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庄泽说到一半想起池锦对大夫的排斥, 顺势改口, 池锦听到大夫的一个字也反射性拒绝, 两人异口同声。
气氛稍稍有些微妙, 燕庄泽没想到池锦反应这么大, 池锦也没料到燕庄泽会突然改口。
微微一笑道:“谢皇上体恤。”
燕庄泽收起惊讶坐到旁边, 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池锦知道他说的是谢答应, 坐到他右手边:“那就看皇上想让臣妾如何处置了。”
燕庄泽挑眉,轻笑道:“锦妃独得圣宠, 当然是随你处置。”
圣宠……
池锦被这两个字小小地恶寒了下,心里最后一点紧张也随之消散,想了想道:“那可否请求皇上将谢美人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后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那就得看他心情好不好了, 只是他刚受了惊吓,以为差点没了肚小崽子,心情很不好。
似乎早就猜到池锦会这么说,燕庄泽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任你处置。”
谢美人不过是个小国亲王之女,燕庄泽还用不着上心,只是别人上不上人可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想想今天发生的事,燕庄泽皱眉道:“既然是合作关系,朕也不会让你出事,该支持的朕全力支持,但在安全上……用不用给你安排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宫女。”
秉承着越是坦坦荡荡越不容易起疑的道理,池锦想也没想便答应:“多谢皇上。”
燕庄泽心底对他的防备果然不知不觉降低了些, 为表信任道:“随便让她们做什么都行,只你出行需要时带在身边以免意外,不用多想。”
池锦笑道:“臣妾自是信得过皇上的。”虽然多一些人麻烦点,但想想自己的计划,似乎多几个人也是件好事。
交代好之后,燕庄泽起身道:“走吧,朕和你一起去看看谢美人。”
这是要亲自来给他撑腰啊,池锦一口答应,正准备起身出去,就听内室传来微弱的悉索声。
池锦心中一惊,也不知道燕庄泽听到没有,祈祷对方没听到,并当即先一步说道:“皇上,请。”
然而事与愿违,习武之人听力敏锐,立刻疑惑又戒备地看向内殿,向前一步礼貌地将池锦挡在身后:“里面什么声音。”
夏眠低头掩饰慌张,池锦假装没听到,跟着问:“什么什么声音?夏眠,进去看看。”
夏眠:“是。”说着,便先行一步进了内殿,故作淡定地查看了一番,生怕是余安搞出的动静,绕了一圈后才发现,是内殿屏风上搭的一件衣服掉下来发出的声音。
她小小地松了口气,要是余安被发现的话,那主子可就百口莫辩了,更别说主子肚子里还有孩子。
显然池锦也想到了这一层,此时他努力保持着微笑和平稳的呼吸,不让燕庄泽察觉出破绽,一边等夏眠出来,幸好燕庄泽没有跟着进去的打算。
看到夏眠面带喜色走出来,池锦就知道没事了,刚提起的气又放下去,他感觉这几天经历的刺激比这辈子经历的都要多,只是苦了肚子里的小崽子。
夏眠:“回皇上,娘娘,是屏风上的衣服掉下来了。”
燕庄泽不疑有他,先一步往外走到:“走吧。”
后面的池锦和夏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吓后的放松。
谢美人最后在锦仪宫外,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杖责五十,随后被燕庄泽亲口贬为谢答应拘禁冷宫,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真实的噩梦,也在这时,她才醒悟过来,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国家了,后宫也不再是曾经那么无争的后宫,可已经迟了。
看着谢美人,哦不,是现在的谢答应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地被宫女拖下去,池锦心中说不清是舒畅还是惶恐,这是他第一次在宫中见血,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现代灵魂,池锦对杖责这种事还是接受无能。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狠下心来,不然等待自己的可不只是杖责那么简单了,今天这个鸡必须杀,才能让暗处虎视眈眈的猴忌惮。
杀鸡儆猴……多残忍的一个词,池锦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自做这种事,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人都是自私的,再者谢答应也并非无辜,做事不过脑子还对他造成了身心两重伤害,这样想着,池锦压抑的心情总算舒畅了些。
微微有些迷茫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谢答应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池锦和燕庄泽正准备回锦仪宫,就见养心殿的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禀皇上,养心殿林丞相求见。”
林丞相,林明远,林颜他爹?池锦感兴趣地看着那太监,只可惜小太监并没接着往下说。
在池锦没注意到的时候,燕庄泽对着他神秘一笑,朗声对小太监道:“让他先回去,有事改日再议,今日锦妃受了惊吓,朕留下陪他。”
池锦:“??!!”
