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后的第一个晚上, 池锦熟练地穿过地道, 来到宫外换上景迟的衣服, 将头发高高束起后, 鬼鬼祟祟离开了城中心。
一直来到城北热闹的街道, 他才从小巷子里钻出来, 不再掩饰身形。
他来到和庄年约定好的地方:燕梁学堂, 熟门熟路地进了自己曾经的房间,推开窗进去, 便见庄年已经坐在他床上等着了。
池锦走过去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你来得这么早啊,那我们就快出发吧,秋猎刚结束, 我们正好趁热打铁去看看他们有没有密谋什么。”
燕庄泽隐藏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语气隐隐兴奋道:“好,那边走吧。”
自从景迟离开,他们多久没在这间房里相聚了,想想那些在学堂的日子, 他们抵足而眠……
池锦已经再次翻窗出去了,燕庄泽连忙甩掉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东西,起身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飞跃过一间间屋顶,没多久便来到了池府附近。
隐匿身形藏在池家对面的房顶后,暗中观察着周围情况,以及池家周围护卫巡逻的规律。
池锦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心中微微泛起波澜。
就是这个地方,原身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 男扮女装不得以真面目示人,却心甘情愿地为池家卖着命,最后被送进危机重重的后宫。
但如今在这里的并不是池锦,而是穿来的池烬,原池锦已经在大婚当晚便不幸去世,活下来的是惜命的池烬。
也是现在的池锦,不仅惜命还爱国。
池锦心中叹了口气,不是很明白池家哪儿来的胆子,敢送男扮女装之人入宫,还企图让他受宠,就不怕侍寝的时候露馅儿吗?
事已至此,弄明白这些也没有意义,反正过段时间他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池家皇家亦或者是庄年都和他再没关系。
池锦一边胡想着,眼睛也没有休息,和燕庄泽一起观察池府的守卫分布,一心被充分二用。
片刻后,燕庄泽已经找到了进去的方法,拉着身边的池锦道:“我带你进入。”
知道自己轻功没他好的池锦也不矫情,当即点点头,主动握住燕庄泽的手,随时准备跟着进去。
也很凉,燕庄泽却感觉两人双手相接的地方炙热如火,手心都冒出一层薄汗。
他定了定心神,看准护卫交接的空隙,拉着池锦迅速越过高墙,进了池家的院子,稳稳地落在一处隐蔽的假山后。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池锦迅速看了看四周,在记忆中翻出池府的地形分布,轻轻拉了拉燕庄泽的手道:“跟我走。”
“嗯。”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也多亏池锦也算是池家人,对池家的地形分布非常了解,带着燕庄泽小心绕开了几处住宅。
走过一小片树林时,突然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队巡逻的护卫,池锦带着燕庄泽迅速躲到一棵大树后,这里一片漆黑极不易被发现。
眼看着那群护卫要走过去了,池锦和燕庄泽也小心翼翼挪到树的另一侧,躲开那些人的视线,突然,池锦脚下踩到一颗小树枝。
“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中却格外清晰,刚走到不远处的护卫们当即警惕:“谁在那里?”
一队人举起手中的长剑,紧紧盯着这片漆黑的小树林。
池锦维持着踩到树枝的动作不敢动,心脏狂跳额头冒汗,捏紧拳头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趁着那护卫还没过来查看,从嗓子里憋出一道叫声:“喵~”
“是野猫,吓我一跳。”一名护卫被这像极了猫叫的声音
唬了过去,收起长剑松懈道。
他身边的护卫不赞同地看着他:“就算是野猫,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另一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这段时间查得严,要是让人混进去了,家主肯定饶不了我们。”
“你们说,这燕城是要变天了吗?我跟你们说啊,那天我发现……”
趁着那群护卫松懈下来凑在一起聊天的时间,池锦将脚轻轻从树枝上挪开,拉着燕庄泽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不远处空置的院子中。
熟练地推窗进屋后,方才松了口气。
池锦拍着胸口,大喘气道:“刚才吓死我了,幸好他们没有过来查看的打算。”
“叫得很像。”燕庄泽意味不明地夸赞他一声,随后若无其事地在这个空房间里查看,这院子显然已经没人住了,但依旧干净整洁,显然每天都会有人进来打扫。
池锦见他四处查看,便跟过去道:“这是当朝锦妃原本的闺房,恰巧能让我们躲躲。”
燕庄泽点点头,转过身看着池锦沉声道:“你似乎对池府很熟悉。”
“我……”池锦被这突然的一问噎了一下,干笑道:“我为了今天事情顺利,提前都调查过池家的地形和房屋分布,细心吧。”
然而燕庄泽并没有夸他的打算,反而脸色黑沉了两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
如果他打探池家的事情被透露出去,岂不是就被池家盯上了?景迟在外孤身一人如何能斗得过池家!
