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第三日晚, 皇宫中依旧气氛凝重, 四处都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燕庄泽的搜查依旧一无所获, 燕城各自人心惶惶。
娴嫔宫内, 暗六尽职尽责地假扮着娴嫔, 此时正坐在梳妆镜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梳头, 表情是娴嫔的标准微笑, 只是那走神的双眼里已经写满了无聊。
当妃子好无趣啊,一天到晚都要顾及身份, 除了绣绣花弹弹琴外什么都不能做,而她一个杀人的暗卫哪儿会刺绣弹琴啊,这不是为难她吗?
这日子外人觉得很好很悠闲, 可在暗六看来还不如到处打架杀人来得有趣。
她仰天长叹一声, 突然不远处的窗户纸劈裂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同时随着一道破风声,一把飞镖朝她的梳妆台疾驰而来,暗六耳根一动强忍着立刻躲开的念头, 待到那飞镖临近之时才终于忍不住状似无意地微微侧开一些。
飞镖越过她深深扎进了木质梳妆台,当然这飞镖一开始的目的也并不是她。
飞镖尾端有一张别致的卷起的小纸条,暗六神色一凝,伸手将之展开定睛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小子:来。
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三两下绾好发髻,穿上暗色的衣服起身往冷宫方向走去。
这是从真娴嫔那里得知的,庆国同她传信的暗号, 收到纸条后直接去一早约定好的冷宫便能见到人。
暗六悄悄来到冷宫,走到一侧的小房间前,再次审视了自己是否有破绽之后,推门而入,一名黑衣男子已经背对着她等候在里面。
暗六甫一进去,那人便转过身来,略为不满道:“怎么这么慢,主子让我来问你最近宫里怎么回事?谁放的火?锦妃真的死了?”
暗六淡定自如,换上娴嫔私下里高傲的神色道:“无名歹人,刺杀皇上不成就把气撒在了宠妃身上,池锦也真是够倒霉的,竟然就这么被烧死了。”
她幸灾乐祸地掩唇一笑,一举一动和娴嫔相差无二!
黑衣人也完全没有怀疑,只是再次确认道:“死了也无所谓,确定不是燕庄泽故意为之?”
“不是。”暗六笃定道:“燕庄泽非常宠锦妃,怎么会舍得下次毒手,这都是有目共睹毋庸置疑的。”
黑衣人想想也是:“那好,你就在宫里继续盯着,现在池锦死了你也正好去顶替她的位置,夺得皇帝的宠爱。”
暗六熟练地拿出低眉顺眼的神态,又暗含欣喜,声音都微微雀跃道:“是。”
黑衣人点头:“你放心,你只需要确定皇帝的视线停留在江南便好,确保主子的下一步计划顺利,一举成功后定不会亏待你。”
“这是自然。”下一步计划?暗六心头一凛,眼珠一转,试探道:“那下一步计划进展如何了?”
“哼,自然已临近尾声。”黑衣人的语气中充斥着骄傲,不屑一哼道:“北方军队已集结操练多年,只等此次集结完毕,趁着江南混乱皇帝自顾不暇之际,便可打他个腹背受敌出其不意!必要时你大可放手去行动。”
暗六:“是,我定会竭尽全力为主子效劳!那何时能攻打燕国?我已经等不及了,那时候……”
“这些你不必知晓。”黑衣人似乎察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及时住嘴道:“你千方百计去靠近皇帝,一旦皇帝有察觉的征兆,你都及时通知我。”
见不能再套出什么话,暗六也只好作罢,今晚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震惊且重要了。
待黑衣人走远之后,暗六迅速收起脸上的欣喜,随后又立刻挂上娴嫔虚假的微笑,快步回了寝殿,一刻不停地换上属于暗卫的黑衣,以暗六的身份
火速赶往养心殿。
燕庄泽坐在案桌前,宣纸上迟字的最后一笔落成时顿住,在纸上晕出一团墨迹。
他看着下手半跪着汇报的暗六,拧眉沉声道:“北方?”
