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林颜回了丞相府,燕庄泽独自睡在伴学苑,月光被乌云遮住,漆黑的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静得让人失眠。
实际上燕庄泽已经失眠小半个月了,自从池锦去学子苑陪林颜后,他晚上就有些轻微失眠,身边少了道清浅的呼吸,就像失去了催眠的乐音。
想想还真是世事难料,燕庄泽用薄被蒙住头轻笑一声,当初他以为多了池锦会失眠,结果那些晚上他睡得很好,而如今池锦不在了,他反而睡不着。
幸好,明天一过池锦就回来了,这样想着燕庄泽慢慢沉入梦乡。
而此时的池锦闷在锦仪宫的床上,旁边的夏眠急得快哭出来:“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晚饭也没吃,还有这药是怎么回事啊?”
今天下午池锦从地道出来,就一言不发趴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好几包药,晚饭不吃,说也不说,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这让夏眠怎么能不着急。
终于,就在夏眠忍不住找余大夫问问时,池锦动了。
他缓缓坐起来,无神的双眼慢慢聚焦,右手摸了摸肚子对夏眠道:“给我拿点粥上来吧,不能饿着了。”
夏眠一喜,连忙道:“好的,我这就去。”话音刚落便拔腿往外跑去,要吃饭就是好事。
池锦把手里的药包藏到床底,小心翼翼站起来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热茶一口一口喝着,视线时不时扫过肚子,眼中神色明明灭灭。
刚才他心中不断想着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而这个孩子也注定没有未来,何其可悲,池锦自认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心再大也会害怕,更别说如今他的身上还肩负了一条小生命。
池锦眼神逐渐变得坚毅,他需要振作起来,如今怀孕已成定局,那么就继续去寻求一线生机,不到最后不能放弃。
男子汉大丈夫,怀个孕有什么可怕的,正好隐居乡村山林之后,还能有人相伴。
皇宫是呆不长久的,必须想办法离开,盘缠路线等都要细化准备,逃走之后面临的是皇家和池家两方的追查,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争取逃走就再也不被找到。
且余安说了,前三个月看不出来什么,三个月一过胎位更稳定,那时更适合逃走奔波,他还有三个月时间,来得及。
至于庄年……一想起他池锦就咬牙切齿,谁能想到竟然一击即中,这件事是绝不可能说出去的,庄年要是知道了,那他肯定逃不了。
说不定最后……他们三口都得玩完,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自己的皇妃其实是男子,还被属下戴绿帽,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哪一条都是死罪。
勉强想开的池锦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还挺了不起的,换做别人谁敢犯啊。
正好夏眠端来了清粥和小菜,温热软绵的粥水缓解了因过度紧绷而疼痛的神经,总会找到办法的。
见池锦心情好了些,夏眠道:“主子,您刚才吓坏我了。”
池锦笑了笑,道:“发生了点事,我问你夏眠,如果我……是那种不同于寻常人的人,你会害怕吗?”
夏眠眼睛一瞪,连忙表忠心道:“不管主子如果,夏眠都一心向主子,如果不是主子你,夏眠哪儿有今天,早就冻死在浣衣房了。”
“好好好,我信我信。”眼看着小姑娘都急红眼了,池锦赶紧点头,他想了想问道:“那你知道男子怀孕嘛?”
“男子怀孕?”夏眠呢喃了下,随即陷入沉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和惊惶。
池锦皱眉,疑惑道:“怎么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夏眠苦着脸瞅着池锦
,小心翼翼问道:“主子,你是不是……怀孕了?”
