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直接驾到了养心殿前, 燕庄泽亲自进去将睡着的池锦抱起,感受到手里又重了几分的人儿, 不禁有些骄傲自豪。
这都是他给养出来的, 很健康。
将池锦的头侧向自己胸膛,免得外面的光刺到他的眼睛, 然后将其小心翼翼抱进养心殿,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捏好被角, 一切都整理好后才念念不舍地出去。
林丞相他们还等候在外面, 回宫后还有一大堆政|务要处理。
出去之后,注意到林丞相等人隐晦地向他投射来的探究疑惑和惊讶的视线,燕庄泽内心一阵隐秘而愉悦的窃喜, 随后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道:“走吧, 去御书房。”
“是。”
麻雀吱吱叫,叫破了空中密布的乌云, 天光乍现, 今日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落大地, 人们才知觉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池锦的回笼觉也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一个睡醒就能吃的时间段。
缓缓睁开眼睛, 看着头顶上华丽的装饰, 动手摸了摸身下顺滑柔软的被褥, 以及周围遍布龙纹的雕刻装饰, 他有些恍惚地看向四周。
视线触及到周围熟悉的事物后,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燕庄泽带回养心殿了。
旁边等候侍奉的小太监小心翼翼上前,毕恭毕敬道:“公子, 需要洗漱了吗?”
池锦点点头,在两个小太监的精心服侍下拾掇好,结结实实地享受了一番皇家待遇。
如今庆国彻底退出了燕国,其他周边小国也对燕国越发忌惮,且庆国想恢复损伤的元气,必定会拿周边的小国开刀,一时间其他小国人人自危。
而燕国成为了最大的赢家,相信等庆国和其他小国缓和过来,届时燕国已经发展到了他们望尘莫及的地步。
一切都尘埃落定,生活又变回曾经风平浪静的模样。
从北方跟着回来的花花也找到了她的爹爹,就在燕城当小商贩,在收到妻子遇难村落遭殃的噩耗之后,他自是伤心不已,但看到乖巧的女儿,还是重新振作起来。
更加努力去挣钱,对花花也是爱护有加,相信她们今后会生活得越来越好。
余安回去看余宁了,夏眠继续跟在他身边侍奉,只是不被允许进养心殿的内殿,燕庄泽还是在防着她。
池锦一出内殿,等候已久的夏眠便立刻迎了上来:“主子,要用午膳了吗?”
池锦不着痕迹看了看四周,没找到自己想看到的,微微有些失落地点点头:“传吧。”
夏眠挥挥手,自有专门的人去传膳。
坐在饭桌前,喝了两口浓香的好茶,又就着茶水吃了点糕点填肚子,过了片刻无意识问:“皇上呢?”
“皇上去处理事务了,说是午膳时就会回来。”夏眠道。
“那好。”池锦放下糕点,看向养心殿的大门口,眼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和想念。
不过半天没见着而已。
而同样的情绪,在燕庄泽身上也是显现得淋漓尽致,只见他听着下方的汇报,颇有些坐立不安地频频朝半开的门外看去,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在看到门外有一个太监朝他行礼点点头后,他霍然起身,将下方正在汇报的官员都吓得噤声。
燕庄泽察觉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道:“天色不早了,诸位爱卿先行回去用午膳,下午再来继续商谈吧。”
众人道:“是。”
话落,他便带着肉眼可见的急切出了门,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看着皇上的异常,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名被皇上亲自抱回去不知容貌
的男子。
此次北方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有人拧眉当即决定回去探听探听。
这里面的林丞相也是这么想的,出宫之后边直接去了孟将军府上拜访。
这边,燕庄泽快步回了养心殿,刚好午膳也到了门口,他接过一位宫人手机的托盘,亲自端了进去。
坐在座位上无精打采的池锦闻声抬头,这一抬眼便看见打头又在前面的面带笑意拖着托盘朝他走开的燕庄泽,由于逆光的原因,此时的燕庄泽在他眼里更显得高大又柔和。
萎靡的精神瞬间振奋,耷拉的嘴角都翘了起来,兴奋的:“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很忙吗?不用管我的。”
燕庄泽将托盘轻轻放在他面前,坐过去道:“再忙也也要陪你吃饭,不然你又该挑食了。”
池锦控制着愉悦的表情,幸福地抱怨:“我哪儿挑食了,我饿了。”
燕庄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让人快点掀开盖子摆放碗筷:“饿了?那就快多吃点青菜吧。”
池锦瞪了他一眼:“……”
吃饭时,燕庄泽看着闷头猛吃的池锦,嘴里的饭菜都噎了噎,以前他一个人用膳,自是能不说话便不说话,食不言寝不语。
只是如今有池锦陪在身边,他躁动的心就有一点停不下来了,想了想道:“这些□□堂上会有些动荡,我可能要经常去商谈事情,不能时刻陪你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朝堂之事最能吸引池锦,于是便以此来将池锦的注意力从饭碗里拉出来。
只是似乎出了一点小小的偏差——池锦并不想理他。
看着池锦敷衍地点点头,含糊不清说了句“去吧去吧”就继续沉迷在饭菜中后,燕庄泽心情郁闷了,他难道还比不过一桌菜?