“是!”暗六语气急切:“据那人所说,庆国在南,北方离他们最远,一般情况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舍近求远在北方布局,欲打我国措手不及。”
庆国地处正南方,按理说北方离庆国最远也最不好掌控,没想到他们竟然选择铤而走险,如若不是娴嫔这里透露出了风声,燕庄泽也的确不会往北方去想。
他沉思片刻后,招来暗处的暗卫道:“暗一暗二,你们分别去通知林丞相和孟振将军,并让孟将军即刻暗中集结军队。”
庆国的优势也不过是突袭,既然现在他已经提前得知了,那边让孟将军悄悄带兵北上,先下手打他们个猝不及防。
暗一暗二异口同声:“是!”
燕庄泽将写废了的宣纸扔到一旁,对下首的暗六道:“你也回去吧。”
“是。”
重新在案桌上铺一张白纸,烛火摇曳,他提笔重新写下一个龙飞凤舞笔力苍劲的一个大字:北。
最后一笔落成之时,燕庄泽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这次他并未错过,而是迅速地抓住那道灵光,看着面前北字的眼神也突然一变!
他怎么给忘了,南方有庆国不太平,北方安宁不易发生战乱,既然庆国能想到并利用这一点,那其他人是否也会作此想法?如果是锦妃,想要离开皇宫又不想再同池家庆国有牵连,北方岂不是最好的定居之选?
禁卫军已经在燕城连续搜索了三日都无果,是否……在他们封城之前,锦妃已经离开了,这暗中定然是有人在协助!
瞒着池家,没有其他助力,会是谁在暗中协助?景迟?不可能,景迟并没有那个财力和人脉。
燕庄泽想了想,找出暗处的暗三问:“我让你去关注林颜和余安动向,结果如何?”
暗三道:“林公子三天前就去了城外寺庙,据说是为江南士兵和恭亲王祈福,后因城门关闭不得而入,因此至今未归,属下也无法观察他的动向,余安整日呆在医馆,并无异常。”
一人在城外,一人没异常,因此暗三也就没上报。
燕庄泽听后,微微沉思道:“三天前?”三天这个时间是否也太过巧合了,正是锦仪宫出事当日。
他有些怀疑,并决定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沉吟片刻吩咐:“明日就是开城之日,你让人去守着城门,等林颜一回城就带他……算了,朕亲自去见他。”
“是。”暗□□下,养心殿再次恢复宁静,林永全进来亲自为燕庄泽挑了挑灯芯,关切道:“皇上,早点休息吧。”
燕庄泽闻声放下毛笔,淡淡一笑道:“好。”
次日一早,天边已经泛起浅白的光芒,燕城笼罩在一片朦胧中,快天亮了,开城门的时候也到了。
太阳都还没露出来,各方城门的里面便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的百姓,在三三两两地讨论着这三日封城,随着一道沉重的“嘎吱”声,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众人一声欢呼后蜂拥而出。
终于可以出入了!
城里的人憋得慌,城外的人急得慌,一时间燕城沉闷的气氛被百姓们的高兴和热情所驱散,燕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和热闹。
但禁卫军首领却丝毫笑不出来,此时的他一个人拿着珍而视之的画像,在小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转悠,揪着头发一阵挫败。
皇上让他找的两个人,都没能找到消息,画中之人还好,他在青楼打听到了这人
叫景迟,可除此之外也无法得知其他消息了,更别说着人性现在在哪儿,而锦妃就像完全消失一样,一点线索都没有。
无法的他,又来到地道出口的巷子里转悠,这人究竟在哪里去找啊。
禁卫军首领苦恼地靠在墙上,小心翼翼将手中画像展开,仔细观摩,画得真好,星光零散却又不杂乱,画中人灵动又不失英气,只是他真的没找到过这号人物。
“唉。”他将画像翻过来,用背面读者自己,从前端的画轴上开始将之卷起,突然不远处的一道房门骤然打开,一名矮胖的女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向禁卫军首领,或者说是冲向那副画!
黑污的脏手碰上雪白画纸的前一刻,首领猛地将画拿高,迅速将之卷子,颤着声怒道:“你在做什么?!”
这可是皇上亲手交给他,还亲口叮嘱不能弄坏的画啊,他拿的时候都不敢太过用力,差一点就让这女子给害惨了!
