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
燕庄泽拧眉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娴嫔站在桌边拿着茶壶要倒茶, 锦妃睡在床上, 两人之间至少有两步远, 而他的宫女就蹲在床头, 同娴嫔一样有两步远, 这个距离是不应该会发生打人这等突然事件的。
况且他无意间看到那宫女脸上并没有痛苦等表情, 所以打人这件事并不是发生在那晚,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但据他所知, 除此之外锦妃和娴嫔并没什么交集,还是说……
燕庄泽眼睛一亮,眼里的赞赏都快溢满了, 他道:“不用管, 池锦是自己人,他应该已经知道娴嫔是假的了。”
不愧是他选中的人,果然聪慧,拥有如此敏锐洞察力之人, 又怎么可能做出娴嫔所说的那种事呢?那简直不异于自毁前程,燕庄泽对池锦的信任和赏识不知觉间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他想了想,问:“池家今日如何?有没有异动?”
暗卫沉吟道:“池将军今日整军待发,已于傍晚时分就整顿好了,池家有人想偷偷离开,属下已经派人去跟着。”
燕庄泽点点头,一切在他的预想以内,只是没想到池家动作这么快, 看来是迫不及待想带兵进军江南了。
他们打的是天高皇帝远的主意,却没想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燕庄泽想,逃到江南又如何?照样能将他们管制在手中。
“既然这样……那明日朕就亲自去为池将军送行吧。”送行两个字咬得略微沉重,在昏黄的烛灯下,显得那般森然不详又带着些许戏谑。
池家想去,那就大胆让他去,只是去了之后是个什么光景,就看池家的造化和抉择了。
燕庄泽作为燕国皇帝,自是不会在得知江南有难的情况下,还让那里的百姓涉险遭殃,早在水灾没来之前,他就已经让人前往江南屯粮,时刻掌握动向,如今的江南看起来灾民四起,实则全都在燕庄泽的掌控之中,并无太大百姓伤亡。
发放粮食,救济赈灾,安置灾民等都在有序的进行中,待池家去了之后就会发现,江南根本不可能乱起来,到那时候能和他对打的也不过是庆国那些人。
而且打也得打,不想打也得打,还有同样去了江南的燕行澈压在他头上管着呢。
燕庄泽这招釜底抽薪一出,便让他们自己狗咬狗,池家要是咬赢了那便好说,要是咬输了,就算在江南也能收拾他,更别说他一家子都还在燕城,逃是逃不掉的。
“还有事吗?没了下去吧。”
“没了,属下告退。”
本想着尽早去同池锦说个清楚,以免两人之间产生更多嫌隙,本打算明早就去的,只是没想到池家这么急着走,那边等明早池将军的军队离开燕城后,再去找池锦吧。
且再怎么说池锦也是池家人,江南一事与池家牵扯甚深,作为合作伙伴,他也该去给池锦吱个声。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的池锦,此时刚刚钻出地道,在房里换上男装后,将头发弄乱背上一个破旧的包袱,佝偻着背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燕城的治安好,即便到了晚上也是张灯结彩,虽然城中心的灯火并不明亮,来往的人也并不多,只有偶尔一两个匆匆走过的行人。
走在寂静的大街上,池锦察觉到燕城暗处隐藏了一些微弱的气息,不是很多,却分布在各处,只是这些人来自哪一方势力就不得而知了。
亦或者全都有。
一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余安院子的后门,熟练地拿出备用钥匙开门进去,这钥匙是余安特意给他的,方便他随时出入。
一进院子,房间里微弱的
光也显露在池锦眼前,幸好余安还没睡。
池锦悄声过去轻轻敲门,低声道:“余安,是我。”
门应声而开,池锦正侧头查看周围,还没转过头来便猝不及防地便被门后的人伸手紧紧抱住。
“景迟!你怎么来了,真是太好了!”一个惊喜中又透着丝丝委屈的声音低低在池锦耳边响起。
池锦被抱得懵了一下,转头一看,惊讶道:“林颜?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余安说说话。”林颜松开池锦,高兴地拉着他进屋道:“快进来快进来,余宁妹妹在睡觉,我们别吵到她。”
池锦点点头,跟着走进去,顺便反手将门关上,对坐在里面沏茶的余安道:“发生了什么吗?你们今晚……”
余安看向林颜,放下手中倒好的茶说:“燕行澈今早带军去了江南,林颜放心不下,就来我找我说说话,我正安慰他呢。”
“燕行澈去了江南?”池锦微微惊讶,难道燕庄泽说的解决办法就是这个?让燕行澈去?这明显就是一个坑啊,他拧眉对林颜道:“林颜你知道些什么吗?可以跟我说说吗?”
