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接, 鼻息暖热, 何青柔怔怔看着她。
林奈这回非常规矩安静, 没像之前一样钳制住她在沙发里放纵, 而是就那么压在上头, 气息平稳, 胸口微微起伏。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 但心思都敏锐,相处了这么久, 平日里只需对方一个眼神便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何青柔等着她开口。
不过林奈最终还是没说一个字儿,她伸出手,葱白的手指在何青柔眉眼上划了划, 金秋时节凉爽, 她的手指有些冷,刚挨到耳垂旁边,何青柔险些一个激灵:“这两天气温骤降,多穿点衣服。”
她反握住这人的手, 小力搓了搓。
林奈趁机单手抓握住她的双手,压到头顶,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口。
“起来了,吃饭,”何青柔道,挣了挣手,她若真使劲儿,其实可以很容易挣脱, 可最后作罢,任由这人压着,“放开我,我去给你拿衣服。”
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声音小,一定威慑力都没有。林奈放开了手,没起开,转而抱住她,埋进她脖颈间不动了。
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几乎让她麻木,何青柔是这场拉锯战里唯一的调剂和港湾。
“要不要睡一会儿?”何青柔问。
林奈没回应。
许久,才回道:“先吃饭。”
但依旧不起来,何青柔抬手攀住她的肩,由她抱着放松一会儿,等这人肯起来了,她的腿都被压得有点麻,坐了半分钟,进屋给林奈找衣服。
拿衣服出来时,林奈都给她夹了半碗菜了。
“别夹太多,我吃不了。”她道,将衣服给林奈披上。
林奈自个儿拢紧衣服:“过年你回不回去?”
二月份过年,离现在还有将近三个月,何青柔一讷:“不知道,你呢?”
林奈径自喝了口汤,含糊道:“还没确定。”
何青柔怔了怔,想说甚可终咽了下去,坐下吃饭,顺手给对方剥了两只虾。
同居的日子,没什么稀奇,一日三餐,再平常不过。
晃眼到冬至,迟嘉仪升职了,摇身一变,成了组长,她被这巨大的饼砸得晕乎乎的,半个月都没反应过来,直言祖上冒青烟,今年过年回老家得多烧两柱香,毕竟成了组长,又会涨工资了。
何青柔呢,还是老样子,整个设计部也是老样子。
杨顺成同姚云英斗得不亦乐乎,其他人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担心危及自己,变成了日常看戏。
这天杨顺成又作妖,没干过姚云英,恨得牙根儿痒,到外面遇到何青柔,没忍住脾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真当自己还是设计部经理呢。
何青柔懒得理会他,收拾收拾文件,当着他的面就走了。
杨顺成气得呕血。
冬至过后寒风凛冽,南城不下雪,可冬天阴冷,风一刮,感觉能骨子里都是寒意。何青柔裹紧衣服,开车去见沈艺如。
自从打了几回广告,网店的生意日渐兴盛。网络时代流量就是金钱,林奈深谙其理,让旗下app的两个主播在直播时“无意”地提一提,植入软广告,再暗中推一把,将茶道与文化结合,借H市的名气,慢慢将自家网店混在一堆大牌小牌中营销出去,短短两三个月,小小的茶叶店火了。
老家的手工茶什么档次,何青柔心里有数,不过为了迎合上网主力军年轻一辈的口味,她将茶叶包装做了大改变,每一份的量也减少了,一份按二两或五两包装,价格呢,亦随之降低,不算便宜但也不贵。而这一举措,为网店带来了平均
月两三百的销量,囤积的货很快就售空。
何青柔急急打电话让何父补货。
她最开始只是想卖一点试试,结果越做越好了。
林奈建议网店应该跟那些老茶户签合同,有了契约关系,以防以后出什么岔子,何青柔认同这个观点,打算年终之前请个律师来做。
而今天去见沈艺如呢,主要是谈谈涨工资和扩招客服的事。
这小姑娘真不错,工作尽心尽力的,涨工资是必须的,何青柔林奈商量了一番,决定给她每个月加两千,再发五千块奖金。
沈艺如非常吃惊,久久回不过神,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何青柔反过来宽慰她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是她应得的,然后交代了一下扩招客服的事,店里单子多,沈艺如一个人忙不过来,得多招一个,这事亦交给沈艺如处理,她相信这小姑娘可以做好。
交代完一切,她又开车去电子科大看何杰,再回家,家里空荡荡的,林奈到外地去了。
她走了快一个星期了,在外地特别忙,就打过一个电话回来,电话里她语气中满是疲惫,有点哑,像几天没休息过一样。
那一通电话仅仅持续了三分多钟,快得何青柔都来不及说两句温情的话,她说有急事,语罢急匆匆挂断。
没了那人那猫,偌大的屋子里恢复了以前的冷清样,空寂得可怕,何青柔进门,洗漱,躺床上翻朋友圈。
翻了两下,一条消息推送,林奈发的:回家没?
