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台上是一具男尸。
尸体一看就死了很?多年, 脂肪水份早已消解,浑身干瘪,皮下包的就是骨头, 周身皮肤黑色,从体型和特点来看, 个子很?高,骨节粗壮, 死时应该是壮年,他?身体微微后倾,双手往前自然伸展,这个姿势……像是漂浮在水中?。
叶白汀粗粗看了一眼, 便问:“尸体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
商陆:“送过来的兄弟说, 是一片沼泽。”
“京城里的沼泽,可?是不多。”叶白汀朝尸身走过去。
商陆点头:“可?不是怎的?咱们这地界,也不是惯出沼泽的地方啊,要?想见沼泽,那得往南走,听说那蜀地,岭南,重重深山之中?,好多这玩意儿?, 有些?还有毒瘴,咱们京城老百姓可?看不见,这方圆几百里,把附近的省县都?算上,有沼泽的地方,也就一处。”
“哦?”叶白汀问, “哪里?”
商陆:“您大概没去过,不知?道,这京郊往西,重山环绕处,有一片温泉带,京里好多达官贵人都?在那里置办了庄子,有水,有温泉,那一片的地势就和别处不同,往深里走,就有一处小沼泽,远近闻名,大家?都?叫那地方‘鬼来收’,寻常也不会有人过去,这次是赶巧了,下面的兄弟置办年货,从庄子里收蔬菜,正好抄近路路过,好死不死的,掉进去一个东西,得想办法钩出来,结果这一钩,得,多钩出来一个人。”
要?换了别人,吓一跳,气的骂两声,把尸体重新扔回去不管,也没什么话说的,可?谁叫这兄弟是锦衣卫呢?指挥使发下来的小册子上写着?呢,锦衣卫有监察案件之责,遇到?了不明尸体,必须按规矩执法,先送回司里,走程序。
商陆说着?又叹气:“外面公示挂了也有小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家?属认尸,等翻了年,就得咱们自己处理了。”
“他?耳后也有斧头胎记?”
“是,就在这里,”商陆说着?,把死者的头轻轻移了下,让叶白汀看的更清楚,“因尸体身上这颜色,胎记便没那么明显,可?仔细辨认,还是能看清楚的。
”
叶白汀看清楚了胎记,和郑弘春耳后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但他?更注意的并不是这个胎记,而是死者眉心的痦子。
之前马香兰说过,郑弘春的兄长,早年失踪了,家?人都?以为?他?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眉心有一颗痦子,都?说是福运的标志。
特点明显的痦子,加上一模一样的耳后胎记,眼下停尸台上这个死者,是不是就是郑弘方?
可?惜没有现代仪器,做不了亲缘关系鉴定,叶白汀有种当下就给马春兰认尸的冲动,确认死者身份,但是不行,真的认了尸,马香兰不让解剖检验怎么办?
尸体现在是无名尸,无人认领,不知?身份,那检验标准,就可?以照着?锦衣卫自己的规矩来。
“准备解剖工具。”
“是!”
你看这架势要?剖尸检验,商陆兴致就来了,平时看起来懒懒散散一个老头,这时候跑的比谁都?快,把小箱子抱过来,嘴上还不忘问问题:“按说这尸体在水里泡了很?多年了,不应该早就烂完了么,为?什么竟然保存的这么好?”
“一般尸体入水,的确会加速腐败程度,可?你也说了,这是沼泽里挖出来的,沼泽和水,可?不是一个东西。”
叶白汀一边仔细观察的尸体,一边道:“沼泽,又叫酸沼,形成原因多是草甸,低洼因坡度和土壤黏度,水排不畅,或者下渗困难,积生大量泥炭,里面酸度非
常高,这种酸会迅速侵染尸体,致使尸体皮肤变黑,且形成一种皮革化物质……非但不会加速尸体腐败,反而具有极强的保护作用。”
商陆眼睛瞪大:“竟然还有这样的事!”
叶白汀勾唇:“不然你以为?,达官贵人那么多防尸腐的法子,从哪里来的?”