林颜点点头,情绪低落道:“今天是休息日,昨晚我就在行澈那里睡的,今一早行澈就被皇上叫了过去,回来之后就说他要去江南打仗了,归期不定,爹爹这几天也总是忙得不见人影,我心里难受,就来找余安了。”
他苦着脸眼睛微微泛红,担忧道:“景迟你说,打仗那么危险,他会不会……”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回不来了?
后面的话林颜说不出口,但在场的人都懂了他的但心,池锦揽着他的肩膀坐下,安慰道:“怎么会,燕行澈可是燕国的的一员猛将,敌人都会怕他,准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可是我怕。”林颜吸着鼻子道:“他和我说,他有可能就这么回不来了,还说……”
池锦:“还说什么?”
“还说……可是他不让我说了。”林颜绞着手指吞吞吐吐,原本担忧到惨白的脸微微泛红,难为情地侧过头不敢去看池锦和余安。
这一侧头池锦顺势就看到林颜露出来的脖子上有一块儿红色的痕迹,不禁疑惑道:“你脖子被蚊子咬了?怎么红了这么大一块儿”
“不是!”林颜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伸手捂住脖子脸色胀红,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池锦和余安。
最后在两人疑惑探究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脖子都微微泛着红低着头嗫嗫道:“行澈说了,只要一个亲亲他就答应我安全回来,所以……”
所以……后面的池锦和余安就了然了。
池锦看着满脸幸福羞涩单纯的林颜,突然有一种单纯小少年被老狐狸哄骗了的错觉,没想到燕行澈那种杀人如麻的冷漠之人,私下里竟然还喜欢欺负心智简单的少年……
不得已说出来了的林颜委委屈屈道:“行澈不让我说的,特别是我爹爹,你们可别说出去。”
池锦/余安:哦,还哄着不让人说啊。
瞬间,燕庄泽在池锦心中的形象便从冷漠杀神变成了诱哄无知少年的老流氓。
他心思一转轻声蛊惑道:“林颜你这就错了,燕行澈不让你告诉你爹,那是因为他怕你不好意思,其实如果你爹爹知道了,燕行澈定然会很高兴的,因为这代表着你认可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那你认可他吗?你希望他高兴吗?”
“我怎么会不好意思呢?!”林颜当即出声反驳,放下捂着脖子的手,抬起头双眼晶亮,非常肯定地点头道:“我当然认可当然希望他了,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池锦露出了一个宛如老父亲般的慈笑,摸了摸
林颜的头,道:“那等他回来,你就那这个惊喜给他吧。”
林颜对那一天万分憧憬,希冀道:“好啊,等他回来,我就去告诉爹爹,行澈肯定会很高兴的。”
池锦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加了句:高兴得恨不得打死他。
一旁的余安面色含笑,静静地看着池锦忽悠林颜,给燕行澈挖坑,露出了个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言归正传,正巧林颜在这里,池锦也不客气地问了:“你知道江南怎么样了吗?燕行澈还和你说过什么关于江南的事吗?”
“他说他只是先走一步,后面池家的军队也会去,他还说江南并没有大问题,让我别担心,可我觉得他是骗我的!”林颜气鼓鼓道:“他都说也许会回不来,那江南怎么可能没问题!”
池锦严肃的表情都顿了一下,明明这才是真的吧!