那女子嬉笑着抬头道:“我要看好看的公子哥哥啊~”
首领小心将画卷护好,低下头接着微弱的天光,这才看清女子的脸,表情呆滞的笑着,嘴型很好看却一直半张着,似乎还有一丝疑似口水之物流出,时不时还花痴地看着他手中的画,发出嗬嗬的笑声。
见他不动,女子再次凑近企图去碰那画卷,一边嗬嗬笑着道:“好久没见到公子哥哥了,奴家好想他啊,快让我看看。”
说着还娇羞地扭了个身。
首领微微皱眉,高举着画卷,看着女子不正常的举动和她脸上呆的笑,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花痴之症?
喜爱美人且痴傻呆滞。
不过……他抓住了话中重点,诘问道:“你认识这画中人?”
可惜女子依旧只是痴痴地看着画卷,伸着短短的手凑近企图去抢。
首领皱着眉将女子虚虚隔开,一向严肃的脸上竟然有些微微泛红,默念一遍男女授受不清后,想着花痴症的病症,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声音,凑到女子眼前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可认识这画中人?”
刚才天色黑沉女子没看清,此时首领凑近她才发现,这人也好好看啊,声音也好好听,注意立马从画卷移到了面前这人脸上,真好看。
脑子立马就被迷得晕乎乎,伸手遥遥指着巷子深处的那厨房房子,语气飘忽地缓慢道:“他就住在那里面,很是好看。”
“那里面?”首领惊讶得张大了嘴,指着那处房子问道:“你是说最里面的那个院子?”
“是的,是我爹爹卖给他的嗯。”女子点点头,一脸期盼地问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你也很好看,奴家好喜欢。”
“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道谢!”还没说完,他就朝巷外跑去,后面的两个字也是远远飘来渐渐消失在晨风中。
女子失落地看着消失在巷口的背影,身后半开的门再次被推得嘎吱想,一个干瘦的老头出来,拉着闹别扭的姑娘往回走,边走边苦口婆心道:“闺女儿怎么又跑出来了,这外面不安全,小心别人把你带去买了。”
那姑娘哭丧着脸:“爹,刚才有一个好好看的公子,他走了。”
“哎呀,好看有什么用,他疼你吗?理你吗?”他可清楚得很,自家闺女儿脑子不太好使,一般人都不想理她,她娘也走了,只剩下他们父女相依为命。
“唉,别再去看了,等以后爹给你找个老实人家,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为了女儿,他都把巷子最里面那祖传的不准卖的那个院子给高价卖了。
姑娘嘴一嘟,不高兴道:“他理我了,还说这次是有事,下次再来。”后面还有什么她
就没听清了,大概是下次再来看她吧。
“哎呀!”看着自家闺女傻乎乎的笑,老头拍掌笑道:“准时逗你的,我就看他还来不来。”
“肯定来!”姑娘胖嘟嘟的脸鼓起,状似凶恶地瞪了老头一眼,气闷地回了房。
另一边,首领火速去官府查了那处院子的信息,发现购买者是一个叫余安的人后顿时了然,怪不得他查不到画中人住哪儿,原来是住的别人买的房子。
可是……那房子不就是地道出口的房子吗?!
禁卫军首领心头一惊,没想到在那女子身上还能有如此意外的发现!改日定要去亲自道谢。
现在他要赶去告诉皇上这个消息,三天的搜索也算是有了收获,也不知皇上从何得到的这幅画像,竟然如此巧合。
他匆匆赶到养心殿,却被告知皇上出去了,在暗卫哪里打听一番后,得知皇上去见林颜,此时应该在某个小医馆里。
小医馆?林颜不是林丞相家的公子吗?怎么会在小医馆?虽然有些疑惑,但首领还是带着从衙门哪来的房产证据去了医馆。
与此同时,余安的小医馆周围正被带刀侍卫们团团围住,余宁被他叫到后厢房躲着,林颜和余安继续留在大堂,对面坐着的正是燕庄泽。
也不知道燕庄泽说了什么,余安和林颜同时面色呆滞了一瞬,随后连面对皇上的敬畏都暂时消失,异口同声地震惊道:“你说你就是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