不过是观察自然,模仿自然,经过长期的实验经历,积累所?得。用到?的材料和方法可?能不一样,但殊途同归,总之,沼泽这种地方,对尸体保存具有特殊意义,他?上学时还跟着?导师一起跟过一个研究项目,那具尸体在一片沼泽里呆了一千多年,完整度仍然很?不错。
商陆放下箱子,准备解剖工具:“可?这具尸体也不全是黑色,细看脸颈,前胸,似都?透着?蓝色的痕迹……”
“蓝色就对了。”
又一个共同点跟本?案相联,如果是一个凶手就更精彩了,娄凯并不是第一个遇害者,这个才是!
然而叶白汀刚刚戴上手套,接过解剖刀,垂下头刚要?动作,门就被?推开了。
“毒找到?了。”
是仇疑青,他?手里拿着?两份东西,一份很?明显,是锦衣卫递上来的调查卷宗,上面有特殊记号,另一份,不管折迭方式还是纸张特点,叶白汀都?更加眼熟,是他?经常会用的纸条,传给诏狱相子安的。
“找到?了?”他?直起身子,“是什么?”
仇疑青:“是一种常青杉树,树冠舒展,树种古老,生长在更寒一点的北地,因环境特殊,并不多见,除了果实之外,周身都?带有剧毒,有一定的致幻作用,毒发致死后,脸颈胸膛会变成深蓝色,用毒因剂量改变,会调整致死速度,且没有解药。”
叶白汀感觉他?的话没说完:“还有?”
仇疑青举了举相子安送过来的纸条:“此杉树树叶泡水服食,除了幻觉,还会让身体产生一定的抽搐……有堕胎效果。”
杉树,中?毒后皮肤变蓝,一度被?当做打胎药使用……
叶白汀突然脑中?滑过一种毒物,英国短叶紫杉!
就是这种毒,他?怎么就忘了,毒理学老师有重点讲过的!紫杉的主?要?毒素是紫杉碱,有一定镇定心肌的作用,目前已经有实验室在做抗癌方面的研究……
原来是这个!
“娄凯胃容物中?有跟茶叶很?像的树叶,所?以本?案中?凶手用的毒物,应该是杉叶?”
“不错。”
“生长在北方更冷一些?地方的树……”叶白汀凝眉,“凶手是怎么得到?的呢?且它有滑胎功效,就更微妙了。”
仇疑青看着?平时台上的尸体,又换了一具,他?没见过:“验尸有收获?”
叶白汀眸底一片明亮:“有!非常大的收获!”
可?还没说完,外头又冲进来一个报信兵,说是为?申百户带的话,那种疑似毒物的东西,他?找到?了,就在盛珑那里!
“盛珑?”叶白汀一顿,“她那里有毒物?”
“回先生话,没错,申百户找到?了!”
仇疑青垂眸看叶白汀:“去看看?”
叶白汀想了想,放下解剖刀,摘了手套:“嗯,先过去看。”
尸体在这里,又跑不了,早一刻晚一刻都?能验,嫌疑人可?不一样,如果忽略了,错过了,很?多证据就会被?掩盖,且这种关键毒物被?找到?,那来源是哪里?盛珑只是一个闺阁姑娘,总得有人帮她去找,帮她去买,那盛家?,就有必要?稍做排查了……
二人走出仵作房,刚到?院子,
仇疑青就指抵唇间,吹的声长长的口哨。
“嗒嗒——嗒嗒——”
一匹黑色神峻的马跑了过来,周身黑色,只额顶眉心有一撮白,耳朵尖尖竖起,浑身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看起来充满力量,看起来什么地方都?能去,什么人都?想带一带,精神的不行。
叶白汀认识它,是仇疑青的马,他?曾经坐过。
不过……看来也不是什么人都?想带一带的,马儿?跑过来,因为?冲的太快,怕它伤着?人或伤着?自己,旁边锦衣卫拦了一下,马儿?毫不客气的冲他?喷了个响鼻,差点两只前蹄都?抬起来,脾气相当大。
可?它到?了仇疑青面前,却乖得很?,自己就慢下了速度,溜溜哒哒的过来,闻了闻叶白汀,蹭了蹭叶白汀的手,见他?不动,它还不干了,拿头顶他?的肩膀。
叶白汀:……
怎么感觉像遇到?了另一个玄风?