小太监:“嗻。”
说完,燕庄泽看向池锦道:“锦妃,回去吧,你身子不好外面凉。”
不管内心有多懵,池锦面上还是尽职尽责地装受宠若惊,委婉地劝谏道:“皇上,大事要紧。”
燕庄泽先一步走向锦仪宫,气吞山河般坚定道:“锦妃的事就是大事!不必多说。”
池锦无法,只好应下,背对着所有人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是要把他往祸国妖妃的路上培养啊。
看来,这个挡箭牌的工作,并不只是挡桃花这么简单呐。
冷静下来后的池锦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窍,看着前方龙行虎步的背影,心里有些沉重,他还是太低估这个皇帝了,竟然在他考虑如何在后宫中取得信任方便逃跑时,燕庄泽已经考虑到了朝堂纷争。
不愧是坐上皇位的人,眼界不是一般的开阔。
池锦作为池家的人,如果宣扬出池锦受宠的讯息,那池家会作何反应呢?会让池锦做什么呢?不得不说,燕庄泽这个人心思是真的可怕,想得太远太透了。
谢答应被贬被罚,只是个契机罢了。
而事实也正如池锦所想,也如燕庄泽所料那般,没多久谢答应因顶撞锦妃而杖责五十打入冷宫,皇上为安抚受惊的锦妃,拒绝了林丞相的求见的消息便传飞了,其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不仅仅是后宫女子气得咬碎银牙,朝中有点想法的大臣们也纷纷打听。
谢答应本身的身份,以及林丞相遭拒,就像是两只翅膀,将池锦受宠的消息迅速传遍宫里宫外的同时,也进了池家耳朵里。
当天夜里,池家,辅国大将军府。
池将军池建笙的书房内,此时池建笙正和两个得力下属坐着,旁边还端坐着一位黑衣人,四人正在讨论最近的传言。
黑衣人直接敲了敲扶手,先开口问道:“我听说你安插进后宫的人最近很得宠。”
一向眼高于顶的池建笙此时态度恭敬,回道:“是的,我私下打听过,是前不久就开始得宠,本来我还存有疑虑想静观其变,但今天皇上为了他不仅动手处置了小国的亲王之女,还拒见了林明远。”
说到这里池建笙顿了一下,自信道:“,我认为受宠应该属实,池锦是我池家从小培养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后宫迷惑皇帝,此时应该不会出错。”
黑衣人犹疑:“
应该?”
池建笙连忙改口:“一定不会出错!”
“干得不错,就算出错也有用,趁着他还处在受宠阶段,赶紧将事情办完。”黑衣人道:“办得好,主子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池建笙得意一笑,嘴上谦虚道:“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一句便狡猾地将此功劳接下。
黑衣人也懒得和他在这些小事上纠结,直接说正事:“既然情况属实,那我们的计划也该提前了,军队已经准备就绪,你们动作快点,办好了以后功成名就少不了。”
池建笙兴奋道:“是,替我谢主子赏识。”
黑衣人欣慰地笑笑:“那是自然,我先走了,你们小心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是!”池建笙和他的两个得力下属异口同声。
等黑衣人走后,池建笙心里的骄傲彻底露出来,高兴道:“不愧是我培养多年的好儿子,原以为一年没动静这颗棋是废了,没想到是在筹划大计,干得好!”
两个下属也左一言右一言地称赞道:“是啊,池公子能人!”
一顿夸得池建笙心情舒畅,当即吩咐道:“给我准备笔纸,我要亲自写信,待大业有成,我们就是一等功臣!”
此时,身处锦仪宫的池锦也有了危机感,他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平静,梦想中的三个月大概是实现不了了,坐在床头认命地叹着气。
人世艰难啊。
计划必须尽快定好,要是这剩下的两个多月里在出点什么意外,他想跑都来不及了,不行,明天他就要出宫去瞧瞧。
次日,中午去养心殿演完戏,趁着下午的空档,池锦换上衣服便偷偷摸摸地去找余安。
余安见到他之后,很主动地拿起他的手把脉道:“很健康,你怎么跑出来了?”
池锦笑笑,从怀里摸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过去,道:“这是我列的清单,所有要买的东西都在这上面。”
“哦?”余安接过来一看,“马车,棉布,干粮,火折子,盐……好,交给我吧。”
池锦感激地点点头,指着马车一栏道:“不过马车你先别急着找,改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林丞相的儿子也是我朋友,到时候他帮我找马车送我出城会安全很多,顺便还能向他打听打听朝中情况。”
余安认同地点点头,“那其他我能找到的都先给你备着。”
池锦冲冲地拍了拍余安肩膀:“好兄弟!”
