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不平的夜晚, 有人闷声耍着小脾气, 也有人彻夜失眠, 更有人睡得没心没肺。
睡得安稳的自然是池锦, 此时已入梦的他, 并不知道自己今晚的动作惹得多少人熬夜。
燕庄泽就不说了, 还在摩擦着玉佩睹物思人, 但陪他熬夜的,那可就多了, 宫女太监还有暗卫。
且因最近池家等人频频动作,睡不着的人更是大有人在,单单这后宫中就还有好几个。
譬如传信的小宫女, 在自己的房间里忐忑不安, 明天又要去给锦妃送信,也不知这与虎谋皮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昨晚池锦出去跑了一圈,今天没能早起,他也没打算早起,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洗漱装扮过后,拎着夏眠早已准备好的食盒去养心殿。
一切似乎都同往日一样,桌上的酸枣糕,拿着奏折批阅的皇上,在一旁静静看书的锦妃。
只是今日怎么安静得有些异常?
池锦第三次疑惑地抬起头环顾,在目光触及燕庄泽时,才解开疑惑,过这么久了他似乎都没见皇上提笔写字?
一边吃着糕点, 一边状似无意地观察着不远处的燕庄泽,身躯挺直视线停留在手中奏折上,一副勤勉明君的形象。
只是……池锦抽了抽嘴角,缓缓移开视线后低下头,心中震惊:没想到处事认真严谨的皇上居然也有走神的时候!
那本奏折从刚才就没被翻阅过,燕庄泽直勾勾盯着看眼睛都不眨,池锦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微微惊讶后,池锦沉思,是什么事情让皇上都想得出神呢?难道是池家的事情很棘手?
他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走过去,轻声将燕庄泽拉回神:“皇上,可有臣妾能帮忙的?”
燕庄泽瞬间回到英明君王的模样,放下手里拿了半天的奏折:“无。”
见他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池锦也不好继续问,只将一旁的酸枣糕递上去。
燕庄泽看了看没吃,直言道:“朕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好奇,江南究竟有何事。”
池锦端着盘子的手一顿,见他如此笃定,也不再多加掩饰了,将碟子放下默认了。
“以后但问无妨,朕信你。”燕庄泽道:“正如你我所猜测,有人试图趁江南混乱之际趁虚而入,且暗探打听到……”
池锦疑惑地看过去,燕庄泽一手握拳目光沉沉,声音沉重又隐隐愤怒道:“江南有人大肆收购粮食,并且暗中求雨。”
池锦目露惊色,他本就不明为何那些人笃定江南有天灾,没想到这里面还能有人为因素。
暗中祈雨,再加上江南本就多雨,如果真的成功了那来一场大暴雨也不无可能,而收购粮食,也是断了灾后百姓的一条后路,这是完全不拿江南的燕国人命当一回事啊!
难怪燕庄泽如此气愤。
如果他们没能提前知晓,到时候定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且灾后一系列的损失,怎么着也会让燕国元气大伤。
这还仅仅是池锦能想到的一部分,如果对方心狠手辣些,推使百姓离心也有可能。
幸好,现在他们能提前做出应对之策。
池锦道:“如今皇上已知晓他们的阴谋,相信江南定会百姓安平。”
燕庄泽收起刚才可怖的神情,笑道:“这也多亏了锦妃相助,朕替江南千万百姓谢过。”
池锦受宠若惊,忙谦虚道:“皇上过奖。”
真不愧是开明之君,帝王道谢也能如此随性说出,而不是时刻顾及皇帝的高傲,如此人品,他不当皇帝谁当?
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投诚决定感到庆幸。
过了会儿,池锦出声问道:“上次臣妾说的那名传信宫女,皇上可有让人盯着?”