她手指一停,赶紧退出回到聊天界面:回了。
对方没动静。她想了想,打字:你在干嘛?
那边还是没动静,她等了两分钟,估摸着应该是在忙,心里顿时有那么一丁点儿失落,放下手机,出神地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夜。
她翻了翻身子,打算睡觉,电话铃响——林奈打的,她愣了一下,接起。
林奈去了北方,风雨声呜啦呜啦地往电话里灌,她缩了缩脖子,出声道:“刚刚回酒店。”
何青柔拢紧被子:“我也刚刚回家。”
林奈笑了笑,看着外面雪花飘飘,天地一片茫然:“我明天晚上回来。”
原定后天回去的,但事情提前处理完了,可以提前回南城。
何青柔头脑里一空,心里自然高兴,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半晌只回了个嗯字。
“我给你买了一些特产,吃甜的吗?”林奈忽然说。
她木讷不语,五脏六腑像被暖了一遍,浑身都被这一句话热起来了,捏紧了手机,最后还是愣愣嗯声。
两人的谈话十分家常,因为没有工作了,这通电话打得很长,挂断的时候,何青柔手机都快没电了。
她怔怔望着天花板,亮眼的灯光让她有些走神,当关了灯,躺进软和的被窝里,她忽地想起这人临走前,两人一起躺床上,本来只打算睡觉的,但慢慢变了味儿。
要离开几天,她俩都没说任何关于舍不得的字眼,只将所有要说的话都体现在了行动上。
喜欢和不舍,皆化成了暖热的林间水流。
她几乎被溺死在这水流之中,足不着地,手也寻不到支撑点,浮浮沉沉,只能被湍急的水冲到往林子深处去。
林奈是个把控欲很强的人,年纪小,心思多,何青柔拗不过,眼中的光猝然散了,亦如方才她看灯,只能瞧见花白的一片,无论如何都聚不了焦。
好几回沉进水里,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每每这时林奈下水,一把将她捞起来,她张嘴大口地呼吸,生怕下一刻就没了。
这是林
奈带给她感觉最深刻的一回,害怕与愉悦浸入了骨子里,顺着脊背慢慢往上爬,直冲头顶,使得她不住地颤栗。
她不断地喊林奈,想从水里挣出来,可无济于事。
恍惚朦胧间,她终于顺水流到了尽头,筋疲力尽,浑身没劲,连爬都爬不上岸。
她唤了一声“阿奈……”,想让林奈帮帮她,可这人不肯拉她一把,反倒将她拖进水里。
真的恶劣至极。
南城的天愈发冷了,自林奈离开的那天起,温度一天比一天低,几天前穿风衣,现在已经要穿毛衣。
翌日天阴,几近中午,风裹着细雨呼呼吹,好在周六不用上班。
何青柔到宠物医院把五两接回家呆两天,晚些时候又出去买菜,回家开门后,第一眼便看到玄关处有水渍,以及多了一双鞋。
她瞬间有点懵,下意识四处逡巡一圈。
五两先叫了一声,天冷了,它不爱动,软塌塌趴在暖和的窝里,两只大眼珠望着何青柔。
没看到林奈。
但茶几上放着一个深蓝色的大盒子,明显就是某人放的,昨天说晚上回来,结果又提前了。
她过去打开盒子,里面全是各种吃的,最上面还摆了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
盒子很小,还没拳头的一半大。
她呼吸一滞,该不会是……
犹豫了片刻,拿起盒子,吸了口气才慢慢打开——里面放的一颗糖。
“……”
她瞬间气笑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失落或庆幸,好像又都不是。
理清情绪间,右手忽地被攥住,她下意识往后缩手,一冰凉的东西倏尔套到中指上,她顿时一愣。林奈抱住她,静静埋在她肩上。
“公司那边有点事,就换了趟高铁,下午到的,跟你发消息你没回我。”林奈道。
昨晚睡觉静音了,今天忘了关掉。何青柔摸了摸中指上的戒指,没解释,抬手回抱她的腰身。
“在那边看到这个戒指,感觉还可以,就买了,”林奈又说,放开她,“你看看喜不喜欢。”
买都买了,也戴上了,这才问对方喜不喜欢,何青柔都不想拆穿她了。
戒指款式普通不惹眼,适合平常戴,明显就是经过细心挑选的,何青柔没吭声,抿了抿嘴角,不用开口,林某人便懂了,她倒是会找时候,趁时候大好,拉着何青柔进主卧暖暖身子。
毕竟这天儿,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