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青年看着跪在地上朝庙中佛像哭泣的老人和夫人, 被这沉痛的一幕刺红了双眼, 最后无法接受又恐惧地闭上眼睛, 喃喃自语道:“难道, 我们真的无法摆脱这个诅咒吗?这造的是什么孽啊……”
他虽然是自言自语, 声音却没有过分压低, 因此他身边的人都听到了, 也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却无可奈何。
如果是上天要惩罚他们, 他们又能奈何?只是他们都是老实的老百姓,且那些小孩子是无辜的啊,苍天无眼!
池锦也同样听到了青年的低喃, 惊疑不定地附身问道:“诅咒?什么诅咒?”
青年捏紧了拳头, 看着面前凄惨的一幕,耳中那是凄厉至极的哭喊声,咬牙愤愤道:“每次大雪封山,总会有一个小孩儿莫名失踪, 本以为前两次是意外,可这次竟然又……”
说到最后他语气哽咽了一下,仰头望天道:“这不是诅咒是什么?可老天爷为什么要这般对我们,我们自认问心无愧,况且何苦要为难孩子?!”
他身边的另一个妇人抹着眼泪,哽咽道:“这一定是诅咒!孩子有什么错,要诅咒就冲我们来。”
诅咒,真的有诅咒?
在这个信奉神佛的年代里, 诅咒这两个字一出人群立刻就炸开了锅,恐慌不平和不明的声音顿时响起。
“诅咒?为什么会有诅咒?”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诅咒,但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对,孩子是无辜的!”
几个带着孩子的妇人也恐惧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生怕一个松手就被老天爷夺了去!跪地哭泣的老人和妇人已经被搀扶起来,老人忽然间又苍老了十岁一般,颓丧自责地坐到一边不停低声重复:“是我的错,我是没看好,是我害了果儿……”
果儿她娘也听到了诅咒这一说,疯了一般甩开身旁妇人的手,再次跑到佛像面前“咚”的一声跪下哭喊:“佛祖!果儿她还是孩子,她没有罪,你把她还给我啊!”
一旁两个妇人抹着眼泪再次将她搀扶起来道:“果儿她娘,地上凉快起来,果儿肯定能找到的!”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现场就愈发的恐慌混乱,池锦听到诅咒说之后深深皱眉,随后斩钉截铁地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是诅咒!”
和他的话同时响起的,还有另一个沉痛又沙哑的声音,池锦抬头一看原来是刘强,此时刘强眼里噙满了泪水,他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悲戚的妇人,只需要轻轻眨一下眼便会决堤般尽数流下。
他双拳握紧,将手中拎着的装满鱼的布袋狠狠地掼在地上,目呲欲裂道:“不可能是诅咒!果儿又没错哪儿来的诅咒,她一定是悄悄走丢了,我们现在就出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对对对,快去找。”领头青年被恐慌与悲伤刺昏了的脑袋被这句话惊醒,恍然地扔下悲伤的背篓,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他的声音在风雪中远远飘来:“我去南边找!”
“对快去找!”说话人是张娟,似乎突然想想起什么快速道:“果儿应该还在附近,之前我和刘强一起回来拿背篓的时候,我还在庙里见过果儿!她就乖巧蹲在那里稻草!”
说完,她惶惶不安地一手抱着自己的孩子,今天她回来的时候也担心自己孩子出事,就特意看了一眼,所以她敢肯定当时果儿是在的。
她循着记忆,笃定地伸手一指,指向庙里的一片空地上,池锦顺势看过去,发现那里离老人们坐的地方也不远,甚至很近,怎么会看不住呢?
而听了这几番话之后,屋内的众人也如梦初醒,除了老人和带孩
子的妇人,其他人全都骚动起来拿着木棍等就各往一方去找人,包括果儿她娘也跟着跑出去。
池锦比他们都慢了一步,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违和感在脑中异常强烈,再次回头看了眼留在庙里的妇人老人和孩子,随后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沉思了片刻后,叮嘱夏眠的道:“你留下看着花花,一刻也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夏眠也被这突变惊呆了,红着双眼后怕地紧紧拉住花花的手道:“我一下也不松开她!”
池锦点点头,最后看向站在门口低头沉默不语,滴着热泪默默悲伤的刘强,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道:“走吧,我们也分头去找,说不定能找到。”
刘强惨然一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怪异笑容道:“好,果儿肯定好好的。”
说完,两人便出了破庙,在门口分道寻找,空中不知何时小雪渐渐变大了,没多一会儿就在池锦的斗笠上堆积了厚厚一层,沉重又让人全身体寒,一如心情。
池锦一边分心注意脚下的路面,一边四处张望寻找果儿的身影:“果儿,你听到了吗?”
走了不知道多久,这个方向都没找到了,池锦脚尖一转便朝旁边的方向继续寻找。
他看着满山的大雪,他心道果儿怕是凶多吉少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且那般的乖巧听话……
听话!
池锦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他就说之前感觉那里不太对,原来是这里!
