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龄大概是黎锦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会作画的人。
几人斗了几圈诗, 黄一龄这一边也画的差不多。
许子帆见黎锦兴致不在作诗, 于是提出带大家在院子里观赏一番。
这种规模布局的宅院,镇子上只此一家。
陈西然自然是同意的,他也看出来了,黄秀才的这三个学生, 只有许子帆作诗比较好,其他两个跟他也就半斤八两。
认识到这一点,陈西然心里十分乐呵。
看来这个镇子文风不怎么开化, 在培养学生雅趣方面还是有所欠缺, 但正和他意。
陈西然都能感觉到的事情,黎锦自然也能察觉出来。
他想, 之前宋先生就说过, 每个镇子的学生水平都不一样, 告诫他万万不可因为在自己镇子上读书优异,就因此而骄傲。
陈西然早上也跟他说之前他读书的时候,大家吟诗作对都很利害。
而他们镇子上,在坐几人的能力都相差无几,看起来在作诗这方面,是比不上陈西然之前那地方的学生。
科举考试不会因为一个考生的出身地方而扶贫,县试的话那就是整个县城的考生统一考试, 宋先生之前说过,县城的学生会学习氛围会比镇子上好很多。
这么一想,黎锦更是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懈怠。
且不管他以后还打不打算往上考,但秀才是一个读书人最基本的功名, 如果他考了秀才,镇子上就没人敢无缘无故的欺负自家夫郎了。
黄一龄落下最后一笔,招呼着众人过去观赏。
黎锦虽然没学过美术鉴赏,但走近了一看,就觉得黄一龄的画给人感觉十分舒服。
他的画技可能不是十分精妙,但也能看出他在这方面有足够的天份。
从布局和笔墨浓淡程度的层层递进,把菊花初绽的美呈现出来,仿佛能让人感觉到那正在吐蕊的菊花。
黎锦赞叹:“黄兄的画真是精巧传神。”
黄一龄听到他这么夸,内心很是激动,毕竟他之前还想着要把自己画的那一幅‘医馆图’送给黎锦。
如果黎锦看不上的话,他也就不去自讨其辱了。
幸好,黎锦是真的在赞美他的画。
黄一龄小时候就有画画天赋,再加上自小就跟在黄秀才身边,学习时间充裕,黄秀才自然不会消泯的他的天份,反而是请人给他教书画。
不过那人自己也是野路子出身,教了几年后,就说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于是请辞。
这也是小地方的局限性,但对于一个农家出身的孩子来说,已经算十分幸运了。
黄一龄笑着说:“刚刚黎兄的赏菊诗也字字珠玉,黄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黎兄给这幅画题诗,如何?”
黎锦观这幅菊花图,三尺(100长55宽)大小,黄一龄竖着画,左侧偏上留有大片留白,正是给画者留空提名的地方。
他也不推辞,有了之前求医那件事,五人的关系被突然拉近,再推辞的话就显地十分客气了。
于是黎锦拿过毛笔,站定,用笔尖着墨,这样写出来的字会小巧精致一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黄一龄这画本来就小,可这里又没有更小的毛笔,只能用平常的毛笔来题诗。
黎锦这个动作,就让人对他的心里评价更高。能看出这人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而是真的见识广,肚子里有墨水。
黎锦把自己刚作的那首诗题上去,他如今已经把每个笔画都练出了风骨,一手柳
体更是十分端正。
与黄一龄所画菊花的高洁相得益彰,颇有画龙点睛之效,让整幅画的质量都更上一层。
黄一龄拍手叫好:“黎兄的字个个都有风骨,像极了黎兄本人。”
他把画收起来,说,“这幅画我可要挂在卧室,每日三省吾身,练字否,背书否,做错事否!”
