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因那个猜想而兴奋不已, 娴嫔努力平复着呼吸, 压抑多日的情绪就像打开了阀门一般, 终于得到了舒缓。
她原地不动呆了片刻, 确定刚才那个男人真的走了, 没再回来之后, 才小心翼翼离开此地, 平安回了自己的庭院,提着的心才松懈下来, 一口浊气长长呼出。
刚才没被发现已是万幸,毕竟对那个会武功的人来说,发现暗处的人很容易, 但娴嫔毕竟是庆国派来的暗桩, 最基础的屏息隐匿身形还是懂的。
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大个惊喜等着她!
娴嫔低低笑出声,因过度兴奋而双肩不住颤抖,好一会儿之后, 她才收起笑声,脸上显露出一丝狞笑:“站在皇上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那个英武伟岸的男子,只能是她的!
至于池锦?
阴冷的声音让一旁默不作声的宫女心惊胆颤,眼里满是惧怕。
娴嫔对宫女的神色毫无所差,也毫不在意,优雅的给自己倒了杯水,轻笑一声:“我要让你贼人吃黄连, 有苦不敢言。”
看到刚才那一幕,娴嫔心中很多不解之事也随之通畅了。
为什么锦妃不说出身怀龙种之事?因为那根本不是皇上的,而是和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男人生的。
为什么上次放的微量堕胎药没能掀起丝毫风浪?因为池锦根本不敢说出来,就算身体不适也敢去请太医,只能忍着。
闻不得油焖味,摔倒下意识护着肚子,房间里出来的陌生男人,桩桩件件结合起来,真相全都指向池锦行为不检点,怀了外男之子!
娴嫔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压制住立刻告诉皇上的冲动,先不说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就算猜对了,要是池锦一口咬定这孩子就是皇上的,那她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反倒成人之美了?
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且如果冒然将孩子打掉的话,便是死无对证,被池锦反咬一口该当如何?
所以她得小心行事,一切都慢慢来,定要让池锦无路可退有苦难言。
但无论如何,自己赢定了。
各种各样的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娴嫔仿佛已经看见了池锦痛失孩子,却只能憋着不能说的惨状,她兴奋地站起来,对身边沉默的宫女道:“别跟着,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另一边,池锦来到了行宫后方,这里有一大片的马厩,低矮的木头棚子在黑夜里更显阴森,他慢慢潜伏过去。
穿梭了不知多少个马棚之后,池锦终于听到了人声:“都准备好了吗?今晚先试试。”
“人手都已经就位,狗皇帝真的会出来吗?”
“今晚不出来,我们就明晚继续,会有人将他引到后面林区。”
林区吗?池锦心中暗想,见听不到什么有用消息后,便悄声退出去,到了马厩外围,找了个阴暗的小角落躲着,思考要不要去林区看看。
想了想还是不了,要是里面真埋伏着大批人手,那他进去也只能送死,看来关键还是在明晚啊。
既然如此,今晚池锦便打算回去了,外面实在太过危险,可就在他转身那一刻,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池锦陡然一惊,紧绷的神经受到惊吓,下意识就要惊呼出声,又一只手迅速将他嘴捂上,就在池锦惊惶不安想剧烈挣扎之时,耳边传来轻微的声音:“别动,是我。”
温热的呼吸悉数扑在耳廓,池锦耳朵下意识变得微红,而这个声音他也再熟悉不过,是庄年!
池锦冷静地让他放下手,燕庄泽松手后他一个扭身反扑过去,用力死死拧着燕庄
泽的耳朵,小声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找打是不是!”
燕庄泽无奈一笑,低声解释:“我只是再给你打招呼,不是故意的。”
“哼!”池锦气哼哼地松了手,没再过多计较:“你怎么在这里?”
