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的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由于救火及时, 房梁还没有烧起来, 燕庄泽将自己全身淋湿后, 便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身后的林永全和张御医们见状, 具是惊呼道:“皇上!快保护皇上!”
一众侍卫连忙提着水桶和沙桶跟着冲进去, 林永全和张御医两个头发花年过半百的老人心一横, 也跟着冲了进去。
里面的燕庄泽一边避开火舌往里面跑去,一边出声喊道:“池锦!咳咳, 在不在里面!”
浓郁的烟雾涌进口鼻,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一刻不断地迅速扫视着屋内每一个角落。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燕庄泽的心一沉, 一脚踹开横在路中间已经完全烧起来的屏风,内殿的全貌也显露在他眼前。
火势很大,屋内遍地都是窜到一人高的火舌,几乎找不到能下脚的地方, 这里被火光映照得透亮,橘红色的火海又让人看不真切里面到底有什么。
燕庄泽双眼微眯瞳孔紧缩,凭借习武之人过人的眼里,他隐约能看见火海中间的软榻上依稀有两道人影!
他心头一颤,冲那人影喊到:“池锦!”
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而来的不安越大了,火光映射下的他面沉如水,看着前面或高或低的火, 似乎是在思索从哪个地方下脚。
他不能看着人就这么被烧没了!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不救会后悔一辈子。
没等他想好如何施救,后面慢了几步跟进来的侍卫们也到了,燕庄泽见他们手中有水和土,当即抢过一桶沙土往软榻方向泼去。
同时下令道:“灭软榻的火!”
“快灭火!咳咳。”刚赶到的林永全听到这话也急切地大喊,自己也同样帮着侍卫们递水桶。
一桶桶的沙土和水被浇在软榻上,火势逐渐减小,软榻上的东西也随之慢慢显露出来,众人也越是心惊。
待软榻上及其周围的最后一团火焰被浇灭,在场之人俱是沉默又局促地低头站着,眼睛都不敢到处瞟。
只见布满水渍和泥沙的软榻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两架被烧得焦黑的人骨,但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是,这火才烧起没多久,怎么可能将人烧成白骨?
显然燕庄泽也知道这一点,眸光晦暗地盯着那两具栩栩如生的骨架,沉声吩咐道:“继续浇。”
就像是打开了闸门一般,僵直不动的众人再次行动起来,沉默地一桶接一桶水提进来,片刻之后便将内殿的火全部灭掉。
然后再次沉默地等候在一旁,余光看着脸色黑沉双唇抿直不知作何想的皇上,所有人都是心尖一颤。
他们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内殿已经被火烧得破破烂烂,燕庄泽对一旁的张御医使了个眼神,顿时领会的张御医呼吸一滞,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翻看那焦黑的骨架。
仔细翻看观察,张太医的脸色也沉重起来,这骨架竟然做得如此逼真!如若等他被充分灼烧,届时他也无法辨识出真假!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他都想将这仿真骨架带回去细细查看!
震惊又不舍地放下骨架回禀道:“回皇上,这骨架是假的,是仿制而成,此时被火烧的时间短,因此臣能辨别出来,如果过些时间……臣恐怕也无能为力。”
随着他的话,殿内静若寒蝉,众人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了,仿真的骨架,消失的锦妃,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刚经过灼烧的内殿散发着余热,本应比外面的温度要高些,可众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气温骤降,被无形的压力笼罩。
燕庄泽
看似平静地站着,只是身侧紧握的拳头昭示着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兆。
他冰冷的视线淡淡扫过众人,沉声道:“掘地三尺给我搜,任何可疑之处都来上报!”
侍卫们精神一阵:“是!”
侍卫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林永全,张御医和燕庄泽三人。
些许残存的火星在潮湿的木头里发出微弱的爆破声,随后彻底涅灭。
燕庄泽抬步在内殿中逡巡,视线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软榻上的假骨架一大一小,应该是池锦准备的他和心腹宫女的替身,软榻旁还摆放着许多酒坛,制造出酒坛打碎后失火的假象。
被着重烧得软榻已经破破烂烂,随时都会坚持不住垮塌下来,倒是一旁的床没受多少影响,虽然上面的被子床柱等都烧得差不多了,但床板却没被烧毁多少,看起来还算完整。
燕庄泽拧眉走至床头,狐疑地看着木质大床,他进来时看到床上的火并不算小,怎么会没多少影响?