他看着吃得专注的池锦,心中暗想:或许还真比不过。
他再接再厉:“我准备直接收回池家兵权,如今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我也不必再顾及其他,还有回家养老的左相,也不用再回来了。”
左相在事情爆发初期就回去躲避麻烦,不过那时他的学生和拥护者已经渗透了朝堂的各个方面,江南一事爆发,他还在家中等候成功,却没想到一夕之间他们的计划竟然算算落空。
且这之后燕庄泽也不再顾忌敌国,左相他们的阴谋也只能泡汤,接下来至于要把有异心的人直接清理掉便可。
最近一段时间的朝堂即将变得动荡不安腥风血雨,不过这也是燕庄泽和林丞相等人喜闻乐见之事。
燕庄泽将这些朝中近况都给池锦说了一通,只有最后一句话没说:等这段时间一过,朝堂之事一了,那下一个动作便是清理后宫了。
燕城尘埃落定之后,也是他昭告天下景迟身份的之时,皇后之位非他莫属,也唯他莫属。
燕庄泽想象着景迟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的样子,想想景迟穿着火红的嫁衣向他走来的场景,忍不住抱着碗笑出声,他不禁抬头道:“我好高兴,景……”
声音在视线触及还不停狂吃的池锦后戛然而止,燕庄泽后面半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异常难受。
和着他说了这么多,景迟一句都没回应就顾着吃东西去了?
他将筷子一放,伸手按住池锦风卷残云的筷子道:“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池锦躲开他的手,继续夹菜道:“听了,左相完了,朝堂动荡不安,我好饿别拦着。”
这些天他越来越饿了,而且怎么吃都不胖,全都长在肚子上,他看了眼打岔的燕庄泽,心道吃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为你孩子。
“……”燕庄泽还能怎么办?
只能委委屈屈放下手,任由池锦继续吃,行吧,你还真听了的。
他叹了口气,眷恋地看着池锦吃得鼓鼓的腮帮子道:“所以这些天我要去处理政事,会很忙,白天少有时间陪你,我会想你的。”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燕庄泽:“……好,我会准时回来陪你用膳,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出去走走。”行吧,至少还叮嘱了他早去早回。
于是燕庄泽就之能靠着池锦敷衍的“早去早回”勉强度日。
吃的正香的池锦后知后觉地察觉了燕庄泽的失落,停下手中动作道:“我会想你的,我等你回来吃饭。”
回来吃饭,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暖,燕庄泽低落下去的心瞬间振奋,缱绻地看着池锦温声道:“好,你好好休息,宫里你随便走,不过要带上我给安排的宫女太监随行,不然我不放心。”
池锦乖巧应声道:“你放心吧,我肯定带着他们。”
宫里人多眼杂,他还担心有人冲撞了他的孩子呢,对此池锦可是深有体会。
燕庄泽勉强放下心来,心想等过段时间把后宫解决了,那整个后宫都是池锦的之后,他才会彻底放心下来吧。
用完午膳,燕庄泽便匆匆离开,他这些天的确是很忙,离开宫半个多月,需要他批阅的奏折都堆积成山,需要尽快处理,不然越放越多。
燕庄泽走后,池锦躺在软塌上吃着饭后水果消了消食,看着门外明亮的天地,还有地上铺着的一层厚厚积雪,心念一动对一旁的夏眠道:“带上人我们出去走走吧。”
突然想起,他还不知道现在的锦仪宫是何样呢,在他放了一把火离开以后……
夏眠应声:“是,主子,外面冷,多穿点。”
此时还处在深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外面看着是出了太阳,实则连阳光都带着寒意,地上的雪更是一点融化的迹象也没有。
片刻之后,池锦披着厚厚的狐裘出了门,身后身侧都簇拥着宫人,将之团团围住保护。
