也没有对萧纵做
什么恶意的打压,他只是让人将萧纵限制在了内院之外,他在战阶上压了萧纵一头,虽然这种军令明显掺杂了私人恩怨,但燕崇做得干净利落,毫不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