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燕庄泽和余安正在用早饭, 此时外面下起了小雪, 并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一阵寒风吹进来, 燕庄泽食不知味地放下筷子, 孟将军昨夜传来消息, 并没有发现庆国军队的踪迹, 他们如今分成了几队人沿着各个方向继续搜查。
雪越下越大,就像从天而降的白幕般逐渐模糊了人们的视线。
远远的, 院门外有几个黑点快步跑来,城主带着几个官差穿过雪幕进到燕庄泽的房门,行礼道:“启禀皇上, 泰安城前几日确实来了一名叫景迟的人。”
燕庄泽霍然起身道:“说!”
城主被这威严震了一下, 迅速道:“那人在四天前抵达的泰安城,并且在当日下午就买了一处宅子,只是臣带人去搜查之后,并没有找到人!”
“没找到人?”燕庄泽皱眉:“那你可打听到画中女子的消息?”
城主低下头, 自责道:“并无。”
难道景迟和锦妃分开了?可为什么要在这里买宅子呢?这些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通,便听那城主继续道:“不过臣找到了那住院子的原主人,他应该知道景迟的下落。”
余安也已经放下碗筷目光如炬地看着城主,燕庄泽重新落座,挥手让人把早饭撤了:“带上来,我亲自询问。”
“是。”城主侧身对一旁的官差低声道:“去带上来。”
今日一早,李壮刚从床上爬起来,正准备去外面吃个包子混肚子, 正准备开门出去,门就被敲响了。
谁这么早来找他?李壮一脸莫名地把门拉开,随后一群官兵鱼贯而入把他团团围住。
“你们做什么?”李壮看着他们不解道,他虽然看起来凶,但为人正直讲义气,从没犯过法!
打头的官差一手拿着腰间的刀柄,严肃道:“城主有话问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此时,他忐忑又兴奋的和几个看守他的官差等候在一处院子外,不停查看自己头发衣服有没有哪里不整齐,他自认没犯大错,可李壮毕竟是个平头百姓,对于城主这类官始终是敬畏的。
且他们泰安城城主为人坦荡,公正廉明,重要的是十分低调!城里见过城主的人不少,可知道谁是城主的却不多,李壮也没真正见过,但这不妨碍城主是他们心中的大好官。
今日虽不知为何能见,但也值得高兴啊,虽然来的过程不是很好,可能近距离一见城主真容,他也能拿出去吹一辈子。
没多久,从院子里面出来了两个官差,把李壮给带了进去。
一见坐在主位上那个衣着华贵气势不凡之人,李壮激动得当场跪下行礼道:“草民叩见城主。”
上首的燕庄泽抬眼看向一旁真正的城主,城主连忙让李壮起来,正经却又不失亲和地化解道:“我在这里。”
李壮闻声看去,随后一脸懵地在燕庄泽和城主两人间看了看,城主轻咳两声解释道:“这位是……上头下来的官员,此次叫你来是有事询问,你不用害怕。”
原来如此。
李壮了然,敬畏又崇拜地看着一旁的城主,眼神热切爱戴,那城主见此欣慰地笑了笑,虽然他秉持淡泊名利公正廉明,但能在皇上眼里留下个好印象,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燕庄泽作为皇帝,洞悉一切的能力自然不弱,将这些细节收入眼底后,对李壮问道:“我们查到有一名叫景迟的人在你那里购买了一处院子,你可知他去哪儿了?”
“景迟?”李壮心中一惊,倒不是怕景兄给他惹什么事,而是惊奇景迟看起来那么干净透彻的人,怎么会招惹到上头的人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
误会?
他犹豫了一下,在城主的眼神催促下纠结道:“景迟兄前几天的确在我这里购置了一处院子,可是他为人大方性情爽朗,看起来也不像是惹事之人,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闻此,燕庄泽黑沉了好几天的脸露出了淡淡一笑,能为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说出这番话,他也不知该说是景迟运气好遇到的人也好,还是说这个汉子单纯的善良了。
不过总归是好的,他态度缓和了些,继续问:“那他去哪儿了?为何找不到人?”