他沉声道:“以后不准背着我去做这些危险的事,我会担心你。”
这话本就是池锦临时编的,哪儿成想到燕庄泽反应这么大,顿时有些心虚,同时心里还有些暖暖的,乖巧地点头道:“知道了,以后一定向你报备了再去。”
燕庄泽气结:“报备后也不准去,我不想你涉险!”
“好好好,都听你的。”池锦极其敷衍地点点头,看似乖巧但一点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等外面的守卫走了,池锦带着燕庄泽出了院子,一路更加小心谨慎,顺利地来到了池家主的书房。
此时书房中烛火摇曳,显然有人在里面,他们没来错地方。
这书房周围的守卫更为森严,不断有护卫围绕着书房巡逻,如此谨慎的布置昭示着书房里面不简单。
黑暗中,两人紧挨着躲在书房院子在的一个水池上的假山洞里,池锦指了指房顶和周围的树木,无声询问。
燕庄泽意会之后,小幅度摇了摇头表示上面没人,紧抿的唇角不经意间擦过池锦的额角,不由地抿得更紧了。
池锦并未注意到燕庄泽的小动作,此时他正全心留意着外面,找到护卫的空隙后低声道:“走!”
随后,便先一步离开假山洞,三两下便悄悄停在房顶上的一处视觉死角,并且迅速调整呼吸,将自己融入浓重的夜色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是他反复观察后发现的角落,从下方巡逻的路径来看,他们是看不到这个角落的。
成功上来后,他冲还在假山洞里的燕庄泽悄悄招了招手,燕庄泽放下心里短暂的失落,看准时机也悄声来到池锦身边。
燕庄泽稳稳地拿开一片青瓦,就像他们夜探后宫那样,开始今晚的偷听。
池锦微微偏头,从瓦片缝隙里往下看,只见屋内果然不止池家主一个人。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坐在中央的池家主,还有他一方一名黑衣人的下半部分,见不到正脸。
此时屋内正在讨论着什么,燕庄泽和池锦凝神一听后,均是神情严肃而专注。
下方正在说着他们最关注的江南密谋。
池家主貌似忠厚正直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不久后江南水灾,等民众暴动,民心向背之时,便是江南落网之日!”
另一个声音响起:“那样便再好不过,主子已经派了人潜进去,伪装成江南居民,只等天灾爆发之时挑乱民心,若是燕庄泽出兵镇压,那我们的计划便成了一半。”
“我定会让他出兵!只要他敢出动,那我们便里应外合将其一网打尽,江南便是我们的地盘!”
黑衣人笑道:“那最好不过,若是他派你去呢?”
“那岂不是更好!”池家主爽朗一笑:“都不用费那些心思,我直接申请在江南驻守,到时候都不用费那么多功夫,江南缺口便不攻自破!”
“好!”黑衣人满意道:“不愧是主子看中的人,若是此次秋猎能让燕庄泽受伤一二,到时候无心处理江南一事就更好了,可惜……”
池家主:“是啊,可惜没能成,不过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让蛮夷那些蠢货去替我们挡着罪名。”
蛮夷?难道那要其中一队人是蛮夷?
房顶上的池锦沉思,亦或者是有人假扮蛮夷人,借此栽赃嫁祸,那下面没露出真面目的黑衣人,应该是庆国之人?
不等他去深究,下方那黑衣人便轻笑一声道:“无妨,主子在宫里还安插了后手,定会搅得燕庄泽不得安生。”
“这边好。”池家主极尽恭维:“还是主子考虑周全手段高明!”