仇疑青就比马直接多了,揽住叶白汀的腰,把他?往上一带,二人就坐在了马上:“走。”
马儿?听得懂话似的,直接蹿出了大门,速度非常快!叶白汀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靠在了仇疑青胸膛!
仇疑青顿了下:“这样比较快。”
“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习不习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领导果然雷厉风行,速度和效率永远是第一追求!
马蹄声风声铃铛声……声声不绝,一路风驰电掣,叶白汀不太熟悉骑马,到?盛家?时腿有点软。
仇疑青拍了拍马儿?的头,将它交给迎上来的锦衣卫:“玄光喜欢你。”
“玄……光?”
叶白汀反应过来,这是马儿?的名字,和玄风一样,都?是玄字辈。
仇疑青挡住少年直直看向马的眼神:“走吧,正事要?紧。”
“嗯。”
二人从大门往里走,感觉到?了非常不一样的气氛,环境过于安静沉默,越走越压抑,和第一次去鲁王府一模一样。
再看路过的地势,房屋建筑,地理位置,盛珑作为?家?里‘受宠的女儿?’,住的并不是最好的地方,甚至有些?偏,院子西墙外就是街道。
盛家?人知?道锦衣卫指挥使要?来,上上下下都?很?紧张,家?主?不在,管家?带头过来迎接,仇疑青只是点了点头,脚步并未停留,示意底下锦衣卫该问话的问话,该办事的办事,盛家?人只管配合就好。
终于来了!
房间里的申姜听到?动静,好悬没忍住,蹿出去迎接上司。
他?发现这个毒真的很?巧合,照指挥使意思,他?在外面排查嫌疑人的时间线,鲁王府里的两个小姑娘不是很?配合,或者说也配合了,他?问什么问题都?回答,看起来很?乖,态度很?好,可?基本?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三个字:不知?道。朱玥说她一晚上都?在给父亲守灵,郑白薇说她一晚上都?在陪朱玥守灵,两个人哪都?没去,别说大门,王府二门都?没出过。
查到?燕柔蔓,燕柔蔓表示这几日实在太忙,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时间线么,自己都?说不清,让他?去问下面的掌事确定,反正她哪个时候做了什么,要?做什么,有什么约,都?是掌事安排的,去的地方太多了,她记不清。
申姜就问她,死者郑弘春昨日到?处撩闲,也不是没撩到?你身上,他?亲口说晚上去找你……还说自己没有嫌疑,什么都?不知?道?
燕柔蔓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说女人哄人的好听话,你也信?
总之就是整个工作过程很?
不顺利,心情也很?不爽快,他?仔细的观察整理,并记录每个人的时间线,大约在某段时间里在干什么,这一站来到?了盛家?,问盛珑。
整个盛家?死气沉沉,与?之前的鲁王府没什么两样,活人都?不怎么出声,此前他?还曾纳闷,明明世子是爱玩爱热闹的人,怎么家?里这么安静,后来才知?道,因为?世子习惯打人,府里总是充斥着?暴力与?威压,怎么可?能热闹的起来,不怕被?连累责罚么?
盛家?大概也一样,如同一潭死水,活鱼来了都?得窒息。
他?找到?盛珑,照例问昨天的时间线,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天早上,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盛珑表现一如既往,姿态端雅,颜姝静美,非常配合,说从王府回来很?累,也没强撑着?精神做别的,吃过饭就歇了……
刚说了两句,连不在场证明都?没有详细讲述,屋角柜子突然被?撞开了。
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去只猫儿?,小白猫大概是睡了一觉,扒拉着?爪子要?出来,结果一不小心,推开柜门的时候带出了一颗白色的小瓷瓶,小瓷瓶落在地上,瞬间摔碎,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声音清脆至极。
猫儿?先是被?吓了一跳,后来就抵不过天性的好奇心,跳到?地上,扒拉着?洒出来的,像是树叶一样的东西,就想上嘴咬。
“不要?动!”