正要弯腰去仔细查看之时,一名侍卫抱着个破碎的瓦罐急匆匆跑进来,迅速道:“回皇上,在小厨房的角落发现一个破瓦罐,里面有些残存的药汤。”
小侍卫紧张地抱着破瓦罐,里面只残存了一点点液体,因为带着些许药味儿,看起来有些可疑,他就给带过来了。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找不到可疑之处了,这锦仪宫除了失火的内殿,其他地方都再正常不过。
燕庄泽不说话,小侍卫忐忑不安地试图抬头,犹豫着手中的瓦罐用不用交上去。
正当他犹豫之时,燕庄泽发话了:“张太医,你看看。”
小侍卫松了口气,恭敬地将破瓦罐中的液体倾斜,方便御医来检查。
张太医伸手沾了点淡褐色的液体置于鼻端轻闻,眉头一皱又沾了一点放在舌尖,闭眼沉思片刻后躬身回道:“回皇上,这是安胎药保留的药汤。”
燕庄泽气势一沉:“你确定?”
张太医胡子一抖道:“微臣确定。”
其他人不知道,提前被打过招呼的张太医,还有知晓内情的林永全心里确是门清,这安胎药都有了,也就是说锦妃有孕之事是事实,只是这孩子恐怕并是皇上的。
顿时,他们看燕庄泽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一言难尽,如今皇上可谓是绿云压顶了。
燕庄泽冷声打破沉静,道:“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违令者斩。”
“是!”
“还有。”燕庄泽捏紧拳头沉声道:“传我令,锦仪宫失火,锦妃不幸遇难,身亡。”
身亡两个字就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燕庄泽面沉如水,他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一直被这个女人蒙在鼓里,被狠狠地摆了一道!
讽刺的是自己还一直那般欣赏那般信任池锦,如今看来这一切都像是个笑话,自己也是!
燕庄泽心中怒火滔天,锦妃同外男有染是真的,池锦判出池家也是真的,怀孕也是真的,所以,池锦做的这一切实则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那今日他金蝉脱壳之计,池家又知不知晓?一连串的疑问下来,燕庄泽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看懂过这个女人。
若不是今日他来得及是,等这火彻底烧起来,那他是否将被瞒着一辈子?!
池锦,好,一边同他合作,一边又算计着如何全全脱身,同时还护着肚子里不知道谁的孩子,真是好样的,最好别让我逮到你。
燕庄泽感觉自己收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心中的闷气不断堆积,横冲直撞企图找到一个发泄口
,紧握的拳头不禁用尽全力狠狠地砸在床头的铜铸把手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痛一样,咬牙切齿目光恨恨。
林永全看着燕庄泽的举动心痛不已,正准备上前阻止,却惊奇地发现那铜铸扶手竟被打得偏离了些许。
同时,床板下方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众人惊疑不定地看过去,只见那焦黑的床板竟然缓缓挪开,露出下方漆黑的地道口。
怪不得那木床久久没能烧毁,原来是下方有东西的原因!
众人均是瞳孔一缩,锦妃的寝殿里竟然有地道?通向哪里?宫内?宫外?不管是那个猜测都足以让人心惊。
燕庄泽也同样如此,没想到池锦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震惊之余,怒气也随之疯长,那铜铸的空心扶手机关竟然在大力之下被捏瘪了。
他忍着几欲吐血的冲动,怒气翻滚道:“来人,下去搜!”
“是!皇上。”
一队带刀侍卫打头,燕庄泽紧随其后,林永全也跟了上去,后面又是一队侍卫垫后。
一行人小心谨慎又迅速地穿过地道,一路上并未发现什么危险,顺利地来到了另一端的出口,顶开地板出了地道。
前头出来的侍卫们迅速戒备周围,同时搜寻着周围的一切。
燕庄泽刚跳出来,便听到一旁传来的侍卫的惊呼声:“皇上!这里有东西!”
正在搜索衣柜的侍卫也发生报道:“这里也有!”
后者从衣柜下方的小隔层最里面拉出一团布料,抖开一看竟然是一件破旧脏污的男子衣物,似乎很久没洗了,还有一股奇怪难闻的味道。
燕庄泽循着后者的声音看过去,待看清那侍卫手上的东西后,顿时瞳孔一缩,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明明是景迟的衣服,这是他们在清韵居那晚,景迟穿的衣服,他记得很清楚,肩膀那里的口子还是他心急之下撕坏的。
他三两步跨过去一手拿过衣服,紧紧抓在手里,扭头对侍卫厉声追问道:“你在哪儿找到的?!”
那侍卫被燕庄泽凶狠嗜血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指着衣柜隔层道:“是这里面找到的。”
燕庄泽立刻蹲下去不甘心地将衣柜再找了一遍,里面空空如也连衣服都没有一件,只好作罢。
另一个侍卫也适时再次出声道:“皇上,这里有锦妃的衣物。”
燕庄泽扭头一看,果然看见房间中间的地方杂乱地堆放着一堆衣服,那繁复特有的花纹是皇妃的象征。
这是锦妃的衣服!
