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若是池锦逃跑成功, 燕庄泽也没往北方追去。
今年初冬,燕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先是锦仪宫失火, 由于救火不及时,等侍卫等人赶紧去的时候, 殿内只剩两幅焦黑的尸骨,而富丽堂皇的锦仪宫则成了一片乌黑的废墟。
所幸的是内殿中的地道口并没暴露, 而是被垮塌的房梁等物遮蔽住。
这一片区域都散发着浓烈的刺鼻的烟味。
燕庄泽看着这一片废墟,还有经鉴定为池锦及其宫女夏眠的尸骨一阵沉默,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果决刚烈的女子, 就这么葬身火海。
死于非命。
他还记得视线触及那焦黑的尸骨时,心头猛的刺痛,莫名而来。
竟然影响他如此之深,不过池锦也的确是个特异独行敢做敢想的女子, 他很欣赏。
不知为何, 燕庄泽突然想起曾经在御花园里看到的,那熟悉的身影和双眸, 一道灵光从大脑中一闪而逝,却无法抓住。
大概是自己又想景迟了吧,也不知道景迟现在在哪儿, 这些日子不太平,他有些不放心。
庆国动作频繁,且愈发肆无忌惮,就像是有了什么必胜的底牌般,这样燕庄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江南一事已经被他破了,那庆国的底牌从何而来?
燕庄泽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更没往远离庆国的北方想,只能静观其变时刻紧盯,争取将一切损失都降到最低。
除此之外,景迟就是他最担心的了,景迟总喜欢在各种事里都掺和一脚,难免不会遇到庆国一事上也凑上去。
他看向一旁准备去清理的侍卫,眼眸微动道:“不用清理了,把这里封锁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入。”
就算是,对池锦的最后一点缅怀吧。
左右这后宫也无用,放着就放着,还能警告众人小心防火。
他回到养心殿,对暗卫吩咐道:“你去找景迟在哪儿,然后让人暗中保护,再汇报给我。”
“是。”
只是这一找就注定没有结果。
而第二件大事,依旧发生在后宫之中。
庆国提前放弃了娴嫔这颗棋子,半夜派人来暗杀封口,而娴嫔因被燕庄泽提前软禁以至于逃过一劫,但娴嫔也再无用处。
不久之后,便对外宣称娴嫔死于风寒,也让庆国安了心,熄了再次派人进宫灭口的念头。
先是独受圣宠的锦妃死了,接着又是娴嫔,一时间宫中气氛低迷,人人自危。
*
彼时池锦已经来到北方,顺利在泰安城定居,院子原主人是热心肠的壮汉李壮,买下院子便和夏眠决定次日去山村打猎。
只是在这之前,他们还要去街上买两把弓箭,还有背篓棉被脸盆等东西,由于不清楚这边的物价,他们要买的东西也挺多,池锦便把他们的家当都给带上。
两人在街上边走边看,顺便熟悉熟悉这里的商铺,买了点日用品后两人抱着东西走在街上,找哪里有卖弓箭背篓的,还得租一辆驴车。
突然,池锦感觉自己被谁撞了一下,因着肚子里有孩子,两人心惊胆颤地站稳后,转过身去却没看到人。
可能是有急事不小心吧,他们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知道他们找到买弓箭的地方,准备掏钱买东西的时候才发现钱袋子不见了。
买弓箭背篓之事只能无疾而终,明日的打猎计划也只得搁浅。
回到家中,夏眠苦着脸:“那可恶的小偷,怎么办啊主子,我们现在还有钱吗?”
池锦叹了口气,从包袱
底层扣除一个小钱袋子,打开道:“有,还有些碎银子。”
两人相顾无言,愁云惨淡。
思及主子肚子里还有孩子,得保持心情舒畅,夏眠打起精神的道:“没关系!破财免灾,丢了钱说不定就是免了个灾呢。”
池锦想想也是,现在愁也不是个办法,当务之急是怎么赚钱怎么在这里好好过下去。
他也打起精神握拳道:“对,钱财丢了就丢了还能再挣,我们得想想有什么赚钱的营生。”
夏眠看了看袋子里为数不多的碎银子,沉吟片刻道:“要不做吃食吧,我也只会做做饭了。”
池锦眼睛一亮:“这个好,就这个了,现在我们就去街上瞧瞧,能做什么。”
他上辈子就喜欢吃各种小吃,一些简单的东西看得多了也大致会做,而且小吃成本低随便支个摊子就能成,于他们现在而言再适合不过了。
两人去街上看看,看别人做什么,想自己会什么,最后由池锦敲定做煎饼。
泰安城位于北方,以面食为主,各种面条不少,但大饼种类十分单一,煎的炸的烤的配上大葱和大酱,也没人听说过大饼里裹其他东西。
而池锦会的煎饼薄而脆,里面再裹上各种菜和肉,简单易做方便携带不说,还熟得特别快,两分钟就能做好一个,肯定能做起来。
等以后赚了钱,再买个店铺,把煎饼生意做大,他们也就能在这遥远的北方彻底定下来了。
剩下的碎银子用来找木匠定制了个木摊,炉子还有个铁的圆台,再买点面粉等食材,一切都准备就绪。
只差开张。
池锦离开的第二年,秋季。
泰安城多了很多煎饼摊子,也有各种各样的煎饼铺子,但要说味道最正宗的还是那第一家铺子:锦年煎饼。
据说这家煎饼店的老板是前两年搬来这里的,从一个小摊子做大做好到现在满城皆知的铺子,可是了不得。
且说那家做的煎饼也是香且管饱,要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一两个,吃了能管一天。
其他门跟风效仿,但在众人心里依旧是锦年煎饼最好。
不管怎么说,池锦的煎饼店火了。
同年,庆国的阴谋爆发,北方陷入混乱,燕国的军队赶来驻扎,但庆国带来的损伤依旧严重,据说后来皇上都亲自出征了,北方的局面才被稳定住。
