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雨果一言不发, 跟在乔沃德身后下楼。

    这还是他进入阿卡姆以来，这小崽子第一次背对着他——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踏上最阴暗的三楼缓步台，然后猝不及防地向乔沃德发起了进攻！

    他利用自己的体重优势, 径直将黑发青年整个压倒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手术器材上；手里锋利的手术刀沿着防毒面具的缝隙，抵在身下青年脆弱的喉管上——

    “好了, 我受够你们两父子那套猜谜游戏了。”

    雨果压在他身上粗喘着, 油腻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乔沃德身上。

    “档案究竟在哪里？到底他妈的有没有这个鬼东西？别以为你是汉尼拔的养子就能满口胡言，你敢骗我, 老子活剥你的皮！”

    身下的黑发青年, 沉默了一秒后，软弱地低声道：“我只是记错了位置……求求你，先生, 求你仁慈……”

    雨果：“仁慈？如果你最后告诉我根本没有档案这回事，我他妈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仁慈！”

    他一手抓住乔沃德后脑的头发, 把对方从地上硬拖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过大, 紧贴喉管的手术刀暂且偏离了些。

    然后他就感觉一股重力, 狠狠击中了他的下巴！

    乔沃德倒提着枪托, 第一下就打飞了他的防毒面具，第二下直接砸碎了他的鼻梁！

    雨果扑在地上，还想在黑暗里摸索他的手术刀，乔沃德眼角闪过一道银光，他赶在雨果之前，把掉在地上的手术刀踢飞了出去。

    乔沃德抬起枪, 平静道：“您的仁慈，先生？”

    因为他的体格偏弱，美队和蝙蝠侠在教他体术的时候，都往一击即倒的路子上教——尤其是蝙蝠侠，教给他的一些街头格斗招数，可谓是又毒又辣，但在实战中，这些招数就是他保命的根本。

    雨果自知大势已去，跪在地板上，抬着双手，肥硕的身躯不住地抖动着。

    但借着窗外几乎等于没有的一点街灯，乔沃德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极度狠戾的凶光。

    按照哥谭凶犯的个性，只要给他一丝喘息机会，他绝对会反扑报复，而且不死不休。

    乔沃德考虑了一会儿，最终道：“我准备打断您一条腿，先生。”

    雨果：“什么？！不不不，不不不不——”

    乔沃德：“离开阿卡姆后，请您附近就医。“

    雨果：“不不不不，孩子，你看，我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你不能这样对我，不不不——”

    乔沃德一手提着枪，一手在角落的垃圾堆翻出一根结实的钢棍，一棍抡在他的小腿骨上。

    雨果的惨嚎声响彻了整个阿卡姆疯人院。

    乔沃德：“我们本可以好聚好散，真的很抱歉，先生。感谢您的防弹衣和防毒面具。”

    他临走时，还没忘记捡走了地上的手术刀。

    先前他急着做任务，没有注意；现在他回到一楼楼梯口，重新检查一楼大厅的时候，发现地上有不少杂乱的血脚印。

    第二个蝙蝠标记，在一楼一片相较干净的白墙上。蝙蝠标记下方，一个箭头，指向大厅的左方。

    乔沃德立刻朝左奔去。

    这个角楼被拆除了一半，左侧大厅的墙被打通，浸在雨水中的，是阿卡姆游乐园的过山车游乐区。

    他扶着那堵被打穿的墙壁，往雨里的过山车轨道张望。在他的手心下方，是第三个蝙蝠印记，旁边用球球语写着——“洞口”。

    哪里有洞口？

    他张望了一会儿，将目光锁定在过

山车轨道的起点——那里是一个巨大的怪兽头颅，鲜红的嘴巴大张着，里面停放着久未使用的过山车。

    他冒着雨，谨慎地一步步试探着过去。身后的角楼里，雨果的哀嚎声正在渐渐变小。

    系统提醒他：“宿主，您已偏离任务路线。”

    乔沃德在过山车的首发地——那个怪兽的口中，找到了下一个蝙蝠印记。这次的箭头很长，断断续续地延伸向怪兽洞的更深处。

    乔沃德用手机照着，一路跟着箭头前行，最终在过山车尾部、轨道的下方，找到了一个已经打开的暗门。

    “做得很好。”

    暗门上除了箭头，还用血字写着一句球球语。

    乔沃德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冷峻的黑暗骑士，写下这句话时的神情。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全凭意志力支撑着前行。而他知道，假如这个S级任务的备用计划真的派上用场，那么未来抵达这里的乔沃德，只可能是孤身一人。