盛珑突然反应非常大,不但厉声呵斥了猫儿?,还亲自过去把小东西赶走,隔着?丝帕收拾地上的树叶。
申姜就觉得奇怪,这个案子里,要?说脾气大的女人,有,可?盛珑绝对不是,不过是打翻了一个瓶子,为?什么这么敏感?
他?走过去看了眼,才发现这些?树叶形状很?奇怪,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什么时候看到?过,下意识伸手捡了一片——
“啪”一声,被?盛珑狠狠拍了下去。
申姜眯了眼:“这是什么?”
盛珑垂着?眼,继续隔着?丝帕,小心收拾地上的树叶:“女儿?家?的东西,申百户还是不要?碰的好。”
申姜起初真没认出叶子来,但比起完整的叶子,碎了的叶子他?更熟悉,等盛珑快速收拾好整叶,看到?底下的碎片时,他?瞬间就想起来了,他?真的见过这玩意儿?!娇少爷从死者娄凯胃里剖出来过!
所?以这就是那个毒么!
“你知?道它是什么吧?”申姜盯着?盛珑表情,“所?以才不让别人,也不让猫碰?”
盛珑:“大人在说什么?我不懂。”
申姜眯眼:“懂不懂的,试试不就知?道了?要?我去找只猫狗过来么?”
盛珑就没再说话,似被?抓了现行,无可?辩驳。
申姜当然就不能放过了,一边立刻安排下面人,回北镇抚司报信,尽量请指挥使和娇少爷过来一趟,一边亲自盯着?盛珑,防止嫌疑人做别的事。
盛珑明明知?道被?发现了,明明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竟然还能沉得住气,没有反对,也没有说话,把刚刚收拾好的树叶放到?桌上,该看??看??,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好像没事一样。
把申姜一个大老爷们都?给整虚了。
难道是他?看错了?这回又冤枉好人了?
还好,娇少爷总不会负他?,真的带着?指挥使过来了!
对着?一个小姑娘,轻不得重不得,总不能上板子打一顿叫人招吧,申姜真的没辙,干不了这活儿?啊!
“你们可?终于来了!”
申姜
拿着?桌上装好的树叶小瓶子,打开给叶白汀看:“少爷看看这个,是不是就是娄凯胃里的东西!”
叶白汀一眼就认了出来:“不错。”
正是英国短叶紫杉。
他?看向盛珑:“知?道这是毒物么?”
锦衣卫指挥使到?来,盛珑不敢怠慢,从窗边桌子起身:“知?道。”
这个院子并不算大,建筑有些?古旧,冬日一片萧条,窗外见不到?什么好风景,房间里也是,面积不大,人一多便显的逼仄,跟青春妙龄的少女很?不般配。
少女本?人却并不计较,或早已习惯,眉眼如岁月中?安静绽放,又无言凋谢的梨花:“此物剧毒,同茶叶很?像,服用过多立刻致死。”
“这是你的东西么?”
“是。”
“从何处购得?”
“叫下人置办的。”
“哪一个下人,自何处得来?”
“我的贴身婢女,去年到?了年纪,打发出去嫁人了,”盛珑眉眼平静,“至于到?底是从哪里买的,我不知?道,估计寻到?她,她也不会知?道,都?是内宅女眷,辗转着?在外头打听消息,一道一道不知?都?过了谁的手,到?底是谁在卖,想来也查不清。”
接下来也不用别人问,盛珑自己就说了:“我虽买了它,却并未用过,早早置办了来,是准备放在嫁妆里,待嫁到?王府,给那个畜生用的,谁知?婚事还没成,那个畜生就死了,这东西再无用处,只能收起来。”
叶白汀眯了眼:“你准备杀了鲁王世子——在洞房花烛夜。”
盛珑就笑了,眉眼无尽凉薄:“那样的畜生,不该死么?”
仇疑青道:“你也可?以选择在没嫁过去的时候动手,还不用折了自己。”
日常自由出入鲁王府,还被?世子另眼看待的女人,会没有机会下毒,非要?赔上自己的一辈子么?
