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更加黑沉, 雨大了许多, 风呼呼地吹, 将雨点吹到玻璃墙上, 刹时生出大片水痕。
何青柔能瞧见外面的景象, 但那两人却未有察觉, 林奈坐在车里, 隔得远,看不清她的神情, 云熙宁打着伞进了对面的一家老牌子糕点店,她走得极为缓慢,暴肆的风将她的裙摆卷起, 卷到大雨之下, 裙摆瞬间被打湿。
沾了水的裙摆变重,风吹不动,裙摆便贴在线条流畅的小腿肚上。
云熙宁生得高,一袭长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显露无余, 没了在公司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多了两分大方与温婉,何青柔蓦地发现,她其实是个极出色的人,能力足长得漂亮,家庭背景强大,妥妥的白富美。
公司里的人云云她如何如何,说的都是好话, 设计部里的同事虽然怕她,但没听到谁讲过她的不是,在西南山的时候也一样,这人的威望大,受大家尊敬。
她的不理智,仅用在了自己这儿。
准确点说,是林奈身上。
“哎,”迟嘉仪伸手晃了晃,“你发什么愣呢?”
何青柔醒神,搅动手里的小勺子,眼神呈略放空状:“这雨越下越大了。”
“换季嘛,都这样,等这场雨结束,就真正热起来了,前阵儿电视台报道,有专家预测今年夏天会比去年温度高很多,以后还会更高,说什么环境污染严重,二氧化碳增多,呼吁大家保护环境甚的。”迟嘉仪端起精致的白瓷杯,抿了口饮料,她点的店里才出的新品,看着不错,入嘴总感觉味道怪怪的。
“应该还要下几天,往年都这样,”何青柔把自己的杯子推给她,“喝这杯吧,我今天喝了很多咖啡的。”
迟嘉仪看看她:“你脸色很差,最近少熬点夜,把后续工作做完了,多休息一下。”
何青柔点头。迟嘉仪把她那杯端走,这杯很甜,甜得发齁,迟嘉仪干脆都不喝了,望了望外头的大雨,莫名感慨道:“不晓得英国的天气是不是也这般,我看网上说,伦敦常是阴雨天气,或者大雾霭霭。”
“陈茗行最近有联系你吗?”何青柔顺着她的话接,迟嘉仪约她,多数时候都会聊陈茗行,这次亦不例外。
“没,可能事多,”迟嘉仪低落道,颤了颤睫毛,“出国交流都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我每回打电话给她,她听起来都特别疲惫。”
何青柔不语,用余光瞥了下对面,车还停在雨里,林奈似乎在打电话,隔了一大段距离和水汽,只能看到她偏了下头,但好在她们这桌靠墙,位置偏,没被看到。
“七月份会比较闲,我想请假去英国,”迟嘉仪抛下这么一句,“我们经理想把公司度假名额让给我,反正都是玩,出国看看也不错,我还没出过国呢,你觉得怎么样?”
何青柔一愣:“你一个人?”
“我打算在网上找个翻译,”迟嘉仪道,“我英语太差,直冲冲去了简直白搭。”
“钱够吗?”
“够,我都查好了的,签证过两天就去办,机票住宿这些加起来不算太贵,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啊。”
“没有,”何青柔道,迟嘉仪这样,应该是早就做好了打算的,恐怕纠结了很久,“你到了那边注意安全,记得报平安,跟家里人说了吗?”