燕庄泽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厩:“我当然是来清理他们的。”
“清理?”迅速抓出关键点,池锦皱眉问:“就凭你一个人?我打听到他们埋伏了很多人手在林区。”
燕庄泽抚了抚池锦的头发,感受到他话里的担心,心里暖暖的:“当然不是,我……皇上派了人手给我,今晚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还差不多,池锦松了口气。
“那我和你一起去。”不等燕庄泽拒绝,他紧接着便说:“就算你拒绝,我也会偷偷跟去的。”
燕庄泽剩下的话被堵在嘴里,无奈叹息道:“我真拿你没办法,那好吧,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与其让他一个人偷偷跟进去,倒不如在自己眼皮下更来得安全。
他相信景迟是说到做到,肯定会偷偷跟去,也相信自己有保护景迟的能力。
不再犹豫,燕庄泽朝身后打了个手势,顿时一群黑衣暗卫便腾空而去,三两吓便分散成包围状进了林区。
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不等池锦提气,燕庄泽便伸手将之抱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到树林中一颗大树上,将池锦放在其中一枝丫上。
低声道:“在这里别乱动。”
池锦乖乖点头,实则一手已经握住了袖箭,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安置好池锦,燕庄泽对周围大树打了几道手势,所有人都收敛了气息,一阵夜风袭来,将树林吹得沙沙作响,月光被猫咪的树林挡住,掩饰掉里面暗藏的危机。
不一会儿一群人从林区深处快步走来,到燕庄泽他们的附近后便隐匿身形藏起来,池锦让双眼努力适应着黑暗,听觉敏锐地察觉到又有人来,这便知道快要开始了。
两伙人等了片刻,从行宫方向又来了一队人,池锦和燕庄泽就那么看着他们不设防地进了林区,也进了燕庄泽他们的包围圈。
其中领头的人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道:“妈的狗皇帝人精一样,好不容易遇上他提前离场,居然直接回去休息了!”
皇上提前回去了?应该不会发现他不在吧,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下方有人跟着附和:“就是,我们动作都那么明显了,那狗皇帝一点回应都没有!”
“是啊是啊,一定要让他好看。”
领头人一脸晦气地踢了脚脚下的石块儿:“算了,回去,明晚总会让他好看。”
“对,取他狗命!”
听着下方不怕死的对话,池锦抽了抽嘴角,这些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一般被派来刺杀皇上的,都是死路一条。
但反过来想,也许这也在幕后人的计划之中呢?余光瞥向依旧严阵以待的庄年,池锦收起多余的表情,神情也变得警惕。
下方的人还在小声吐脏字,暗卫们没得到吩咐也一动不动,倒是之前来的人,听到下边的说话声后,接二连三显露身形。
又等了会儿,差不多对面的人都放松了警惕准备离开时,燕庄泽动了,冲黑暗中比了个手势,随后便拔剑而出,首当其中地杀了下去。
“什么人!”场面瞬间混乱。
一部分人跟随燕庄泽去地面混战,另一部分人直接在树上跳跃,将潜伏在树上的人解决掉。
池锦也在树上呆着,他的袖箭适合远攻,这里地势高视野好,便直接在树上偷偷射人。
但
他也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因为这里的三波人,除了庄年和他是正常服饰外,其余人全是黑衣黑面巾,池锦不熟悉他们细小的区别,着实难分清。
也不知是不是燕庄泽的吩咐,树上那一部分人大都围在池锦四周,一边保护一边杀敌,以至于池锦身边并没有敌人,于是他的视线便跟着庄年打转,庄年打谁他就帮着射谁,尽绵薄之力。
很快,一股鲜血的甜腥味便在树林里弥漫开,池锦微微有些反胃,紧抿着唇忍着恶心凝神战斗。
一箭一箭的往对方身上射,他仿佛听见了断箭入肉的“噗嗤”声,上一次见血是什么时候呢?是在学堂还是打杀何美人的时候。
一阵眼花缭乱之间,他仿佛看到庄年受伤了,又似乎没有,因为下一刻偷袭他的人便身首异处,死在了庄年的剑侠,肩膀上还插着几根短箭。
是池锦帮着射的。
池锦心里一直绷着一根弦,不停的用袖箭协助庄年,由于那两拨人都是被突袭,因此这场战斗是压倒性的胜利。
池锦举着袖箭的手卸下力来,深吸几口气遏制住反胃感,翻身跳下大树站到燕庄泽身边。
“全都杀了吗?”