外面的世界也就如夏眠所说,冷得浸人刺骨,池锦裹紧了披风,沿着那条熟悉的路往锦仪宫而去。
路上的花坛里也布满积雪,一眼望去只有白茫茫一片,没甚看头,偶尔雪白之中露出一点枯黄的树叶,让这里看起来愈发的灰败,一如现在的锦仪宫。
池锦站在锦仪宫外,面前是两个看守的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道:“前方宫中禁地,请止步。”
池锦应声停下,眺望着眼前的锦仪宫,外表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被烧得乌黑,也没有如他所想那般烧成废墟,从外面看似乎还很完好,大门静悄悄地紧闭着,只是多了重兵把守。
他对身侧随行的一名大宫女问道:“这里怎么了?”
宫女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火灾,幸好救火即使,并没有烧毁多少,但皇上怕这里危险,便派人守了起来。”
原来其他人不知情啊,池锦心中暗道,他可是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也大致猜到自己离开后发生了什么,而重兵把守,也不过是因为里面有地道而已。
看着如今虽然外表依旧华丽辉煌,却掩盖不住一种破败萧条气息的锦仪宫,池锦心中一阵长吁短叹,又有谁能想到,如今站在这里的他就是那个锦妃呢?
隐在狐裘下的手放在腹部,这些天他越是和燕庄泽亲近,就越是没了那份告诉他真相的勇气,生怕他心里的气还没消,得知真相后会和他闹,而池锦扪心自问之后发现……
自己似乎越来越在意燕庄泽对他的看法了,也越怕他的眼里出现丝毫的厌恶和反感,那种感觉一定非常糟
糕。
如今看着锦仪宫的阵仗,再想想最近朝堂动荡一事,他决定还是过些天再坦白吧,改天找时间去和余安说一声,再瞒着肚子就该瞒不住了,难道真的要让燕庄泽以为自己胖成了球?
想想燕庄泽一脸爱不释手地摸着他大起来的肚子,温声道:“景迟,你又胖了,真好……”
“咦……!”池锦突然一个激灵,那画面也太恐怖了吧!
果然,等过段时间安稳下来,再慢慢坦白吧,估计那时候燕庄泽的气也消了,应该……不会再把他怎样吧。
这件一直盘踞在他心里的事终于有了确切的决定,池锦长长地舒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锦仪宫,便头也不地离开了,似乎也没什么好怀念的。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有的路陌生有的熟悉,在以前池锦从没出来自己看过这后宫,毕竟每天都生活得心惊胆颤如履薄冰,如今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一处荒凉之地。
穿过一个幽静的小树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荒凉的院子,此时里面正传来嘈杂的说话声和哭喊声。
池锦拧眉:“这里面是何人?”他听着怎么像是有太监在欺负人。
一旁的宫女道:“回公子,这里是冷宫,里面估计又是哪位娘娘在疯闹了。”
原来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冷宫,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有一半还隐没在云层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不少时间,池锦点点头,正准备往回走,身后冷宫的大门却突然被撞开。
池锦抬眼看去,只见一名打着肚子披散着头发的女子疯疯癫癫地从里面跑出来,后面跟着个言语恶劣的太监凶狠狠地追上去,一把将那女子推倒。
“死婆娘往哪儿跑!”那太监将女子放倒后,因跑的匆忙也没注意到池锦他们,而是嚣张地看着地上抱着肚子蜷缩的女子,抬脚便想踹过去!
池锦心中一惊,瞳孔骤缩看着那女子高耸的腹部,当即出声呵斥道:“住手!你在做什么!”