果儿那个孩子那么听话,娘亲让她不吃别人的东西,她就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那妇人走时更是千叮咛万嘱咐她乖乖呆在庙里,那果儿肯定也不会到处乱跑,且外面还下着雪,也没有理由会跑出去玩。
所以,为什么果儿会不见呢?真的是自己跑出去走丢了?亦或者是诅咒?
池锦脚步停滞了一瞬,看着面前有人走过的脚印发神,讲道理依照他的猜测,他一个都不信,那么……难道是队伍里的人?
这个理由在目前情况来看,是最合理的,也是最不合理的。
一来这个队伍里的人显然都相互间十分信任,大多还都是带着孩子的妇人老人,唯一的两个男人一个是领头者,另一个是爱女心切的中年男人。
更别说他们在果儿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呆在池锦身边,刘强中途倒是回去了一下,可也有张娟跟着,张娟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自然不会放任他人做出那等歹事。
二来为何最合理?不是诅咒,不是果儿自己不听话跑出去,那就只有人为是最可疑的了。
池锦一时间也无法辨别,更不敢将这个猜测贸贸然说出,只能暂时给压在心底,准备回去之后好好观察观察众人。
且在这段时间他也发现,这个队伍已经一起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团结得很,他作为一个新来的突然说里面有内鬼,只会徒增麻烦,还让幕后之人产生警惕。
他一边想着,一边四处环视,能找到果儿当然是最好的。
池锦叹息了口气,吹出一片白雾。
外面的冷风吹得他脸干喉咙也干,喊了一路之后,此时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再次强行发生就被冷风刮得刺痛,只好四处张望巡视。
这里是一片小树林,池锦穿过树林后便是一个斜坡,上面已经落满了雪,会不会在斜坡下面?
这么想着,他小心谨慎地踏上斜坡顶端,确定脚下这块地不会垮塌后才往下一看,着下方竟然有人!
下方之人佝着腰也在找什么,听见上面传来动静后猛地起身网上看来,那双通红的双眼深深刺进了池锦的眼睛,原来那是刘强啊。
池锦松了口
气,手腕一个巧劲将握在手中的袖箭重新放进袖子里,对下方愣愣望着他的刘强沙声道:“刘大哥,你找到了吗?”
刘强本就通红的双眼顿时更加红了,眼泪滚落还在空中就凝结成了冰,抿直的双唇也向下弯曲,声音沙哑道:“没找到。”
说完,他将手中用来探路的木棍狠狠地投掷在雪地上,恨恨地捶胸道:“这一片我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果儿,想着那丫头会不会滚落到斜坡下面,可是……”
他语气愈发哽咽,即便不说池锦也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刘强无力地捡起地上的木棍,脚步虚浮神情恍惚地从一旁上了斜坡,声音飘忽道:“回去吧,这边我都找过了,回去看看他们找到了没,我那女儿也是在这种大雪天里,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大概是丢下我这个没出息的爹去享福了吧。”
池锦看着他一边流泪又一边无力地笑着的模样,这比哭还要来得沉重,只能叹息一声道:“节哀。”
他们回到破庙时也有一部分分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群人焦急地看着外面,有过一会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众人无言地对视一翻,均是沉重地摇摇头,双手无力地垂下。
没找到,此时天边的光亮越来越少,这片天地也越来越暗,天要黑了,他们把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没人。
领头的青年蹲在地上,将头埋进膝盖里,闷声道:“我们把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再往外就被大雪封住了路,没法儿走……等等,封路!”
他猛地抬头,惊惶道:“你们说,果儿会不会去了被雪封住的地方,然后……”
然后掉进雪坑不知所踪。
他后面的话的意思所有人都在心中想到了,具是心中一惊,其中以刘强的反应最大,他一拳打开破庙的木门上,本就被冻得僵硬通红的手在这一道猛击之下微微裂开小口,摇晃的木门顿时被打得更加歪斜。
一旁的人连忙拉住他安抚,这门要是开口更大,今晚他们都别想避风了。
破庙内气氛十分沉重,所有人都知道果儿怕是回不来了,就像之前那两个小姑娘一样。
果儿她娘神情恍惚地走到破庙一角,无力地瘫倒在干草堆上,放空的双目无神地流着眼泪,让人看了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于此同时,池锦也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最终却是一无所获,所有人都像真心为果儿的失踪而难过。
他将猜疑放在心底,此时外面的天越来越黑了,他摸着跑过来的花花脑袋,看着被扔在一旁的鱼道:“天色晚了,先吃晚饭吧,孩子们还饿着。”
众人看着缩在一起被吓得不敢出声的孩子们,纷纷点头,破庙一时间又忙碌热闹起来。
有的人将鱼埋进外面的雪里冻住,留下十多天今晚吃,今天大家都累着了,虽然情绪低落,但胃里却是真实地空。
将十多条鱼都给熬成了鱼汤,每人都分了一大碗满当当的鱼肉,鱼汤很浓很香,小孩们不动依旧嘻嘻呼呼地吃着,大人们却有些食不知味。
池锦逼着自己吃了一碗鱼肉还喝了一碗鱼汤,肚子里的孩子需要营养,趁着现在鱼很充足,他必须多吃点。
放下碗之后,他打开包袱准备将里面的棉衣拿出来当被子,视线触及里面的干粮后,手一顿,他又想起了果儿。
果儿还没吃到他的花瓣粥呢。
屋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沉默一阵子之后,刘强猛地站起来,他紧捏着全通红着眼,伸手拿起一个火折子揣兜里,语气沉重道:“我出去走一圈冷静一下,不用管我。”
说完,也不
等众人多加反应便快步从门缝隙里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所有人都惊惶地看着幽黑的门外,领头青年霍地站起身来,拿过身边的木棍子和一把防身匕首,一边往外走一边最他们说:“我去拉他回来,天黑了外面很危险!”