周祺笑道:“好你个黄一龄,三省说的是再三/反省,你这是偷换概念。”
黄一龄跟他辩论已经成了习惯,说:“我自然晓得,但我就是要用黎兄的字来刺激我每日勤加练字。”
黎锦看到黄一龄的落款,其实他的字也写得很好,毕竟从小就被黄秀才带在身边,这么多年来,写不好才出怪事。
但可能因为黄一龄把更多的时间都用来学书画,所以他写字的时候不由得带了一点书画的气韵在内,每个字都颇为圆润。
这样的字固然好看,也跟书画很搭。
但却不是科举考试所要求的楷书。
黎锦想,现在这个时代,馆阁体还未出现,科举考试虽然要求统一字体为楷书,但具体是颜体还是柳体,都未作规定。
他自己两个字体都有练习,但此次黄一龄的画是菊花,笔触纤细,用清瘦的流体明显更加适合。
随后,许子帆作为主家,带着几人参观了这座宅院。
没人知道,这幅画几十年后被拍出了百两银子的高价,倒不是说画有多精致巧妙。
而是因为那首诗,还有那个题诗的人。
一代书法大家黎锦早年练字的帖子已经无处可寻,这首诗虽然是用流体书写,却已经彰显了黎锦的个人风采。
当然,这会儿谁也不知道后续的故事。
黄一龄走到黎锦身边,说:“黎兄,一别半月,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相见。
实不相瞒,当日我去杏林堂求药,回去后还做了一幅画,想要送你当谢礼。但后来我又去了杏林堂一次,学徒告诉我你已经不去坐诊了,我本以为这画都没机会送出去。”
黄一龄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黎锦自然不会推辞。
再加上他刚刚给黄一龄题诗,这幅画就当礼尚往来,得收下。
但黎锦内心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得等个合适的机会请黄一龄教他作画。
于是他跟黄一龄讨论了许久书画方面的内容,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让人看了就心生亲近。
黎锦这人严肃坐在医馆里的时候,一些大声吵闹的病人到了他跟前都不敢造次。
但若是他主动去找话头,很快就能跟人打成一片。
等到茶会散的时候,黎锦已经跟黄一龄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
当然,让黄一龄去村里找他这不现实,而他作为宋先生的学生,也不好登黄秀才的门找黄一龄。
于是两人就约了镇子上的茶楼,一边喝茶听说书,一边交流题诗作画。
等到两人关系更好的时候,黎锦再开口求教也就不那么突兀。
古代读书人比较迂回,注重礼节,黎锦也已经习惯这种方式。
但若是关系亲密了,那当然可以直接开口。
就像黄一龄其实也想请黎锦给黄先生开药,但这次他也没有开口说这件事,毕竟黎锦已经不是杏林堂的大夫,他跟黎锦也算是陌生人,直接这么说,会让人觉得他很没教养。
五人一同走到镇子上,这才告别。
这时候已经日头已经渐渐偏西,显然过了中午。
黎锦也饥肠辘辘,这还是幸好早上吃了陈
西然买的包子
,要不然就凭着他早上六点多起来吃的早饭,这会儿怕肚子都要咕咕叫。
陈西然走近了黎锦,说:“咱们去百食坊,刚见面那会儿我就说要去百食坊请你吃饭,总算有机会了。”
黎锦点头答应:“好。”
走回去至少得一个时辰,他还有自/虐到要空着肚子走回去的地步。
百食坊的人很多,就算这个点儿,桌边也很少有空位。
伙计带着他们俩找了个靠里的桌子,“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陈西然是这里的常客,说了三个菜,又给黎锦列了几个选项,黎锦挑了‘地三鲜’。
两个人吃四个菜,已经算挺多的了。
陈西然家里虽然富有,但也不是喜欢显摆的二世祖,不会做出请人吃饭就点一桌子菜的事情。
四个菜的话两个男人还是可以吃完的,毕竟他俩饿了大半天。
陈西然是个聪明人,他说:“阿锦,你想学作画?”
黎锦点头,这件事被陈西然看出来不奇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很少主动与陌生人聊这么久。
“是,最近不用去医馆坐诊,家里余钱也够用,我想学六艺之一。”
陈西然说:“我记得我家有一些书画入门的手抄本,明儿我找了给你带过去。
虽然我没学过作画,但我以前的先生喜欢画。画画这件事说起来就跟书法差不多,基本的笔法都可以在书上了解,然后自己多练。至于更精巧的独创笔法,就得拜师。”
黎锦道谢,说:“多谢陈兄。”
陈西然摆摆手:“我就是怕你找那个谁拜师,他虽然会画,但教小孩子启蒙还行。
那些基础笔法、构图,我把书给你你就知道了,但具体的改进你还得多跟他交流。”
黎锦失笑,“我是有拜师这个念头。师于人,古通今,八方客,达为先……”
陈西然说:“我知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嘛,但是咱们是同窗,你拜师了,那他岂不是也算我半个师父?”
黎锦没想到他居然在担心这一点,说:“你放心,达者可以成为师不假,但真正要拜授业恩师,也不是这个拜法。”
陈西然这才放下心来。
黎锦走在回去的路上,还忍不住摇头,就连宋秀才都没有收徒,只算他们的先生、老师,而不是师父。
师父,顾名思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黎锦暂时可没有拜师父的打算。
就连那些金榜题名状元、探花郎,也都是在步入朝堂前几年才会拜于某位大儒门下。
黎锦想,他没这么远大的抱负,暂时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赚钱把家里的粗布床单都换成棉布。
要不然下次再欺负少年的话,就让他骑上来……
他可不想每次给少年清洗的时候,看到他身体被床单磨出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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