“他……”李壮挠了挠头发,突然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他昨天说是要去附近的山里打猎,我还给他推荐了离这里最近的村里,他们晚上就能在村子里借宿来着。”
景迟走的时候也只是和他打了个照顾,要不是现在有人问起,他可能都忘了。
“村子?哪个村子?他一个人吗?”大雪天出去打猎,就不怕踩进雪坑吗?!燕庄泽眉头一竖,厉声问道:“你仔细说他们去的是哪个方向!”
李壮被这突然变化的气氛吓了一跳,紧张地快速道:“就是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村子,景迟是坐驴车去的,坐驴车的话大概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燕庄泽从脑海中泰安城附近的详细地图,找到李壮口中的那个村子后问:“可是出城左转后直走的那个村落,村子后方是一座小山?”
李壮连忙点头:“是是是,就是那里!”
“来人看赏!” 随后燕庄泽就再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对一旁的余安道:“我们立刻去找人,走!”
两人快步出去,随时待命的士兵和暗卫们也立刻跟上,留城主和李壮在房里面面相觑。
城主这才发现刚才一切都太着急了,以至于李壮还在跪着,连忙弯腰将其虚扶起来道:“快起来吧,你今天做得很好。”
正好皇上的赏赐也被人拿了进来,他接过之后亲自交给李壮道:“这是给你的,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李壮接过城主递来的托盘,掀开后一看原来是一托盘的白银!当即激动地感谢后小心翼翼将银子揣了两个进衣服里,剩下的地递回去道:“草民并没有做什么,收下这两个也就够了,受之有愧。”
城主和善地看着他,没有接,道:“拿着吧,这是贵人给你的,你不收,岂不是让我等为难?”
“那……我可就收了。”李壮喜滋滋地将银子全都收起来,内心十分激动,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而是这可是城主亲自递给他的!
城外,燕庄泽带着余安和一众已经乔装成普通人的士兵们打马出城,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却没能减缓他们前行的速度。
燕庄泽骑着马跑在前头,隔着风吹传来他的声音:“加快前进!一个时辰之内赶到!”
“是!”
话落,便再次用鞭子狠狠地抽着马屁股,以更快的速度突破风雪的阻隔,穿透那纷纷白幕朝着小村庄而去。
余安也“驾”的一声企图追上去,却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可见燕庄泽此时有多么急切,心里对其又多了一些改观。
如果燕庄泽没有之前那个猜测的话,他相信自己会欣然赞同他和池锦在一起,可是……还是先观望一阵子吧,这可是关联着两条人命的大事。
时间往前推移些许。
天蒙蒙亮的时候,池锦便醒了,让夏眠把一些便于携带的干粮带上,还有安胎药也得带上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就让她抱着孩子在这里等他。
天上下起了鹅毛小雪,等池锦走到村子后方拿出地窖时,小雪已经下大了,且没有停息的意思。
雪越是大越能阻
隔视线,供他们离开这里的时间也就更多,真是天助我也。
池锦并不确定这究竟是别国的人,还是因饥荒而起的山匪,但这种屠杀整个村子的人真的触及到了他的底线,骇人听闻。
如果这种行为不能被阻止的话,如今这个村子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村子,池锦不光想给这个村子枉死之人出口气,还想要给那些凶徒一个教训,灭灭他们的风头,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到处屠杀村民。
这样在他回去泰安城此事禀报,到官兵们来解决此事的时间里,也许能少一些人遇害。
坚定了火烧地窖的想法,池锦不再犹豫,趴在雪地里摸索着推开地窖口的木板后,纵身一跃便进去,看到里面成堆的粮食布匹还有其他煤炭等御寒之物后,后更是咬牙切齿,究竟有多少村子遭到毒手了,这群禽兽!
