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总是最忙的时候,结算战功、清点物资、升阶降职、行赏处罚,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赶到了一起。
带军的主将多是武人出身,算不明白什么威望战功,于是平日里进军打仗时欠下来的旧账尽数堆积了下来,往年穆玄英每逢此时都恨不得跋涉千里倒插门去那恶人谷。
幸好今年有了个燕崇,温杳醒后状态还好,燕崇没了照顾内眷的理由,加之穆玄英与谢渊都有意要他立威,所以他自然逃不过被军务生生活埋的处境。
相比之下,萧纵要好上许多,上路局势平稳,叶宸抽空回了一趟盟里,他军中的那些杂事有叶宸操持,他也就正大光明的当了甩手掌柜。
唯一能让他苦恼的事情就是温杳不能见他,温杳过了前些日子那道坎,紊乱的信香回归原样,孕中的地坤会本能的忌讳生父之外的天乾,萧纵再怎么克制也无能为力。
后来还是盟里的医师给他想了个招,他搬了个浴桶放在屋里泡澡,洗澡水里加女孩子家沐浴时才会放的干花,等泡完后再熏它两三个时辰的香薰,衣裳更是从里到外的浆洗熏香,连头顶上的两根红翎都没放过。
萧纵就折腾连着折腾了整整三天,第四天一早他兴高采烈面目一新的蹦跶出门,早起去插旗活动筋骨的叶宸简直活见了鬼,差点以为他是变异成了一个香喷喷的地坤。
温杳这段时间一直在屋里静养,燕崇早出晚归,他自己独占着一张大床睡得天昏地暗,每日都是将近傍午才能睡醒。
萧纵端着饭食和汤药蹑手蹑脚的进了门,他浑身上下的气味简直比温杳的信香还要清甜无害。
温杳窝在床里困兮兮的不愿起身,孩子发育是好事,但这对他而言还是有些艰难。
他体质不够好,没法给孩子足够的营养,孩子月分越足他就越容易疲累,因为他每天吃下去的补药和补品大多都是被孩子给抢走的。
“温杳?温杳——起来吃点东西,我给你带了午饭。”
床褥间带着另一个天谴的信香,温杳手里还抱着件燕崇穿了一夜的亵衣,萧纵一手放下食盒一手掀开被角,他神色如常,自欺欺人的忽略了这些碍眼的东西。
他伸手去碰了碰温杳的面颊,许是因为睡得好,温杳面上带了些少见的红晕,更衬得眉眼温润。
“不……困……”
温杳迷迷糊糊的往床里缩了一下,他这几日过得有些辛苦,补药之类的汤水味道太重,他怀着孩子胃口一直不好,这两天不免吐得厉害,燕崇早上离开之前现将他从被子里刨出来口对口的喂了一碗粥,他这回笼觉一时没睡好,所以身子比往日里更加犯懒。
“听话,吃些东西再睡。”
萧纵心里有那么一丁点的酸楚,温杳跟了他四年,事无巨细的照顾他,一直以来他才是两个人中不懂事的那一个。
温杳从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这份懒散倦怠,换句话说,他没能像燕崇这样把温杳照顾成一只只管吃睡的小米虫。
人总是要长大的,萧纵自认长迟了一些,但总比没有长进要强。
他俯身下去吻了吻温杳的发顶,孕中的地坤比往日还要绵软诱人,他心神一动转而去衔了温杳的耳尖,再以犬牙轻轻一碾,这才让温杳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
“唔——!怎么……萧纵…你——”
温杳哑哑的惊呼出声,方才还围着他叫唤的瞌睡虫转眼消散干净,他下意识睁圆了一双澄明干净的眸子,还差点因为惊愕过度而撞了床头。
“盟里今日要摆宴,燕崇估计要忙到晚上,他知道我过来。”
萧纵拿过床头的外衫给温杳披上,而后便起
身去床边板板正正的端坐了起来。
萧纵知道自己不能急于求成,他承认燕崇私底下跟他说得那些话很在理,他们都是为了温杳,而温杳又心肠软性子柔,所以他们与其挣个头破血流让温杳难受,还不如先这么走一步看一步。
“你前几天不是想吃糯米团,我给你带了。”
萧纵抱起床边的食盒打开盖子,特意将里头那一盘圆乎乎的小团子拿出来给温杳显摆了一下。
前几天他大晚上睡不着,蹲在温杳房顶上为自己身上的信香发愁,恰好听到温杳同燕崇叽叽咕咕的念叨着想吃糯米,结果被燕崇无情回绝。
燕崇没办成的事情萧纵自然是打破头也要办,他一早跑去落雁城的膳房逼着管白案的大师傅搓了半个时辰的糯米团子,搓大的不要,搓小的不要,不够圆得还不要,若不是看在他战功赫赫的份上,大师傅早就抄起擀面杖先揍他一顿。
温杳脑子发昏,萧纵拿出来的那盘糯米团几乎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他这两天胃里一直不舒服,吐得比最初害喜的时候还严重,偏偏燕崇还管着他不让他馋嘴。
他沉默半晌,总算努力把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慢吞吞的护着肚子挪去床头,萧纵身上没有信香,他小心翼翼的嗅了两下才放松下来,一时差点把自己的脸憋红。
“……不,不是,那摆宴…摆宴你怎么不去?”