黑衣人但笑不语,心中为主子的神机妙算感到骄傲,同时也客气道:“哪里哪里,池家主的好女儿也是帮了大忙。”
池家主仰头大笑:“那可是我精心培养的儿……”
“咔嚓。”突然,一声轻微的响动从房顶传来,池锦听到池家主的前半段话就感觉情况不对,随后听到那半个儿字后,心中一惊脚上一滑。
轻微的咔嚓声阻挡了池家主未尽之言,同时也传进了屋中之人耳朵里。
只听池家主警觉地低呵:“谁?!”
同时,那名黑衣人也迅速推门而出,脚尖轻点飞到房顶查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倒是看到不远处跑过一直狸花猫。
又警惕地在房顶站了片刻,引来周围的护卫让他们严加防范后,才放心回了书房,解释道:“是一只猫跑过去了,你继续说。”
书房中的池家主又说了什么,池锦他们已不得而知了,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燕庄泽迅速带着池锦来到刚才藏身的假山后,接着夜色的掩饰悄悄滑入和池塘水底。
两人憋着一口气悄悄沉入水下,这里一片漆黑,只能靠紧握的双手感知对方在何处。
也正因此,他们躲过了四处排查的护卫,感受到水池上方有护卫正在这片区域走来走去,池锦憋着气都不敢吐出来,又过了片刻肺部的空气已经被用完了,终于忍不住吐出一个小小的气泡。
同时一口冰凉的池水进了嘴里。
上方的护卫还没走,他们也不敢上去换气,池锦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一张脸涨得通红,紧握着燕庄泽的手下意识收紧,借此用力让自己憋住。
忽然,面前的一大团黑影动了动,池锦感觉到燕庄泽超自己靠近了些,随后一张温热湿润的唇便与他的嘴紧紧相贴,一口空气被渡了过来。
池锦睁大了眼睛,被燕庄泽握住双手不能挣扎,又因自己确实需要换气,只好僵硬着脑袋默默配合着燕庄泽。
很湿,很软,还有点热。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护卫们早已离去,池锦依旧被燕庄泽牢牢抓着,两张唇微张,相互
传递着空气,似乎冰凉的池水都有了温度。
忽然,一条湿滑柔软的东西探入口中,在他的牙床上轻轻扫了一下,迷迷糊糊的池锦才猛地回过神来,瞪大眼睛脑袋后仰,退出了燕庄泽的怀抱。
感受到上方已经没人了,迅速扒拉着手脚往上划拉,接触到新鲜空气后大喘着气,不可置信地盯着燕庄泽。
刚才那柔软湿滑的触感还在,很清晰,不停在脑子里回放,心跳如雷不知所措。
他正要出声质问,燕庄泽迅速欺身而来,将池锦紧紧抱住,微凉的唇角贴在他的耳廓,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池锦耳根莫名软了软,在漆黑的夜里染上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绯色,他感觉自己全身有些脱力,只能倚在燕庄泽怀中,任由燕庄泽将他抱起离开。
不平静的夜,也同样在皇宫里上演着。
此时娴嫔的宫殿内,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传出,又迅速被人堵住。
娴嫔高高在上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茶慢饮慢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幕。
此时她面前正躺倒着一名宫女,手脚被帮助,嘴里用手帕紧紧堵住,心腹宫女手里拿着带倒刺的长鞭,时不时地往地上那宫女身上抽去。
那宫女发出阵阵呜咽和闷哼,眼泪鼻涕沾染了满脸,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身上全是鲜血淋漓的鞭痕,不停蠕动地朝上首的娴嫔爬去。
她微微仰起头,露出汗湿散乱的头发清秀的小脸,赫然便是那名去锦仪宫送东西的宫女,也是给池锦传递池家信件的宫女!
此时她眼神哀求地看着娴嫔,泪眼婆娑祈求这个女人能放过她,太疼了,她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娴嫔悠闲地喝了口茶,不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女人,抬抬下巴示意心腹宫女拿开堵嘴的手帕,轻声问:“你考虑好了吗?”
手帕刚一拿开,那宫女便哽咽着求饶道:“奴婢考虑好了,奴婢什么都说,求求您不要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