“世间男人皆薄情,不管你是娘亲,发妻,还是儿?女的生母,只要?他?们想不在乎,就可?以不在乎,我宁愿做寡妇,也不想在闺阁耗费时光,等待一个不知?道怎样的男人,匆匆嫁了。”
盛珑很?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没了世子的鲁王府极好,没有公婆需要?伺候,也不像以前那样是别人的眼中?钉,好好经营,未来日子定会不错,姐姐的儿?女也很?好,我想替姐姐看着?她们成才,嫁夫娶妻,生儿?育女,直到?我老死。”
不知?怎的,这话在普通人眼里定是暮气沉沉,需要?批评鼓励一二的,可?盛珑在说这话时眼底却有光,仿佛这就是她所?能追求到?的,于她来说最完美的生活。
仇疑青:“你昨晚在哪里,做了什么,可?有人证?”
盛珑:“昨天下午从王府回来,感觉很?累,便没强撑着?精神做别的事,吃过饭就歇了,房门都?没出……大人若有疑问,可?问询府里下人。”
“知?道郑弘春死了么?”
“申百户这般大的官威,一来又是问话又是看东西的,自是知?道了。”
“你和死者可?否相熟?”
“相熟谈不上,”盛珑眉眼淡淡,“郑弘春此人油滑市侩,见着?好看一点的女人都?走不动路,也不管别人是谁家?夫人还是小姐,他?都?敢搭话,昨日我同他?说话的时候……几位应该见到?了,我看到?你们站在人群远处。”
说到?这里,盛珑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你们来寻我,可?是奇怪了,现在最该找的,难道不是燕班主??那男人昨天离开前,还跟燕班主?喊话,说晚上等着?她,让她一定不能
迟到?……”
叶白汀注意到?她的表情,突然问:“你和燕班主?很?熟?”
盛珑话音仍然淡淡:“谈不上熟悉,多少听说过一些?事。”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一眼。
案子办到?现在,真相还未出来,故事倒听了几个,都?很?令人触动,如今再听一个,也无不可?……
凶手的最终动机,或许就隐藏在这一个个故事里。
“盛姑娘都?听说过什么?正好今日有暇,不如说说?”
“几位若真想听……”
盛珑就笑了,请三人到?窗边就座,叫下人上了茶点:“我便在背后说说别人的是非。”
“这位燕班主?,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所?有人见到?她的样子,无不以为?她烟视媚行,游戏人间,不把男人当回事,也不把自己当回事,随意轻贱,可?从没有人想过,她是真的愿意成为?这样子么?”
盛珑声音舒缓清淡,似开在四月里的梨花,有一种宁静之美:“她从小失怙,由寡母拉扯着?养大,家?中?没有男丁,连父亲的田产都?留不住,母亲虽年轻,身体却不好,怎么过活?”
“她娘为?了养她,什么都?肯做,没有粮米的时候,也是随便能被?男人拉进屋子里的。可?她娘也没什么见识,明明自己过的就很?苦了,仍然觉得女人就是这个命,不该奢求别的,从小就教女儿?多长心眼,好好学别人怎么说话,打扮自己,燕柔蔓要?学认字,她不让,要?学厨艺,她不让,要?学绣花,她也不让,不管干什么,她都?不让,说女人无才便是德,最紧要?的就是寻个男人嫁了,好不好的,有钱就行,至少能让你衣食无忧,这辈子有靠。”
“她娘看的她很?严,但凡她要?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就会挨一顿打,她必须要?学说话,遇到?什么样的男人说什么样的话,怎么说话表现才能让一个男人怜惜,她娘觉得这才是有用的。她娘也不是不爱女儿?,她自己接‘那种生意’可?以,客人朝女儿?伸手就不行,她会很?严厉的阻止,会拼命的那种,因为?女儿?必须得贞洁,可?如果男人只是说几句话来逗女儿?,她就不会管,她觉得女儿?需要?成长,总得学着?怎么应付男人的,只要?没过分,碰一下就碰一下,不疼不痒的,又死不了,没必要?斤斤计较。”
“可?她哪里知?道,她眼睛里看到?的,并不是全部,在她转身离开,看不到?的地方,别人动作可?不会那么‘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