“说了的,我爸妈没意见。”
迟嘉仪的爸妈思想开放,他们知道陈茗行这人,自家女儿撞南墙不回头,老两口管不到亦懒得管,反正等迟嘉仪哪天头破血流了,晓得痛了,自然会幡然醒悟。
老一辈,看事情总比年轻人通透明白。
不过他们还是很关心迟嘉仪的,连带着,也很关系作为朋友的何青柔。
“你理智些,”何青柔想了想,忍不住念道,“别太冲动。”
迟嘉仪盯着桌面,低声道:“我够理智了……”
耗了好几年,她要是不理智,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她心里有底,也许陈茗行有太多顾虑与压力,不敢面对罢了。
她初初跟这人坦白那次,陈茗行错愕惊诧,不似现在这般浑身是刺,冷冷的像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她在陈茗行眼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故而才能坚持到现在。
天上打雷了,轰隆隆一声巨响,好似将墙壁都震动了,连线而落的雨像用盆倒的,堆积在街道上的水来不及排进下水道,一分钟不到就有了溢出之势。
迅猛的雨打在车上,溅出一层白色的轮廓,车里那人的身形愈加模糊。
“这雨下得真吓人,”不远处的服务员感慨,对她俩说,“您二位可能要呆很久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下雨天开车危险。”
何青柔朝她温和颔首。
她再望对面看了看,这时云熙宁提着一包东西出来,伞挡不住大雨,顿时将她浑身淋湿,她将东西护在怀里,拉开后车门进去。
路虎发动,慢慢行驶,消失在滂沱大雨里。
何青柔摸出手机,给何杰发消息,简单问了下,并让他们雨停了回家。
一场雨,足足下了半个多小时,来不及排出的积水几近淹到店门口。
这是15年夏季的第一场大雨,来势汹汹。
天上的黑云堆积,看样子还会再下,何青柔跟迟嘉仪赶快出店,开车回家。
小区门口的积水比西街堵得还厉害,都快堵成一条河了,门口的直行道被淹了大半,何青柔到时,十数个工人正使劲儿排水,车进不去,她只得随便找个地方先停着,再绕路走回去。
出电梯时,遇到对面的中年夫妻,夫妻两个慌慌张张的,何青柔出于邻里关怀,便问他们要出去干什么,看天待会儿又要下雨了。
“去接孩子,”男人说,他家小孩在南区读高中,“南区那边有段路塌了,堵着出不来。”
何青柔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十多分钟前,孩子打电话才知道,听说有人被埋进去了,那边都封路了,这雨真是害人。”
何杰他们今天去的就是南区,何青柔脸一白,赶紧给何杰打电话,结果打不通,她忙跟中年夫妻一起下楼。
结果走到大门,何杰回拨过来,她快速接起。
“姐,我们到门口了,但进不来,你到家了吗?”
虚惊一场。
何青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下:“你们在门口等着,我下来接,门口走不了,要绕侧门进。”
何杰高兴哎了声。
何青柔发短信的时候,他们就往回赶了,本来打算等雨停了再走的,回来的必经之路就有塌的那条,若真等雨停了走,指不定就碰上了。
真是庆幸。
她到大门,将三人带回家,天黑时分,雨又下了一场,这次比之前小多了。
因绵延的阴雨,何父的老风湿犯了,何青柔要带他去医院,他死拗不肯,让何青柔去买点药就成。
“我平时都吃这个药,你去药店买,风湿都这样,去医院呆半天也没用,还不如吃药来得直接。”何父道。
谢红玲替他捶了捶腿:“他吃这个药管用。”
何青柔劝不了,便拿着车钥匙和伞出门。
小区周围没
有药店,要隔壁街才有,天降小雨且路滑,何青柔将车开得很慢,路过宠物医院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抱着肥硕的橘猫,往医院里走。
何青柔怔然,打了半圈方向盘,再开十几米,停下,药店离宠物医院近。
药店买药的人特别多,排了两行长队,店员慢腾腾的,干活效率低,队伍半天挪动一点。何青柔打着伞排在最后,排了四十分钟才轮到她。
她报药名给店员,店员漫不经心地回应,在店里捣鼓半天,才将药找出来,等她付了钱出来,天早都没雨了。
她穿得少,冷风袭来,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去哪儿?”
一人忽堵住她的去路。
何青柔收起雨伞,淡淡回道:“买药。”
“感冒了?”林奈走近,伸手要贴她的额头。
何青柔退半步,恰恰避开:“没,给我爸买的风湿药。”
林奈收回手:“刚刚在楼上,看见你的车了。”
把五两交给医生,她就下来了,何青柔一心排队,根本没看到她在后面站着。
“嗯。”何青柔不想多讲甚。
“今天我遇到你弟弟他们了,”林奈道,“在南区那边。”
何青柔想到南区路塌的事,看她一眼:“你去南区做什么?”
“见一个人。”林奈回。
“哦。”
“差点遇到路塌,当时就几米的距离,我前面的车直接陷进去了,车里有一家三口。”
何青柔张张嘴,打量着她,倒是幸运。
“那一家人救出来了么?”她问。
“都没事,受了点轻伤,埋得不深,救援来得及时,”林奈道,“然后就封路了,耽搁了很久。”
何青柔扫了扫前面的老黄桷树,心不在焉道:“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黄桷树被雨润湿,树干颜色愈显得深,墨绿的枝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随时要滴下来。她走了一步,水珠倏地掉落,打在她裸.露在外的脚背上,冰凉刺骨。
她一顿,水珠沿着脚背滑进高跟鞋里,十分不舒服。
林奈趁此拉住她,她挣了挣。
“五两在医院里,”林奈攥得很用力,“它闹腾得很,你要不要去看看?”
何青柔垂眸,看到她拉自己的手的手背上,有几道浅浅的抓痕,应该是被五两抓的。
她停下:“五两又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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