“我卸了军权,扔给别人了。”
萧纵说得轻巧,为了避免提起叶宸让温杳不快,他还下意识忽略了叶宸的名字。
食盒里头放着小火煨出来的药膳,他端起汤碗舀了一块炖到烂熟的鸡肉喂到温杳唇边,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
“张嘴——现在来看,燕崇爬得够高了,我若再上去,对你不好。”
盟里新旧势力的交替越演越烈,双方终会到撕破脸的时候,萧纵难得透彻了一回,燕崇比他更合适去扛这杆大旗,他毕竟只是在阵营沉浮数年,没经过家国战事,论江湖名望,燕崇比他更能站得住脚。
单是燕崇就足够温杳找人惦记了,他若同样处在高位上,还跟燕崇有同一个死穴,那不管是浩气盟还是恶人谷,都早晚会有人拿温杳做文章。
他不是心甘情愿给燕崇让出路的,毕竟他对权势再怎么不上心也不会白白放弃数年征战换回来的机会,但他还是想同温杳多相处一会。
“你怎么——唔……烫!”
温杳颤了一下身子,险些被烫出眼泪,他连忙吐出嘴里的半截鸡腿呵了两口气,顺便还委屈巴巴的皱了一下眉头。
萧纵从没有缺席过浩气盟的年宴,甚至可以说这四年以来,萧纵始终是宴间最出风头的那个人。
在温杳印象里,萧纵从来都是拼酒拼到最后的那一伙人,每每几近凌晨席间人散尽,他才得以搀着醉成烂泥的萧纵往回走。
他不能理解萧纵的选择,温杳抿了抿唇没再去咬勺子里的鸡肉,燕崇是跟他把话说开了,但他远没有这两人那么心大。
“我心里有数,再者你也知道燕崇是什么人,等这些乱子都平了,他会把人手还给我。”
见温杳不吃,萧纵便放下汤碗拿了个糯米团子出来,圆乎乎的团子里头全都裹着馅,花蜜、芝麻、豆沙各不相同,混在一起的甜香绝对算是引人食指大动。
“至于我们自己的事情,我和燕崇看法一样。”
萧纵掰开一个团子递到温杳手边,满溢的红豆沙香甜细软,衬得糯米愈发香醇。
他耻于自己的迟钝和有恃无恐了,他习惯了被温杳追着走的处境,更被温杳的蜜罐子惯坏了。
他早该清醒过来的,早在很久以前,叶宸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可他却迟迟没有把温杳纳为自己人生中的一部分,因为他还是习惯于把地坤当成自己的附属品。
迄今而至,盟中的知情人都以为燕崇疯了,人人都知道温杳他是萧纵搞过的地坤,而燕崇偏偏将这么一个不出彩又不是雏的地坤当成宝贝。
往回倒个两三年,萧纵大抵也会同那群人一样,肆无忌惮的拿性征这件事情来嚼舌根,可现在他明白了,他眼睁睁的看见即使强大如燕崇也从未轻视温杳半分,更清清楚楚的见证了一贯温润低调的温杳是怎么在正气厅里孑然一身保下燕崇的。
“温杳,我以前不好,我会改,至于以后,无论到时候怎么样是我应该受的,你也不必介怀这些,但是至少现在,现在你别赶我走。”
萧纵语气诚恳,言语间也没有多少卖可怜的意思,算得上是坦然相对。
他捏着半个团子往温杳嘴边塞了塞,他其实知道温杳愿意吃这种小零食,温杳小时候活得太闭塞孤僻,后来出谷入世的时候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夫,一个村集都能走走停停的看上一天。
温杳曾经幻想过有一天萧纵会恍然顿悟回头看他,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遇见燕崇之前,他大概会直接喜极而泣。
眼下欣喜肯定是打了很大的折扣,但终究还是有一些的。
温杳没有回话,他脑袋里那点世俗伦理早已被燕崇和萧纵联手搅乱了,他攥着自己亵衣的袖口闷呼呼的抠了一会,实在没法跟萧纵计较这些道理。
“温杳,再不吃要化了。”
萧纵在严肃之余挑起了眉梢,他仗着自己面相英挺,厚颜无耻的贴去温杳面前笑了一下。
温杳被他眉目晃得面红,萧纵着实生得太好了,他眉宇间那份潇洒风流的少年气是燕崇复制不了的。
“.….唔!”
心跳不受控制的渐渐加速,温杳心虚又狼狈的歪头躲了一下,结果刚好被萧纵扳着下巴塞了半个香香甜甜的糯米团子。
“快吃,要是放到晚上,燕崇那个老男人回来就不让你吃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