手上动作也不再犹豫,心中的愤怒和戾气暂时掩盖住了他心底对火的恐惧,迅速拿出火折子将口袋布匹和煤炭等易燃物引燃之后,翻身出了地窖。
此时地窖里已经在噼里啪啦响,池锦守在地窖口,等着里面的火充分烧起来之后,才挪动木板将其盖在地窖口,还特意留出一道一掌宽的缝隙,以免没了空气后里面的火熄灭。
做好这一切后,地窖里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响,那是大米粮食等烧着了的声音,天上的雪更大了,就像是上天都在帮着池锦做掩护一样,那大雪将地窖里冒出来的浓烟给悉数压下去,就算有些飘到了空中,在这大雪天里也看不清楚。
至少池锦回到村口的院子之后,他自己都看不出来村子后方起火了,只空气中微微浮动的夹杂在冰雪气息中的焦糊味,让他知道那火的确在燃烧。
低下头拍掉头顶厚厚的一层白霜,很快又被附上一层绒雪,他看着一片白的天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夏眠戴着斗笠抱着孩子背着小包袱从屋里跑出来,拿出手中的斗笠递给池锦道:“公子,这是花花带我找到的斗笠,你快戴上吧。”
花花头上也有个小斗笠,那是她娘特意给她做的。
池锦拿着斗笠抖掉头上的雪,眼疾手快地将斗笠带上,这样果然舒服很多,至少雪花不会飘进眼睛了。
“我们快走吧!” 他帮着背上包袱,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今天雪大路都看不清,那些人肯定也看不清我们,我们贴着隔壁山头直接往泰安城走,希望能顺利走到,如果有人追来就可以掉头往山里跑!”
“好,都听主子的。”
说完,两人都快步往村口走,走出村子后池锦看向一旁的树,那里还有一个木板车还有一根空荡荡的绳子,而本该在上头的驴子估计受不了寒冷,挣脱绳子跑掉了。
两人匆匆看了眼,池锦转头继续快走道:“走吧,它走了也好。”
在风雪中艰难地辨别方向之后,池锦带着夏眠走在相隔大路不近不远的小路上,再走不远前方就是隔壁山头的山脚了,到时候他们沿着山脚走,见情况不对就能进山,进退皆可。
这场大雪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池锦他们也走了半个时辰,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了,只是一旁的大路一旁依旧是山林,又走了半刻钟左右,池锦和夏眠的腿都快僵硬了,这场大雪才有减小的趋势。
雪势逐渐减小,池锦喘着粗气停下脚步,现在已经堪堪能看清那边的大路,这一望才知道不知何时他们离通往泰安城的大路越来越远,如今只能依稀看见几个黑点从路上飞驰着往他们离开的那个村落前进。
跑得那么快应该是骑了马吧,看起来还挺急的。
等等……黑点?骑着马的人?这里谁会骑着马过来?定然是那些凶徒!
池锦心头一惊,连忙拉过夏眠跑进左侧的树林里,躲在树后回头一看,他们只能远远地看到一点村落的影子,雪越来越小,他隔这么远都能看到那漂浮在半空中的黑烟,怪不得那些人会如此急切地赶过去!
幸好他们已经跑远了,不过池锦继续跟着大路走回泰安城目标太显眼,等雪停下他们肯定会被发现,两条腿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远去的黑点,拉着夏眠往山里走道:“我们进山,绕远路回去。”
夏眠点头跟上,池锦接过她手里的孩子,两人轮流抱着花花会省力些,花花也强撑着不哭不闹,她知道他们是要去安全的地方,去那里找娘亲。
她不能哭,哭的话就不乖了,娘亲说哭闹的孩子就会被扔掉,不能哭,要学着做个像娘亲那样的大人。
雪越来越小逐渐停下,池锦和夏眠钻进了山里,却不敢往深处去,只在外围绕着树小心翼翼去前进。
那边,雪势减小之后,正在疯狂赶路地燕庄泽他们也看到了那处村子里冒出的浓烟,余安焦急地打马上前在猎猎风声中吼道:“是景迟去的村子吗?我们赶紧的!”