话音末尾都带了颤音,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事情,她眼里充满的惊慌和害怕,看着池锦不知所措。
“到底怎么了?”池锦也跟着紧张起来,“你慢慢说,这件事很重要。”
夏眠张了张嘴,缓缓说道:“我以前在人贩子那里,见过一个男子怀孕的,最后他,他死了。”
池锦知道夏眠过往经历,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幸好手脚麻利会干活,才没被卖去青楼,被人贩子带着到处奔波,后来机缘巧合下被买进宫成了宫女。
只是没想到她居然遇到过男子怀孕这种世俗罕见的事。
夏眠继续回忆道:“那个男子因为能怀孕,被他父母认为是怪物,然后以高价卖给人贩子,后来人贩子又以高价把他卖进了勾栏,过了两年,人贩子带着我去勾栏,我又看到那个男子,他那时候已经不成人样了。”
“据说他日夜被强制着生孩子,因为体质的特殊很受那些有钱人喜欢,生的孩子又被有钱人买了去养起来,那些人想着说不定这些孩子也能生,最后那男子在又一次生产时死了,我见到他骨瘦如柴双目无神,好好一个人就那么浑浑噩噩死了,我当时就站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
听完后,池锦沉默地拍了拍夏眠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男子很可怜,而那些被生下来的孩子的未来,更是让人不敢想象,只是能怀孕而已。
原来自己已经是算幸运的,同时池锦心中却更加坚定了不告诉外人的心思,特别是庄年。
古代男子谁不想要子嗣,而池锦却并不愿意生孩子,这一个就够了。
池锦:“别难过,那不怪你,谁都救不了他,以后我们好好保守秘密。”因为男子的心早就冷了,死也许是他最好的解脱。
夏眠抬起头,眼中还有些许水雾,震惊地微张着嘴道:“你真的怀孕了吗。”
池锦:“……”沉重地点头。
夏眠眼神一肃,看着池锦的肚子认真道:“我一定会守住这个秘密的。”
“好!那以后我就靠你帮我掩护了!”
“嗯嗯。”这一次,夏眠感觉自己肩上似乎扛起了重任,比看守锦仪宫还要重,却让她心情澎湃热血沸腾,一定要完成好主子的任务!
“那……这孩子怎么来的?”夏眠仔细想了想,惊恐地瞪大眼睛。
池锦笑容一僵,啪一下轻拍在夏眠头上,故作凶狠道:“你管我啊,再给我端一碗粥吧,还没吃饱。”
夏眠噗嗤一笑,“不管就不管。”主子不想说就算了,她一定要护好主子!
刚才紧绷的气氛荡然无存,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池锦喝了两碗粥,小心翼翼守着池锦去睡觉,生怕碰坏了他肚子里的小宝宝。
第二天一早,嫔妃们来见个面后池锦便将他们打发走了,现在他一心想做的,就是盘算今后的计划,宫中的银子首饰都有印记,拿到外面去用可能会暴露行踪,所以如何筹钱也是关键。
晚上,燕庄泽照例来了锦仪宫,两人心里都装着事,沉默地对坐半个时辰后,燕庄泽火急火燎离开。
而一直在想明天怎么面对庄年的池锦,也终于做好决定,他要现在宫里呆两天,前一天吃了螃蟹可能对孩子不好,这两天他都会在宫里吃安胎药。
锦仪宫有自己的私人厨房,只是一直没用,正好可以拿来熬药,由夏眠亲自熬,其他人都不准进去。
于是,第三天。
燕庄泽没等到池锦回学堂。
耐着性子等到了晚上,池锦依旧没有来,他开始慌了。
不是说好今天就回来的吗?难道是出什么事了?问林颜,林颜也不知道,他赶紧派人去找,最后自然是无果。
燕庄泽一个人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块纯白的玉佩失神,玉佩上是一条小锦鲤,能和另一块儿玉佩契合。
空着的一只手握拳狠狠锤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吓了刚进来的林颜一跳。
林颜走过去安慰道:“你别急,景迟会回来的,他说了如果不出意外就是今天回来,可能是有……”有事耽搁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燕庄泽猛地起身,慌乱打断道:“所以他出意外了?”