燕庄泽冷声道:“跑了两个,留他们回去报信。”
“那这里的事情就解决了吗?”他实在无法忍受这遍地的血腥味,以后有这种事一定不跟着来了,自己似乎什么都没做……
池锦有些低落,他是不放心想来帮忙的,到头来还不是被人保护。
“解决完了。”燕庄泽在衣服上将手上的血用力地擦掉,不容拒绝地握住池锦略凉的手,道:“夜冷,我们回去吧。”
池锦握着燕庄泽燥热的大手,心中一暖:“好,回吧。”
燕庄泽:“你们留下来,查查他们的身份。”
“是。”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出去,风吹得树叶沙沙响,月光从空隙中漏下来,洒在两人的身上,身后是一地尸体和尴尬的侧头,不敢直视的暗卫们。
池锦渐渐忽视掉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有些难为情地扭过头去,只是手上却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
他侧头看向身后,那些背对着他们窃窃私语的暗卫,地上蠢蠢欲动的尸体,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其实他还是很喜欢和庄年呆在一起的,可造化弄人,唉……
池锦空着的手抚了抚腰,那里有着一条小生命,将会是他的全部,池锦皱了皱眉,感觉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
突然,他看到身后一个人猛地翻身起来,将手中的长剑用力扔出,直直地朝庄年的背投掷过去,空气中顿时响起破风声!
他就是自己忘了点什么,蠢蠢欲动的尸体!尸体怎么会动,真是脑子傻掉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暗卫们背对着他们以至于没第一时间注意到这里的突发情况,池锦瞳孔一缩,眼看着那长剑就要刺到撞过去了,他想也不想便朝燕庄泽撞过去。
同时惊呼道:“小心!”
在这短短的一瞬,池锦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他想:自己一定是上辈子电视剧看多了,才会眼睛都不眨地去撞开庄年,这把剑的势头很猛,我是不是完定了,可孩子该怎么办?原来人死之前……真的会想很多啊,我想起了小时候……
“叮!”的一声脆响,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池锦双眼紧闭被燕庄泽一手箍在怀里,捂着肚子神情悲戚地埋头在坚硬的胸膛上,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想象中英勇撞倒庄年后,自己被剑刺伤的场景出现,那个拼死投剑的人已经倒在暗卫的剑下,而被池锦猛地
一扑的燕庄年,身形都没被撞动一下,一脸幸福地将池锦抱入怀中,空出一只手凭空接住长剑,将其扔到一旁。
燕庄泽眼神万般动容,紧紧抱住池锦低语道:“谢谢。”
这声音让池锦慢慢回神,感受到面前和自己紧贴的火热的躯体,心中巨震:我,我没死?!
神情恍惚了片刻,很快他从死亡的恐惧与绝望中缓过神来,任由燕庄泽抱着他,再次恍恍惚惚地想起刚才的一切。
他……原来根本没能撞动庄年,庄年一根手指头就解决了那把剑,根本不存在受伤这一说,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都是假的。
一种迷之尴尬在心里蔓延,池锦挣脱庄年的怀抱,若无其事道:“没事吧,那我们出去吧。”
燕庄泽自是满口答应:“好,这里血腥味太重,不适合说话。”
池锦没说什么,点点头拉着他便往外走,丢死人了,后面还有那么多大兄弟在看着,一个个都看到了他英雄救美反被救……
快步离开林区,两人再次来到马厩不远处的小角落里。
池锦问:“就这么结束了?这点实力来刺杀皇上?”
燕庄泽悄悄把玩着池锦的手,解释道:“他们志不在此,另有目的。”
“哦。”池锦点点头没再多问,鼻子皱了皱轻嗅道:“怎么还有这么浓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我……”燕庄泽突然将没事两个字咽下去,想起刚才景迟明明怕的要死,却愿意对他舍身相救的一幕,心里暖到不行。
默默改口道:“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小伤?小伤能有这么大的血腥味?”池锦狐疑道:“你给我看看,在哪里?”