燕庄泽点头:“暂时没发现异动。”
池锦:“我感觉她还会来。”
也不知是池锦预算得准,还是出口成真,用过午膳后,他带着一众宫女走在回锦仪宫的路上,远远的便见一人朝他们快步走来。
因上次的意外事件,皇上派来的那几名宫女迅速警惕,上前两步将池锦护起来。
那人逐渐走近,池锦看清那人的脸后挥手让宫女们退后。
那人匆匆走来,神色匆忙似有急事,迅速同池锦行礼后又匆匆离开,只是走时无意撞到了一旁的夏眠,小声道歉后立马跑远了。
池锦垂眸,看着地上一个小纸团勾唇一笑,待刚才那人走远后,大大方方地弯腰捡起来道:“回宫。”
刚才走过之人便是那天来送信的宫女。
锦仪宫。
池锦看着手里的小纸条,无声笑了笑,原来皇上的监视也有失效的时候啊,这宫女竟然还能从池家接收密信。
池家,看来的确不简单。
他走进内殿,展开纸条,上面用同样的字迹写到:若燕有怀疑,祸水引蛮夷。
短短两句透露出来的信息可不少,首先,这个“祸水引蛮夷”便透露出:蛮夷也许有野心,但不是主谋。
其次,为何引向蛮夷这个敌国?而不是朝中某人?难道幕后主使是燕国的某个敌国,而不仅仅是燕国人。
有意思,思来想去,同蛮夷实力相当的也就是庆国了,会是庆国吗?
池锦无意识地将纸条揉成一团,想到娴嫔那朵黑心白莲,心想还真说不定。
看来离他最近的后宫,才需要最先探查的地方。
傍晚去养心殿同燕庄泽用晚膳时,他把纸条拿出来,将下午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又说了些自己的猜想,此事表面上便交给上级了。
也仅仅是表面,池锦已经快按耐不住内心激动澎湃的探查之心了。
夜晚,依旧月明星稀。
池锦为了小心谨慎,褪去女子妆容,以景迟的身份换上黑衣,一头墨发高高束在脑后,配和着烨烨生辉的猫瞳,让他更显精神。
准备好一身行头后,吩咐夏眠守好宫门,推开窗户飞身上了房顶,整个人都融入了沉沉夜色中。
巧的是,就在他打算夜探后宫时,燕庄泽也换上了庄年的面具和衣服,打算今晚去学堂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和景迟偶遇。
在路过锦仪宫不远处时,他余光一扫,便清楚地看到一个黑衣人从锦仪宫出来,飞身上了房顶。
什么人,大半夜居然从锦仪宫里出来?
燕庄泽目光一凛,心中震怒,脚尖立刻转向,隐匿气息后迅速朝那黑衣人而去,竟然有人能躲过禁卫军的视线,在宫中随意进出,真是胆大妄为!
他速度很快,趁着那黑衣人没注意,立马欺身而至反手将那人擒住,一切都太快也太过顺利,他手用上狠劲,强硬地将那人的头掰过来,同时厉声道:“说!你是何……”
池锦心中万分慌乱以为自己这次彻底栽了,眼里是快溢出的惊慌失措和恐惧,心脏狂跳不知该作何反应。
感觉下巴都被那人捏脱臼了,池锦闷声一声顺势扭过头朝身后那人看去。
突然四目相对。
“庄年!”
“景迟!”
“你怎么在这里!”
“你
怎么在这里!”
两道压低的声音异口同声,燕庄泽立刻忘了刚才心中的怒气,连忙松开手将景迟扶起来,手忙脚乱地关心到:“你没事吧,手疼不疼下巴疼不疼?”他自己可清楚,刚才他是用了全力的!
借着月色紧张的查看池锦有没有事伤到,待看到池锦下巴上两个红印,还有白皙的手腕上两团格外明显的青紫后,心中更是懊恼不已。
早知是景迟,他怎会那般用力?不,如果知道是景迟,他根本不会出手擒住他!
池锦度过一开始的震惊,随后便是狂喜,庄年啊,熟人啊!他还以为自己这次要完了,没想到居然是庄年,真是太好了,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切真的把他吓惨了。
太好了,他从没如此高兴见到庄年过。
池锦愣愣地一动不动,任由燕庄泽摆弄检查,心中还在后怕,看到庄年如此紧张他之后,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
眼泪说着就从猫瞳里溜出来,本就清亮的猫瞳此时看起来更明亮了,他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面前庄年的脖颈,带着微微沙哑的哭腔道:“原来是你,刚才我快吓死了。”
被突如其来的一抱之喜砸晕的燕庄泽,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感觉颈部有东西低落。
他被吓哭了。
心中下了这个定论,他忙笨手笨拙地拍着池锦的背安抚道:“怎么哭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不会害你的,相信我?”