    于是，他决定给有可能抵达这里的乔沃德，留下一句温柔的鼓励。

    乔沃德打开地上的暗门。黑夜里看不清深度，也没有梯子。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他摔在了一堆摞起来的、柔软的帐篷布料上。

    系统再次提醒他：“宿主，您已偏离任务路线。”

    乔沃德低声：“他一定是对的。”

    地下的空气非常污浊。哪怕他戴着防毒面具，那种混杂着发霉、泔水和各种奇怪味道的气味，依然在通过他的滤嘴钻进来。

    他想起雨果说的，阿卡姆里可能还残留着稻草人的毒气。

    如果真的有，那他此刻很有可能吸进了微量的毒气，造成了幻觉——

    不然，他怎么会在这条昏暗的隧道里，在自己湿润朦胧的视野中，隐约看见了黑漆漆的披风背影呢？

    他一路跟随着血画的蝙蝠印记前进。

    地下隧道很狭窄，显得手机电筒的光非常亮，照得地面纤毫毕现。

    他看见了地上一路的血迹。那个黑色的幻影趔趄着向前行进，宽阔的披风下滴着血，扫过布满蛛网灰尘的地面。

    在经过拐角的时候，墙上有半个手掌血印：黑暗骑士也许曾在此扶墙喘息，片刻后又继续前进。

    乔沃德：“再检测一次他的状态。”

    系统：“协助者[蝙蝠侠]受伤程度：91%。”

    受伤程度降低了一点，乔沃德松了一口气：“休眠也有治疗效果吗？”

    系统：“是的。”

    乔沃德加快了脚步。

    因为S级任务的协助者限制，他没法在任务过程中，给位于5000米范围内的蝙蝠侠治疗；那就只能赶紧做完任务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直在低声喃喃：等着我，蝙蝠。

    隧道行进到一半，尽头出现了另一个暗门。

    这扇暗门是厚实的铁板，很沉，靠乔沃德的胳膊，是推不开的。但门已经被炸开了，用一根铁架支撑着，足够让乔沃德挤进去。

    这样的铁门，有连续5道。越往前，空气就越冷，还有一股刺鼻的下水道气味。

    系统：“已跳过第一个线索点。跳过第二个线索点。跳过第三个线索点。任务路线更新。

    乔沃德弯了弯唇角，刚想说“你看吧”，就听系统说：

    “任务成功条件：拯救‘羊群’。”

    他愣了一下。跟着蝙蝠印记连续跳关，让他对这个任务整体情况都不太了解，他一时不明白“羊群”代表
的是什么。

    他走过三道暗门，进入了一个圆柱形的地下空塔。

    塔中有很长一段的环绕楼梯，楼梯是铁架做成的，很窄，盘旋而下，看不到尽头。

    铁架楼梯探向非常深的地底，四周是封闭的土墙。乔沃德必须小心地扶着铁栏往下走，因为如果他不小心翻出楼梯外，就会摔进下方看不见的深渊中。

    他扶着铁栏走到一半，突然发现楼梯上不时滴下的血迹，不见了。

    乔沃德心里一惊。

    他举着手机电筒，先朝楼梯下方照去——除了冰冷的黑暗，底下什么都看不见。

    再往下走一层，铁栏上挂着一只抓钩。

    抓钩下方，只有一截很短的、空落落的绳子；乔沃德摸上来检查切口，是平整的。

    他放下抓钩，沉默着给手里的枪上了膛。

    ——这里还有其他敌人。

    本就负伤的蝙蝠侠，在这里再次遭到了袭击，然后坠落到楼梯以外——估计这是造成他92%伤情的最终原因。

    失去了引路的蝙蝠印记，他依然警惕地往楼梯下方行进。因为任务地图已经更新，导航绿线顺着楼梯环绕而下，探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地底空间。

    他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少层。

    空气里的气味越来越难闻了。

    在粪便、垃圾组成的可怕气味中，他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系统突然：“宿主，请您当心。”

    乔沃德：“……你吓了我一跳。2-3，前面有什么？“

    系统：“前面是任务目标，但2-3检测到了S级罪犯——数据错误。2-3无法检测罪犯等级。”

    永无止境的导航绿线终于到了尽头。楼梯在一处铁架平台上终结，平台下方仍是黑暗的深渊。

    乔沃德抬头往上看，他进来的入口，在上方很远很远的地方，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铁架平台上还有一扇门，上面用印刷体写着“阿卡姆试验田”。