见他出去了,众人才微微放下心,谁不知道刘强最是心疼孩子,果儿不见了他也跟着着急,现在准是想起自己女儿了。
没过多久,在众人翘首以盼中,青年拉着刘强回来了,将刘强拉进来时他还在劝说:“我知道你难过,但外面实在危险,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去接着找可好?”
刘强没出声,黝黑的脸被冻得泛红,面沉如水地看着领头青年,就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冲出去一样,看得青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僵持了没多久,刘强最先缓和下来,语气沉痛失落地低着头道:“好吧,睡吧。”
“呜——呼——”风吹的哗啦响,吹得破旧的大门一阵嘎吱,又下大雪了。
妇人们情不自禁地抱紧怀里的孩子,生怕被这风给刮走了,破庙里的火堆被吹着摇曳晃荡,显得破庙有些萧条阴森。
池锦也抱紧了花花,夏眠将草堆和棉衣破陈好,过来轻声道:“表哥,睡吧。”
池锦点点头,让花花躺在中央,他和夏眠在两侧护着,一只手紧紧地抱住花花的手腕,他不相信天灾诅咒,他更相信人祸。
见识过凶徒屠村,路边小孩恩将仇报之后,现在的他已经对人性有了其他的认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队伍其实并不安全,他必须的小心谨慎才行。
他凑到夏眠耳边,压低嗓子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留心点,别睡太沉了。”
夏眠不明就里,但还是将池锦的叮嘱记在心里。
除了几个忧心忡忡的人还没睡之外,其他人也累极了躺下休息,只是那睡梦中都紧锁的眉头昭示着他们的内心并不平静。
夜里,寒风呼啸间,池锦睡得并不安稳,他有点冷,迷迷糊糊中他又梦到庄年了,这次梦境他就在现在的这间破庙里,他站在门口衣衫单薄,牙关都冷得直哆嗦。
好冷。
快被冷哭的他忽然看见庄年出现在不远处,池锦梦里兴奋地朝他挥手,虽然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他知道那就是庄年!
而庄年也不负众望地急速朝他奔来,池锦高兴得张开双臂准备投入那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就在他们只相隔五步远之时,突然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响起,警觉的他顿时便清醒过来。
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他一只眼睛微微眯开一条小缝,小心翼翼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竟是一条黑影正悄声往门外走去。
借着屋里的火光,池锦看清了那人的脸,随后心中惊疑不定,那竟然是刘强,大晚上的他出去做什么?
池锦小心翼翼起身,看着刘强离开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略作沉思后他抬步跟了上去,他有内力会轻功,悄悄跟一个人还是有自信能做到的。
与此同时,泰安城中。
燕庄泽“呃”的一声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头竟然已经出了满头大汗,此时他是坐在案桌旁的,手里还拿着地图就睡着了。
坐在不远处魂不守舍看着医书的余安听到他的低呼声而回了神,放下书走过来道:“你怎么了?想睡就回房睡吧,我在这儿守着等消息。”
燕庄泽摇摇头,他还沉浸在那个无比真实的梦里回不过神来,他喘着粗气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道:“我,我又梦到景迟了。”
梦里他差一点就能抱住景迟了,只差五步远!就在他喜极而泣的时候,景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
踪,梦中那心脏的剧痛和强烈的不舍还历历在目,盘桓在他脑海中。
余安听此无奈一笑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
燕庄泽依旧摇摇头,恍惚地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
“明天,我亲自出城找。”
余安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燕庄泽抬起头,长时间没休息的双眼布满血丝,他愣神地轻声道:“我又梦到景迟出家了,他站在一处破庙门口,似乎很冷很不好,张开手等我去抱他,就差一点……”
余安重重地叹了口气,扶额道:“休息吧,明天去找他,梦都是假的。”
“不!”燕庄泽低吼着反驳,那个梦太过真实了,真实到……就像是景迟给他托梦一般。
托梦!
这个念头就像杂草般在燕庄泽脑中疯涨!他陡然间兴奋起来,双眼爆发出兴奋的光芒,连声音都激动得微微颤抖,他兴奋地捏紧拳头道:“我知道景迟在哪儿了,在寺庙里!”
紧接着,不等余安反应过来,就招来暗卫道:“来人!去给我查方圆百里的寺庙,无论大小还是荒废与否都不能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