“我信。”池锦缓缓止住眼泪,但还是紧紧抱着庄年不撒手,心中强烈涌出的后怕趋势他寻找一个依靠。
慢慢缓过神来后,池锦伸手握拳在燕庄泽背上锤了两下道:“你吓坏我了。”还有你孩子。
燕庄泽当即哄道:“是我的错你打我消消气,别怕别怕,有我在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嗯……”池锦埋头在他肩膀,闷闷出声,他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后怕多一点,还是气愤过一点,亦或是高兴多一点。
心情很复杂,都怪庄年,伸手又锤了两下身前这坚实的背,真硬。
“咯手。”
“呵呵。”燕庄泽低笑两声,一边轻拍轻哄,被池锦轻锤得心猿意马,虽然很不对,但他还是希望景迟能更怕一点抱得他更紧更久一点。
刚这么想,池锦就缓过神来,一个用力两个紧紧相拥的人便分开。
燕庄泽:“……”
池锦抬手擦了擦眼泪,假装无事发生 ,男子汉哭哭啼啼着实太丢脸了,他今后都不想再提。
他看着面前的庄年,皱着鼻子道:“你怎么在这里?”
燕庄泽忍住心中的失落,感受着身上景迟残留的体温,意犹未尽道:“我路过,你呢?你怎么从锦妃的宫里出来?”
说完,他才察觉到自己话中所带的微微不满的语气,就像是……抓到自己的爱人从别的女人房里出来似的。
一出门就被抓了个正着,池锦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我是为了探查来的,你也知道最近池家的事吧?这大半夜的你也是被派出去调查的吗?”
燕庄泽沉默片刻,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猜想。
池锦嘿嘿一笑:“那我们的目的应该是差不多的,此次前来我就是为了探查后宫中有没有心思不轨者,这不,刚才我是探查完锦妃出来。”
原来如此,燕庄泽心中了然,想必是刚查完锦妃这里出来,就被他撞了个正着吧,景迟还是太莽撞了些,幸亏今晚遇到的是他不是别人。
他不赞同地皱眉,凌厉的目光看着池锦道:“你独自进宫,这也太过危险了,若是刚才不是我是别人,你该当如何?”
“这个……”池锦左顾右盼闪闪躲躲,这个了半天道:“这不是遇上了你吗?以后我也不算一个人了,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调查后宫嘛?”
在宫中行走的确太危险了,刚才池锦就体会了一翻惊心动魄,他期待地看向庄年保证道:“我只来这一次,等查完后绝不再冒这个险!”
刚浸过泪水的双眸格外明亮,让燕庄泽无法拒绝,他慢慢放软了态度,一副拿景迟没办法的样子道:“那好吧,仅此一次,宫里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
“嗯嗯,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池锦听话地点点头,他已经深有体会。
燕庄泽:“……嗯,好。”总有一天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兄弟。
夜风习习,池锦突然感觉周身有点冷,抱着胳膊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燕庄泽道:“庄年,我们先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顺便将我知道的一些告诉你,房顶也太冷了。”
“好,我知道有个园子没人住,走吧。”感受到景迟对他的信任,燕庄泽心里暖烘烘的,胆子一大伸手便将池锦揽进怀中,直接提气抱着池锦便飞身下去。
等池锦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在半空中了,也不敢再乱动。
冷风阵阵吹来,他下意识往庄年怀里缩了缩,很温暖。
也就只有庄年会如此信任他吧,都不怀疑他是否是刺客,是否是池家来的人,此次去锦仪宫是否是为通风报信等……
这样想着,他慢慢浑身卸力,放任自己将头靠在这个坚实又温暖的胸膛上。
感觉到怀里池锦的变化,燕庄泽低低一笑引得胸膛微震,抱着池锦的那只手更紧了,不禁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