那太监被吓了一跳,然而腿上的力道很大并没能及时收回来,而是直直地一脚踹了过去。
“啊!”一声惨叫响彻了整个冷宫,几名宫人上前将那名行凶的太监给控制起来,池锦站在一旁看着那女子抱着肚子凄惨地在地上颤抖,片刻后身下流出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夏眠和池锦同时深吸一口凉气,冷冽的空气中都仿佛沾染上了血腥味,池锦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捂紧肚子没来由地背脊一凉,随后迅速回神嘶声道:“传太医!快去!”
身边的宫女连忙应道:“是,公子!”
“你们有人会救她吗?”池锦颤声道,那女子躺在地上悲戚流泪的模样让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随着地上的血越来越多,女子眼中的绝望也越来越深,这该是有多绝望多难过。
这是池锦第一次亲眼看见流产,原来是这般的惨烈,又这般的沉重。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他们只是侍奉人的太监,还没资格去学习医术,特别是这种救急的医术。
同时那边被擒住的太监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心知自己是撞上贵人了,怨恨地看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女子,随后拖着长长的调子喊冤。
“冤枉啊!这位公子奴才属实冤枉!这女子本是后宫嫔妃,因与他人通奸而被贬冷宫,陛下仁慈才没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堕掉,但这孩子本就不该存在,奴才冤枉啊!”
池锦眉头紧皱,厌恶地厉声呵斥:“闭嘴!陛下都没发令,你一个奴才竟然敢越俎代庖?”
“奴才,奴才……”那太监哑言,被池锦充满杀气的视线盯得语无伦次,心道不妙这次是
遇上铁板了。
池锦没理他,问身边的宫女道:“他所言属实?”
“回公子,的确属实,当时皇上将此人打入冷宫后,还没说如何处置,便离开北上了。”那时景迟失踪,锦妃之事也堆压在燕庄泽心头,一怒之下严查后宫,果真发现了其他违反宫规之人,这女子便是其一,索性北方事件爆发,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因此暂时逃过一劫。
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池锦冷哼一声,看着那太监的眼神十分冰冷:“那他也罪无可赦,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管起皇上的事来!”
这个罪名可不小,众人屏息不敢多言,那太监也被吓得两股颤颤说不出话。
太医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夏眠看着面前的一幕,注意到主子情绪波动太大,当即劝慰道:“主子,我们先回去吧,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待会儿太医来了自会救治。”
池锦摇头:“不,我留下来看着。”
“可是……”夏眠想了想,把余安搬出来道:“可是余大夫说了,您情绪不能太过波动,别忘了您还有……”
“我还有……”池锦看着女子身下的血泊,脑中一道电光闪现,对了,与×希×独×家。他还有孩子,他还得为自己孩子考虑。
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剧烈起伏的情绪平稳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最后担忧地看了眼女子道:“走吧,我们先回去,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那个行凶的太监交给管事处理,不可姑息。”
“是!”
脚步缓慢而坚定,耳边女子的悲泣声逐渐飘远直至消失不见,天边的太阳也完全隐没在了乌云中,或许今晚又将有异常大雪来临。
回去之后,心不在焉地同赶回来的燕庄泽用了晚膳,在冷宫那边守着的人也回来了,看那神色似乎情况不太好,池锦挥手让他们下去,他不想听。
或者说不敢听,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即便那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
燕庄泽见他精神不振的模样,关切道:“怎么了?不开心?是我疏忽让宫中有此刁奴。”冷宫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池锦反应那么大。
池锦摇摇头:“不能轻绕了他,那女子着实凄惨,当然她也有罪,只是不应被这么个奴才欺负。”
“你说的是。”燕庄泽抱着他道:“别生气了,那奴才不会好过的,正好以儆效尤严整宫规。”
池锦努力扬起一抹笑:“好,你处理便是。”
他想起自己的肚子,还有今天看到的锦仪宫,试探地问道:“锦妃找到了吗?”
燕庄泽冷笑一声:“还在找,应该就快了,放心吧,我没忘,定会把她找出来一雪前耻。”
池锦笑着点点头,心中的某个念头再次被自己压的死死的,过段时间再说吧。
“睡吧,今天我也累了。”燕庄泽难得没再缠着池锦,而是将他抱进被窝,紧紧交缠着陷入梦境。
只是白日那刺目的红依旧在池锦心里烙下了深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