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池锦就先行一步离开。
他来到城中心,熟门熟路地泥鳅一样钻进小巷子,七拐八拐就像鱼入池塘再不见踪影,不知道拐了几个弯走了几条巷子后,终于进了一扇隐蔽的后门。
门后是一个小院子,整齐排列的木架上晾晒着各种中草药,其中橘皮红枣等干果的香味让这个并不算宽敞的院子更温馨。
木架旁站着一位灰衣短打青年,此时正动作轻缓地翻动着簸箕里的草药,面含微笑温润如水,仿佛对世间所有事物都是一副温吞柔和的模样。
青年看到池锦推门进来,温声打趣道:“别想偷吃我的橘皮干。”
池锦脚尖一转,拿起一颗饱满的红枣扔嘴里,含糊道:“那就吃红枣。”
青年,也就是余安,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深知池锦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习性,“说罢,找我什么事?总不会是来吃枣的吧。”
池锦:“我能有什么事,就不能是来看你的吗?”
余安:“嗤。”
池锦:“……我就是来找你拿点东西,今晚有事用来以防万一。”
余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道:“什么东西?”
“你给我弄包迷药呗,就是那种一下子就能迷晕人的。”池锦用手比划了个大圈,“要一大包!”
余安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提醒说:“小心点,你别忘了明天就是月初,今晚办完事记得赶紧回宫。”
“好嘞,余妈妈您放心吧。”池锦跟着进去,朝屋里看了看:“余宁呢,出去玩了吗?”
“她在前面给我看药铺,现在她也能看些小病了。”余安欣慰道,一转头对池锦嫌弃道:“哪儿像你,燕国唯一的皇妃,穿着男装到处跑也不怕被发现。”
池锦挺着平坦的胸膛,理直气壮反驳道:“什么叫穿着男装,我本来就是男的。”
余安:“是是是,男的男的。”
半年多前他妹妹余宁被歹人抓去,差一点就被转卖到人贩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幸好池锦路过出手相救,才逃过一遭难。
自那以后,他就带着妹妹到这个偏僻的街道,靠祖上传下来的医术在这儿开了个小医馆,日子过得清净安宁,同时也与池锦成了至交好友。
后来得知池锦居然是当朝皇妃,为了查证据经常需要各种药,便将药物方面的一切都包揽下来,一些池锦不方便做的事也由他来办。
说是推心置腹也不为过。
池锦再次从小巷子里出来时,衣襟里已经多了一大包迷药,据说一包下去足够迷晕一头牛,让人睡一晚上妥妥没问题。
拿到迷药,接下来就要去清韵居看他的红颜知己——青妤姑娘了。
潇洒走在路上的池锦不知道,就在他起身前往清韵居的时,阿福回了燕梁学堂,与此同时燕庄泽也终于坐不住了,随便找个借口起身离开。
阿福可以跟着林颜,再在让暗卫暗中保护,不会出事,他便去学子苑找到燕行澈。
燕行澈换下小厮装扮,用恭亲王的身份同他一起去清韵居,既然胡炜及胡炜背后的人是故意让他们发现,那怎么着也得有点表态才行。
不能枉费老狐狸们的一番苦心,燕行澈看到了,也就相当于燕庄泽看到了。
一切就绪后,两人先后一步进了清韵居包间,一进去燕庄泽就端着酒杯,若无其事地站到半掩的窗前,视线不由自主飘到大门方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燕庄泽心想:他只是不放心景迟一人来罢了,万一这四周有埋伏怎么办?
没多久,池锦也晃晃悠
悠进了清韵居,此时是下午,客人并不多。
池锦脚刚踏进去,就被眼尖的姑娘们发现,视线一直守着门的燕庄泽也第一时间看到他,眼睛一亮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池锦都被姑娘们包围了。
燕庄泽:“……”
嘈杂娇作的女子声音传来,燕庄泽脸不由自主一黑,果然是经常来的人。
“景公子您来了,我们好想你!”
“是呀是呀,好久不见了!”
“景公子今晚找谁呀?”一个媚眼抛过去,燕庄泽脸又黑了一层。
“那当然是青妤姐姐了,什么时候景公子多找几个姐妹嘛~”
多找几个……暗处的燕庄泽捏碎了手里的酒杯。
池锦众星拱月搬被推搡着进去,从门口到楼梯这短短一截路,硬是走了好几分钟,几乎所有空闲的姑娘都挤到他身边。
燕庄泽看下方姑娘们穿得清凉,推挤中光溜溜的胳膊难免蹭到池锦身上,口中轻哼一声:“放荡!”
下方的池锦全然没发现某人提前来了,好不容易从热情的姑娘们中间挤出来,求饶道:“下次我肯定找你们玩,今天各位姐姐先放我上去可否?”
“又是下次呀。”
“景公子说话算话~”
“青妤姐姐在练琴,景公子直接去就好了。”
池锦举手保证:“一定一定,挨着挨着来,每个人都有机会!”