燕庄泽一言不发地盯着暗处浓烟,心中不安一言不发地打马:“驾!”
与此同时,同样看到那滚滚浓烟的还有躲在后山的那些凶徒。
一个负责这个村子的首领看到那烟后,惊怒地带着一拨人下山,嘴里骂骂咧咧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都杀光了吗?哪儿来的烟!”
手下们跟在他身后不敢出声,他们也不知道啊,明明都处理干净了,连村里的狗都没放过。
他们匆匆赶来村子,来到那处地窖一看果然着火了,里面的东西也全都不能已经烧毁了,首领气结怒吼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手下瑟瑟发抖:“不知道,我们明明都清理干净了的,而且也不应该有人发现这……”
“那这火是自己燃起来的吗?!”
“不,不知道……”
首领气急,在地窖周围看了看,却发现那雪下得太大,丝毫不能看出纵火之人离开的踪迹,只好怒气冲冲道:“分成四队,沿着各个方向去找!”
“是!”四队人立马朝四面八方前去,剩下的一队人则跟着那首领留在村子里搜查。
他们在这个院子里仔细探查之后,依旧没看到有人的踪迹,只好下令道:“搜,把整个村子都搜一遍,说不定还在村子里!”
“是!”
一刻钟左右,燕庄泽他们也临近了村庄,远远地便见十几个人按着刀枪整齐划一地从村子里出来,燕庄泽心一沉,对身后的士兵们挥手下令:“上,把他们抓起来,反抗者直接杀,留个活口。”
“是!”
士兵们骑着马提着□□冲上前去,那些准备追查通往泰安城方向的路的凶徒跑都来不及跑,就被撂倒在地,一声声惨叫震破天际,他们不甘又怨恨地倒下,雪地被染成了绯红。
可那些人到死都没想过,那些死在他们刀下的无辜村民,也是这般的不甘这般痛苦。
唯一的活口被砍掉了手臂,惊恐地看着燕庄泽等人,剧烈的疼痛让他牙关打颤说不出话,只能在雪地里乱动。
他嘴里吐出一口血,口齿不清地道:“你们,是什么人!”
燕庄泽眼眸一沉,厉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说!村子里是怎么回事!”
那凶徒看着周围骑马拿□□的众人,在风雪的刺激下,眼神逐渐清明道:“你们和村子里放火的人是一伙的?”
他内心笃定了这一点,放肆地笑道:“最梦吧
!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话音刚落,燕庄泽手中银光一闪,那人便人头落地软倒在雪地里。
“不说,我自己去看。”燕庄泽收起没沾上一点血迹的长剑,僵直的双腿用力一夹马肚道:“驾!继续前进,尽快进村!”
经历了半个时辰的赶路,他们的速度不降反增,没多久就来到了村口。
燕庄泽凌厉的视线将这个不大不小的村落扫视一便,待看到村口拴着的木板车后,眸光一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李壮说池锦就是坐驴车来的。
身边的士兵们冲进村子里,第一个搜查的便是离村口最近的院子,燕庄泽还在想着那驴车是怎么回事之时,那边士兵跑过来禀报:“报!这院子里没人,只有几件丢在地上的零散衣物。”
衣物?余安跟进院子想亲自查看一番,燕庄泽也跟在他后面进去,进了内室之后,余安视线一扫便看到了地上熟悉的衣物。
他冲过去将那又脏又湿的藏蓝色布衣捡起,对正在查看周遭的燕庄泽惊讶又语气沉重地道:“这是,景迟的衣服!”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高高的禀报声:“主子!这村子里有人!”
与此同时,隔壁山头的山上,池锦带着夏眠艰难地在山路上前行,山里着实更难走一些,虽然隐蔽性很高,速度却降了下来。
他走在一个大石头后面,这里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十分隐蔽,且正好可以让他们挡风歇脚,池锦喘着粗气扶着夏眠进到凹进去的小型山洞道:“我们就在这里歇歇吧,那些人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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