    他用枪顶开了门。

    无数双木然的眼睛，于猩红中向他看来。

    即便是在汉尼拔手里受过训练，此刻他也觉得自己心脏有点扛不住了。

    这是一片非常、非常广阔的地下实验基地。

    但与冷冰冰的实验室风格不同，墙上用鲜红的液体画着无数张笑脸，天花板上吊着近百具人体，被捆成了千奇百怪的形状。

    一排排活人，就在实验基地里木然站着。

    他们什么人都有：有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有妇女儿童，有肌肉盘虬的纹身大汉，有年过古稀的老年人。但他们的神情出奇地一致——那是遭受过人类无法想象的苦难后，所存余的无感情漠然状态。

    乔沃德想起雨果提起过的，某次混战后，地下被活埋了近万人。

    那么这些人，应该就是最后的幸存者了。

    系统：“已抵达最终目标地点，请开始解救任务目标：‘羊群’。任务目标总计：1489人。”

    乔沃德伸手在其中一个人面前晃了一下，那人并没有反应。

    他谨慎贴着墙行走，测试下一个人；直到他找到一个中年男子，对他晃动的手作出了轻微的眨眼反应。

    乔沃德放轻声音：“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先生？”

    中年男人：“艾……丽……莎……”

    乔沃德：“谁是艾丽莎？您的妻子吗？还是您的女儿？她们在这里吗？”

    中年男人：“艾……丽……莎……”

    乔沃德索性
顺着他道：“艾丽莎在上面等您，先生。你现在需要赶紧离开这里，顺着标记到地面上去。”

    中年男人眼里亮起极其微弱的光芒：“艾丽莎……离开……”

    他脚步蹒跚，开始向门口缓慢移动。

    乔沃德拉起另一个人的手，让他抓住中年男人的衣角；然后他又拉起下一个人的手，抓住这个人的衣角。

    他尽可能地不发出一点声音，只在人群中穿行，把这些麻木的人连在一起。有些人没有双手，他就拉着前一个人和后一个人的衣服，将他们衣角打成死结。

    这些人目光呆滞，却出乎意料地听话。一旦有了领头的，就一个牵一个，开始缓慢地往楼梯上方移动。

    整个场面，看上去既安静又诡异。

    乔沃德：“帮我数着，2-3。”

    系统：“22，35，42……”

    这条由人串联而成的长虫，正缓慢地往出口移动着。

    实验基地里的人越来越少。

    乔沃德手里握着枪，坚守在门后的阴影里。

    “Hee、hee、hee、hee、hee……”

    当系统数到831人的时候，这个猩红房间的最深处，传来了低沉、阴森、令人汗毛倒立的嬉笑声。

    “你——真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你——可恶的偷羊贼——”

    穿着邋里邋遢紫色西装的男人，顶着一头被污垢缠结的绿发，神经质地翻动着眼皮、微微耸动双肩，出现在人群之中。

    他的嘴角至耳边，是一道极深的伤疤；这让他的脸看起来，随时随地都带着恶质的笑意。

    在哥谭消失多日的小丑，站立在麻木的人群中，对面是戴着防毒面具、身穿白大褂的小医生。

    “啊——”他歪着头，腔调似乎有些迷糊，“我在哥谭见过你吗？”

    枪响。

    在空旷的地下空间，枪响如同一声炸雷。本在缓慢前进的人群被惊，一下子加快了速度。

    小丑的耳朵飞出去半只。

    如果不是他反应极快，及时矮身躲了这一枪，他的脑袋估计要被炸开花。

    提着猎-枪的青年，一边推拉上膛，一边快步走近。

    第二声枪响。

    第二枪击中了小丑的左腿，让小丑整个人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

    滚烫的枪管对准他的面门，青年第三次扣动扳机。

    咔。

    一声空枪。

    “嗷。“

    小丑捂着腿喊疼，趁这个时机，迅速找到了掩体。

    他原本懒洋洋的神情，此刻完全振作起来了，浓墨重彩下的眼睛，闪出可怕的玩乐光芒。

    “Good boy——刚开始玩枪，就敢杀人？”

    双管猎-枪一次只能击发两枪，乔沃德意识到这点后，立刻后撤到门边，开始填弹。

    小丑咯咯大笑，眼神逐渐阴狠：“我们有仇吗，小疯子？”

    防毒面具下，青年的声音有些失真，但平静到了冷酷的地步。

    他声线很低，更像自言自语。

    他说：“你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