燕庄泽咬牙切齿,他居然还想挨着来!果然跟来看看是对的,看来今后朝中必须管制官员的私生活,也是为了健康着想。
在不舍羡慕酸溜溜等复杂的眼神中,池锦成功来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房前,用手扇了扇红彤彤的脸,呼出一口热气。
姑娘们太热情了,个个都缠着想听他讲故事。
池锦推门进去后,燕庄泽才收回视线,将手中酒杯碎末扔到一边,重新倒了杯酒慢饮慢酌,仿佛放才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他。
燕行澈晃着酒杯慵懒地躺在一旁矮榻上,大红的衣裳半遮半掩,发出一声腻人多情的嗤笑,活像的一个男魅魔。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举止异常的兄长,道:“兄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看上了下边的哪位姑娘,亦或是……哪位公子?”
燕行澈喝酒的手一顿,缓缓放下酒杯道:“多嘴。”
“哦哟,还不让人说了?”燕行澈可不怕他,“我就说嘛,二十多年没见你碰过女人,原来是有龙阳之好。”
这句话戳得燕庄泽心里一慌,心里再次浮现出那晚白皙纤瘦的背脊,之后抵足而眠的安稳,竟是难得的没去反驳燕行澈的话。
愣怔良久,才轻笑一声:“你不也是吗?”
再说这边,池锦进门便看到跪坐在茶案旁摆弄茶具的青妤姑娘。
见池锦进来,青妤停下手里的动作,温柔一笑道:“远远听到下方姐妹们的声音,就知道是景公子来了,青妤正在备茶,请稍等。”
池锦熟门熟路坐上另一边的软塌,道:“无妨,青妤姑娘有心了。”
青妤转过身继续泡茶,宽大的广袖遮住了大半个茶案,从一举一动中不难感受到一种优雅从容,清丽的背影在水雾中更显仙气。
青妤背对着池锦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我也还没喝过,据说极香。”
“那我很期待。” 池锦放松地闭上眼睛休憩片刻,屋子里点着淡淡的熏香,让人心旷神怡。
青妤微微侧身,见他像以前一样闭上眼睛,微微松了口气,广袖遮掩下的动作其实并不流畅从容,烹茶的手紧张到颤抖。
茶水半成,青妤激动的脸上闪过犹豫和紧张,可一想到温柔俊朗的景公子,终究还是小心拿出藏在荷包里的药包。
在青楼,最不缺的就是春|药,但青妤被妈妈看得严,从不让她接触那些东西,因此这包药粉还是她四处收集,攒了许久才凑齐的。
由于不知剂量如何,为了保险起见她硬是凑了一大包,直到今日才壮起胆子准备行动。
青妤心中暗想:景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如果……他肯定会负责的,不会怪罪于我的。
一只手揭开茶壶盖,另一只手捏紧黄纸包,青妤呼吸急促鼻尖冒汗,也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激动。
深吸一口气准备拆开,只要过了今天就好了,只要能和景公子在一起,去看看景公子见过的外界……
“你这是什么茶?”疑惑中带着惊喜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青妤被吓得蹭一下站起来,心虚之下将药包随手扔裙子下遮住。
偷偷做坏事被抓个现行,心虚使青妤脸都快烧起来了,所幸池锦似乎没发现她的小动作,而清亮的双眼专注于桌案上的茶水。
青妤心下松了口气,迅速收敛起脸上的慌乱,微微低头巧笑嫣然道:“这是云雾茶,确实很香。”
池锦感叹道:“云雾茶啊,也只有青妤姑娘舍得把好东西同我分享了。”
青妤低头浅笑道:“哪里,朋友之间有何不舍?”余光看着脚跟后连拆都没来得及拆开的药包,心中一阵苦涩。
她将珍藏的云雾茶留到今天喝,正是出于对今日之事的重视,谁能想到正是这茶香吸引池锦过来,让计划落空呢?
青妤眼底闪过几分黯然,如此巧合,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奢求之人永远只能是奢求。
两人相对而坐,池锦给青妤讲外面有趣的见闻,讲累了就听听琴曲品品茶,日子好不惬意。
临近傍晚,估摸着林颜他们也该到了,池锦起身道:“今晚还有点事,青妤姑娘改日再会。”
青妤起身道:“公子慢走。”
池锦转身离去,青妤终于控制不住心中酸涩,低下头悄悄红了眼眶,也就没看到池锦在茶案旁停下了脚步。
“咦?”池锦小声疑惑,弯下腰将脚边熟悉的药包捡起来,拍拍灰尘放进衣襟里,嘟囔道:“什么时候掉出来的。”
幸好没丢,池锦庆幸地拍了拍胸前的药包,刚走出来就看到林颜被胡炜带着进了二楼右侧的一个房间,身后还跟着几个抱琴的姑娘,两个小厮将阿福拦在楼下。
暗暗记住房间位置,池锦来到走廊左侧尽头的窗户前,运起轻功翻身上了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