燕庄泽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突然想起这里很黑看不见,又说道:“没,不用,你……别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池锦就更不信了,态度坚决:“快给我看!”
“那,那好吧。”燕庄泽转过身背对着他,说:“只是小伤口,不碍事。”
“嘶——”当燕庄泽一转身,池锦能闻到的血腥味就更重了,很显然,血的来源就在眼前,庄年的背上。
他心里微微刺痛,这个角落太过昏暗他看不清楚,便拿起颤抖的手轻轻朝他背上摸去,入手便是一片湿润。
是血,很多。
池锦低呜一声,语气慌乱又充满关切,轻轻责备道:“还说不严重,好多血!”
往日在战场上撒热血都绝不闷哼的男人,此时无奈苦笑一声:“没事,你别担心……”
“我就要担心!”池锦拉着他就往行宫里带:“现在跟着我去找大夫,不然我就一直担心!”
“好,你别担心。”
又是这句话,重复的这句话,却让池锦心里酸胀胀的,担忧关心又莫名的温暖,这个傻子,受这么重的伤都不说!
他才不担心。
池锦扶着燕庄泽找到林颜的庭院,余安果然已经等在屋里,池锦此时也顾不上这是否会暴露他和余安认识一事,扶着燕庄泽坐下后连忙急切道:“余安,你快看看,他受伤了!”
余安不多言,立刻上前小心翼翼查看燕庄泽的伤势,发现虽然流血很多,但伤口不深并无大碍。
松了口气后找出金疮药和纱布,道:“并不严重,下人都被我打发出去了,你去找点热水来,他需要清洗伤口。”
“我就说是小伤……”
“你闭嘴!”吼完燕庄泽,池锦飞速离开,当然是回自己庭院去找热水,他的屋里一直都有供应热水的,没一会儿他便端着
一个水盆回去。
路上的时候,他往旁边匆匆一瞥,似乎看到一个橘红色衣裙的女子正朝里面走去,看样子像是娴嫔。
他没来得及细看娴嫔想去哪里,秋天的夜晚很冷,脚步慢了的话水就凉了。
回到余安那里,两人合力将伤口清洗干净,再上药包纱布,弄好之后池锦已经精疲力竭。
看着池锦疲惫的模样,燕庄泽心中一阵后悔,他怎能利用景迟的关心来满足私欲呢?真是不该!
自我责备了一会儿,他看向一旁整理药箱的大夫,似乎是叫余安。
他拱手道:“多谢余兄出手相助,你是景迟的朋友,以后也便是我庄年的朋友。”
余安谦虚一笑:“过奖了,不是什么大事。”
“应该的。”燕庄泽笑了笑,心想:这果然是景迟的朋友啊,他又多了解了景迟生活的一分。
三人寒暄了会儿,想着皇上提前回去了,担心自己不再房里的事实被发现的池锦,起身道:“今天这么晚了,就不在多叙旧了,余安,你照看着庄年,我走了。”
燕庄泽道:“你去哪儿?你不是跟着林颜来的吗?”
“不是啊,下次再见!”不再多做解释,池锦便悄声离开。
燕庄泽急了,这三更半夜的景迟能去哪儿?刚想起身追上去就被余安一手按住道:“庄兄别急,景迟他自有去处,你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燕庄泽起身的动作一僵,想想景迟临走前的话,心知这是不愿让他跟着啊,心中无奈叹息,最后只好坐下。
等景迟走远了,他再离开吧。
池锦出了院子,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绕到行宫后方,准备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进去,远远的便听见自己院子里传来剧烈的拍门声。
只见娴嫔已经进了院子,此时正在他房门前猛敲道:“锦姐姐,你快开门啊,不开门我就撞门进去了!”
池锦心中一惊,眼看着那房门发出不堪承受的砰砰响,来不及感叹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火速奔向房间后面的窗户。
要是真被娴嫔打开,看到他不在房间里,那可就糟了,且皇上的院子就在隔壁,这么大声说不定就会把皇上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