不过由此可见,皇上肯定还有后手,且明天池家离开燕城之后,那江南一事便已经完全在燕庄泽的掌控之中,明天一过,皇上那里就空闲下来,那时便是御医到来之日。
池锦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幸好他察觉到不对劲,幸好今晚出来商量,也幸好林颜也在这里,不然待到后日,那就想跑都来不及了。
他后怕地喝了杯茶压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打算明晚就离开,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明天上午他还得抓紧将锦仪宫的事处理完,逃跑也还需要进一步的准备,最早也得明晚。
余安点头赞同道:“那就后日把,越早越好。”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林颜也被感染得神情严肃起来,真诚道:“虽然很舍不得景迟,但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景迟你要的马车也早就准备好了。”
看着两人毫不犹豫帮助他,池锦有些感动:“嗯嗯,我会回来看你们的,银钱还剩多少?”
“还有一百多两。”余安道:“衣物干粮之类的我已经替你买好了,今晚我再连夜十几服药,给你你路上备着。”
池锦想了想,一只手无意识地放在肚子上,道:“再多买点盐和糖,还有火折子等出远门需要的东西,夏眠会和我一起走,她的衣服也要准备些……”
待一切商量好后,已经快夜深了,约定好后天一早在学堂附近碰面之后,林颜便先一步离开,余安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他燕行澈又去了江南,他只能回家去。
燕行澈走的时候留了人暗中保护林颜,因此他一个人回去也没问题,林颜走后,池锦看向余安,这才问道:“那东西做好了吗?已经没时间了。”
余安起身去了内室,片刻后从里面抱出两个一大一小的人骨架,轻放在地上道:“今晚恰好完工,正好你后日能用,这骨架材质特殊,只要在火中充分灼烧,就真的像人被烧光之后一样。”
看着地上瞧不出真假的骨架,每一节骨头的联系见还能看到仿真的筋脉,池锦沉重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松了口气拍着余安肩膀道:“谢了。”
再多的感激浓缩在这两个字内,余安心领神会地拍上池锦的肩膀,道:“平安。”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感激和祝福都不尽言中。
临近深夜,用两个大大的黑色布袋将骨架装起来,余安将之夹在腋下,池锦则是用绳子将骨架缚在背上,空着的手推开房门。
一推开便见一人静静地站在房门前,在黑夜中显得尤为诡异,池锦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余宁!
借着昏暗的烛光看清面前人后,池锦猛地松了口气,轻喘着道:“余宁你吓死我了,是我们把你吵醒了吧。”
余宁歉意地摆摆手:“没有,是我睡不着,抱歉
吓到池大哥了。”
“没事没事,你快回去睡吧,我和你哥有点事要出去。”
他身后的余安也温声道:“宁妹你去睡吧,别害怕,我去去就回。”
余宁看了眼他们背上手里一人高的东西,又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池锦的肚子,轻轻点头,乖顺地回了房间,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余安才放心:“走吧,我帮你带进宫去。”
两人小心翼翼进了地道,将骨架和池锦都送到了宫里,余安才放心地返回,他明天还要去买些东西给池锦路上带着。
夏眠一直都在宫里等着,骨架被搬回来,她便上前同池锦合力将骨架藏在床后,这才安心回房休息。
后半夜,池锦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皱起,似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中。
梦里,他一会儿梦到江南怨气漫天哀鸿遍野,一会儿梦到燕庄泽突然带着御医来给他把脉,画面一转又梦到了上辈子被火烧死时的场景,窒息又绝望。
各种顾虑在脑子里不停闪现,伴随着轻轻的一声难受的痛呼,池锦终于一手抚上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神经疲惫双眼干涩发红,哪儿像刚睡了觉的样子。
脑中的画面悉数退去,但半梦半醒间的那种沉重感依旧存在,堆积在他脑海里压迫这紧绷的神经。
池锦用手腕使劲敲了敲脑袋,无济于事,辗转难眠。
他侧躺在床上,看着藏了假骨架的方向眼神闪烁,他计划的是自导自演一场火灾来假死,金蝉脱壳,可是他似乎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他怕火。
上一世的池烬,便是死在烈火中。
池锦沉重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假寐,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