池锦果然是从地道逃走的。
燕庄泽一手那些脏衣服走过去,那侍卫见此立刻伸手想将衣服拿起来展开给皇上看,正当他要将衣服提起来之时,燕庄泽突然眼尖地发现那衣服里似乎有一抹润白色的东西。
他出声叫住道:“别动!放下来。”
他走过去迅速出手,快准狠地将那一抹白色拿出来,入手温润冰凉,摊开一看竟然是他送给景迟的锦鲤玉佩!
燕庄泽眉头狠狠皱起,心中万分不解,景迟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锦妃的衣服堆里?他和锦妃有什么关系?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环视四周,这里应该是宫外,房间装饰简洁大气,应该是男子居住,再结合刚才那旧衣服,如今他手里的玉佩,难道这里其实是景迟的住处?
他看着房间中洞开的地道,是巧合吗?恰好出口在景迟家里,锦妃逃跑被景迟撞破,两人争斗一番以至于玉佩会不慎掉落?
可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玉佩为何会掉在锦妃换下来以后的衣服上,为何景迟会住在这里,
明明他以前查过却没查到,还有景迟去哪儿了?
难道是被池锦带人抓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燕庄泽的心都漏跳了一拍,想想也是,景迟那么热心之人,在发现锦妃逃跑后,定然回去参合一脚。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了娴嫔所说的,锦妃同外男有染,肚子里还怀了孩子,如今已经证明这两件事属实,那……
娴嫔说的在宫里和猎场都见过有人从锦仪宫出来一事呢?
燕庄泽突然想起,上次他也恰好见到过景迟从锦仪宫出来,只是后来他说是来调查后妃,恰好查完了锦妃出来,燕庄泽也并未起疑。
可如今看来,也许事情真相还有待商榷,况且他注意到猎场那次,景迟也是去了的。
宫里和猎场都有景迟,恰好同娴嫔所说对上了,难道……
燕庄泽一直黑沉冷醒的脸有了一瞬间的龟裂,一个不可思议且难以接受的念头在他心里产生——难道娴嫔口中那个男人就是景迟,同锦妃有染之人就是景迟?
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了,巧合得令燕庄泽脑仁疼,他使劲按揉着太阳穴企图理清楚现在的情况。
景迟是他的人,锦妃是他后宫挂名之人,现在一切线索都指向景迟和锦妃有牵连,甚至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
这不可能!
燕庄泽内心强烈否定,他也完全不能接受,他和景迟是有三年之约的,且景迟承认过他从没和女子在一起过,没有过喜欢的女子,更是承诺了在三年之内不同外人交往。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愿意相信景迟。
当务之急是把锦妃给找出来,还有景迟。
这些念头看似复杂,实则也仅仅在瞬息之间便完成,想通之后燕庄泽下令道:“即刻封城,掘地三尺也要把锦妃给我找出来!”
“是!属下这就去。”
“其他人跟我回宫。”燕庄泽重新走向地道,干脆利落地跳了进去,他要再回去审问娴嫔,看她还知道些什么,还有她所见的那人……究竟是不是景迟。
燕庄泽眼眸微眯,满腔的怒火越烧越旺,景迟,希望你无事,你也别让我失望。
城门口。
此时池锦正坐在林颜的马车里,左边夏眠右边林颜,他神情恍惚地看着前方某处发着呆,在试着慢慢从对火的恐惧中摆脱出来。
他恍惚想着,那火再怎么也能烧个一天一夜吧,应该没人受伤,他都提前将宫人赶出去了。
等火熄灭以后,锦妃也就随之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也不知燕庄泽知道他的死讯后是何感想。
池锦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打起精神,今后再无锦妃,有的只是那个喜欢自由自在生活的景迟!未来更加多彩!
等出了燕城,他就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过那种里外不是人的卧底生活了,久压心头的巨石也缓缓落下。
正想着,他们的马车便来了城门口,此处果然有官兵例行检查。
池锦打起精神,看向林颜,林颜认真地点点头,拍着胸脯无声道:包在我身上!
林颜微微掀开帘子探出头去,拿出丞相府的令牌同守城官兵交涉,那官兵果然很快放行,并未多加阻拦。
林颜重新坐回马车,大大地松了口气,冲池锦邀功地笑了笑道:“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池锦夸张地鼓着掌笑道:“林颜是最棒的!”
他们的马车再次缓缓前行,一行驶出城门,车内几人刚准备不约而同地舒出一口气,便听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
便是一道洪亮的男声道:“皇上有令,封锁城门捉拿在宫中纵火的歹人!不许任何人出入!”
林颜并不清楚池锦的另一重身份,因此对这道命令没什么反应,只是略微惊奇竟然有人敢在宫中纵火。
而池锦和夏眠却是心中一惊,特别是池锦,难道燕庄泽以为那火是有人故意放的?现在是在缉拿凶手想为他报酬?
他心里微微有些歉疚,燕庄泽的确是一个好的领头人,但不等他在心里说一声抱歉,就听刚才传令的那道声音再次在后方不远处响起。
“那马车里是什么人?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