再也坐不住,也不听林颜把话说完就往门外跑去,他要亲自去找,只要人还在燕城就不信找不到。
而燕庄泽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池锦此时就在他的后宫里吃喝享乐,每天摸着肚子眼里闪烁着父爱的光芒。
池锦吃着葡萄想到:一旦接受了怀孕这个设定,竟然感觉还不错呢,只是不能吃螃蟹有点可惜,那今晚吃水煮鱼片吧。
之后两天,燕庄泽都奔波在找人的路上,身体的疲惫与心里的慌乱让他彻夜难眠,在此之前他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为了一个男人。
再次找到池锦,他一定不会给他离开的机会,宁可绑在床头关起来。
两天时间,足够池锦调整好心态,也足够他度过事事都怕伤到孩子的小心翼翼的阶段,他甚至想好了怎么向庄年要点抚养费当盘缠。
这天上午,池锦先是找余安把把脉,确定孩子很稳定后,才探头探脑进了学堂,此时林颜正坐在学子苑里午休。
也就在他进入学堂那一刻,再次蹲守的暗卫悄然离去。
林颜看到池锦回来了,惊喜地跳过来拉着池锦胳膊道:“你终于回来了,庄年这两天都在找你。”
池锦莫名有点心虚,可随后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又理直气壮起来,他心虚个什么劲啊,白给庄年生个孩子,血亏。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道:“是吗?他不在?”
“他出去找你了。”林颜皱着鼻子道:“我们都很担心你。”
池锦摸了摸鼻子道:“是我不对,都说了会回来的,学堂的事情还没查清楚,我怎么会走呢。”
说起这事,林颜想起这前天晚上林明远给他说的话:“你不是说也要听故事吗?我爹爹说,再过不久殿试和学堂的事宜就会由他管理,还有前两天在朝堂上,御使大夫被罢免了,胡炜这些天也没再来上学,那些纨绔弟子也都没来了。”
“等等,你说学堂的事宜由林丞相接手?”池锦吃惊道。
林颜点点头,“是的,以后我爹爹来管我们。”
池锦沉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说上头已经发现了左相的动作,甚至简单粗暴地就这么解决了?
而御使大夫被免官,极有可能是因为那晚两个黑衣人就是他派来的,或者是胡炜派来的,因此被左相顺手推出来当替罪羊,如此学堂杀人案就翻篇了。
既然上头都知道并出手解决了,那……那我留在这里查什么查?有林丞相来燕梁学堂肯定不会再出乱子!
池锦心情很复杂,他他回来的本意就是为了结束学堂的事,没想要在宫里躺了两天后,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
既然如此……
眼看着庄年还没回来,池锦兴奋道:“林颜,我这次可能要出远门,归期不定,以后有时间了再来看你,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庄年!”
林颜:“啊?”
“就这样,我会再来找你的!”
趁着林颜还
没反应过来,池锦兴匆匆便往外走,走到门口脚步一顿,看着面前人高马大堵着门的庄年,干笑两声道:“你回来了。”
听到暗卫回禀后,刚巧赶到的庄年紧紧抓住池锦的手臂,这是失而复得的珍惜,沉声道:“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我去找朋友玩了。”出口便是胡话,池锦笑得很真诚,让人看不出来他刚才是想跑,抚养费都不打算不要了。
可惜现在被抓了个正着,幸好庄年似乎没听到,池锦下意识松了口气。
燕庄泽定定地看着池锦,似乎想把这个人刻在心里,再也不会失踪,他拉着池锦出门:“跟我来。”
池锦一脸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伴学苑,燕庄泽反手关上房门,随后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池锦,把头埋在池锦肩膀里,闷声道:“景迟。”
端的是温柔缱绻,低沉沙哑又充满渴望的语气让人浮想联翩,也池锦右眼皮一跳,他想起那晚疯狂的庄年,慌张道:“你要干什么!”
燕庄泽的呼吸就扑在他耳垂上,热热麻麻,池锦脖子瞬间通红,心中一跳伸手弱弱地推搡道:“你,你别乱来啊。”
满满都是景迟的气息让燕庄泽十分心安,三晚上没睡好的他突然感觉眼皮有些沉重,燕庄泽微微勾唇在池锦脖颈间深吸一口气。
突然笑容凝固,松开池锦定定地看着他,凶狠地质疑道:“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