前面听到动静的余宁也走近后院,看到池锦后惊喜道:“池大哥!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池锦煞有其事地调笑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想我。”
说了一会儿话,池锦怕宫里出什么问题,便提出离开,这时余安突然问问他:“你用什么身份去找你那个朋友?”
池锦脚步一顿,故作无所谓的一笑道:“当然是景迟了,景迟这个身份总不能尘封一辈子。”
余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无奈,想到他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孩子他爹,顿时心里明了,用景迟的身份势必会再见吧。
因为余安的问话,回去的路上池锦都有些焉焉的,佝偻着背捂着肚子不快不慢地往自己房子走去。
再见庄年啊,池锦分不清自己心里是排斥还是平静亦或是高兴。
算了,不想了,反正最后还不是带着孩子一走了之,天高任我飞,什么皇帝什么庄年都一边去!
莫名情绪不佳像是生闷气一样,鼓着腮帮子脑内一直循环“一边去”,似是想强迫自己放下除孩子以外的一切,没什么好留恋的。
没一会儿,池锦回了自己宫外的房间,照例换下衣服后,将那套普通的贫民衣服好生收进衣柜,鬼使神差的他拿出了衣柜最里边的小木盒子。
里面铺着柔软的锦帕,上面静静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玉质上乘的玉佩,栩栩如生的锦鲤图案在玉佩呈镂空状,做工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
池锦拿出来用手小心抚摸,动作之轻且珍惜,他想自己只是因为这个值钱才珍视的,才不是因为某人。
一想到庄年,就想起对方高大健硕的身材,有肌肉却并不发达而是流畅漂亮的胸腹,习武之人强大的体力……屁股疼。
“哼!”重重地哼一声后,池锦面露凶狠地高高举起玉佩,在离锦帕几厘米处立刻放轻力道,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回原位,藏好。
算了,回宫,宫里啥好东西没有。
穿过地道回到宫里,刚换上衣服正在化妆,夏眠就敲门进来:“主子,门外何常在的宫女求见。”
“何常在?”池锦回想了下,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似乎是属于宫中几乎不说话的小透明那一类。
她能找自己什么事?池锦疑惑道:“她找我作甚?”
夏眠:“说是有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将妆容收尾,池锦舒展广袖起身道:“走吧,去看看到底所为何事。”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道:“对了,带上皇上给的人。”昨天下午皇上说过之后,没过多久据说会点拳脚的几个宫女就来了。
夏眠:“是。”
最后穿过院子出到锦仪宫门口时,池锦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宫女,也不怕这何常在耍什么小手段,只是最后并没发生什么事。
宫女:“这是何常在送给锦妃娘娘的口脂,何常在亲自做的,让我务必亲手交给娘娘。”
池锦狐疑地看着她手中的盒子,示意夏眠接下,道:“东西我收下了,替本宫谢谢何常在。”
那宫女恭敬行礼道:“是,那奴婢告退。”
回房后,依旧挥退其他人,只留下夏眠和那个小盒子。
池锦看着这盒子,问:“你说,这里面是什么?”
夏眠单纯地回道:“口脂呀。”
池锦扑哧一笑:“你还真信啊,我与何常在不熟,况且何常在也是个不喜交际的人,怎么会突然送我口脂,还说什么亲手交给我。”
“啊?”夏眠惊讶地张大嘴,再看手里的木盒,表情已经变为可怕和紧张:“那这个要不要打开?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池锦想了想:“开吧,她既然敢明目张胆送,就应该不会有大问题,至少不会有危及性命的问题。”
夏眠受教地点点头,但还是抱着盒子远离池锦,一边开盒子一边道:“我来开,主子你退退。”
话音刚落,盒子便啪嗒打开了,并没有什么异状发生,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盒口脂便再无其他。
夏眠翻来覆去看了看,将没有危险的盒子拿到池锦面前:“没什么不对的啊。”
池锦也好奇地拿起盒子,打开口脂一切正常,又仔细检查了这个木盒,果然被他发下了一个夹层,扣开后里面藏着一封薄信。
池锦:“……”他就说没那么简单。
“哇!主子真聪明。”夏眠佩服道,这都能找出来!
池锦笑笑没说话,动手将信纸拿出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江南有事,全力分散皇上精力,必要时可用极端手段。——池
根据原主的记忆,很显然这是来自池家的,且是池家家主池建笙,也就是池锦他爹亲手写的。
果然,平静的日子
到头了。
夏眠也凑过来看到信上内容,震惊地张大了嘴,低声问:“主子,这,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池锦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将信纸揣进怀里起身道:“走,我们该去陪皇上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