而泰安城由于城主在一开始就谨慎行事,泰安城在他的治理下固若金汤,受到的波及远比其他城镇小。
城内的百姓虽然因外面的战时而担忧,但大体上日子还过得去。
池锦背着一岁半的小锦年,脚边还跟着一条小狗,上了街道往自家店铺走。
狗是前不久捡到的,当时奄奄一息,池锦出力给救活后,那狗也知恩图报每天跟着池锦寸步不离。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结伴而行说着悄悄话,听着路边人讨论外面的战事,池锦心头感叹:燕国……和他已经没关系了,希望燕庄泽一切顺利吧。
毕竟曾经他们还是合作对象,自己还在他的后宫里蹭吃蹭喝那么久。
现在想想,曾经在燕城的日子,竟然依旧那般清晰,恍若昨日,原来……自己已经离开三年了,三年不见余安余宁林颜,还有……庄年。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池锦甩掉脑子里多余的想法,来到店里。
如今煎饼店雇了人打下手,煎饼手艺简单也用不着他亲自去做,便请了个做饼的师傅,他也就能闲下来带小锦年了。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趴在池锦背上,狭
长的双眼努力睁大,滴溜溜地看向四周,对什么都很感兴趣。
锦年店铺就是以她来命名的,当然锦年这里面还包含了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也只有池锦心里清楚。
有些事,有些人,就算是走得再远,时间过去再久,也忘不掉,不想忘。
不过好在如今他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相信庄年如今也是平平安安的,只要人都好好的那就是好事,池锦的目的也达到了知足了,至于其他……
另说吧,不能奢求太多。
池锦离开的第三年,依旧是秋季,北方战事初步平定,庆国终究不敌节节败退,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往日的安稳。
只是这一战的损失惨重,今年秋的收成肉眼可见地减少,就连泰安城也受了些影响,人们脸上都多了些愁绪,战争可怕,战后重建更可怕。
连情况较好的泰安城都这样,其他受损严重的城镇就更不用说了。
泰安城外,燕庄泽打马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孟将军和一方军队。
经过半个多月的恶战,庆国被他们打退,北方战事彻底结束,安排好留守和重建事宜后,燕庄泽便带着人连夜赶回燕城。
算起来他已经半个多月没好好休息了,此时骑着马头微微眩晕,但好在意志力强大才得以撑住。
出来这么久,朝堂事物堆积,回去还有得忙。
因此燕庄泽等人离开得十分匆忙,路过泰安诚时,他远远看到泰安城相对晚好的城墙,想起这就是在战乱中依旧安稳的城池。
心中一片快慰,心道回京之后定要给泰安城主重赏,其不失为一位能人。
当务之急是赶快回京,以免朝中出现动乱,而且……
燕庄泽眼眸暗了暗,握着缰绳的手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而且他还要回去接着找人呢,三年了,整整三年景迟一次都没出现过。
三年,还牢牢盘踞在他心头。
燕庄泽呼吸一滞,景迟怎么能做得如此决绝,说离开就离开,难道他心里一点都没自己吗?难道他忘了三年之约吗?
这些话每天夜深人静时,燕庄泽便会想一遍,然后更加迫切地想找到人,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还是有什么苦衷?然后……
将景迟关起来,锁在自己身边。
这也是为什么燕庄泽白日里将所有事情都堆积在身上,时时刻刻都忙碌着,为战事奔波的原因。
一想起景迟,他连呼吸都会痛。
打定了主意,燕庄泽正要转身离开,手中扬起的马鞭还没落下,突然心头一阵不安,像是漏了什么一样,他不禁将视线重新落回泰安城。
心突然安定下来。
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在说:进去吧,进去看看就出来,一定要进去看看,不然会后悔的。
平静了三年的心猛地一跳,活跃地跳动起来,那嘭嘭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炸响,进城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鬼使神差的,他出声吩咐其他人在城外等候,燕庄泽轻轻夹了马肚子,肚子往不远处的泰安城而去。
泰安城把守严格,但这拦不住燕庄泽,顺利地进了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
进来之后,心安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四周路过的百姓,街边的商铺,由于半个多月的睡眠不足,精力高度集中,燕庄泽脚步不似曾经那般稳当,被匆匆而过的路人一撞,身体便往另一个方向侧去。
“抱歉抱歉,兄弟我忙着赶路。”
撞人的人见燕庄泽没啥事,留下一句抱歉再次抬步匆匆离开。
燕庄泽抚了抚有些眩晕的头,闭着眼睛狠狠地甩了甩脑袋,这才清明了些,睁开眼抬头往前一看,不远处一家店铺映入眼帘。
那是一家煎饼铺子,店里的食客来来往往十分热闹,在这不算安稳的战后生意还能如此之好,也实属少见了。
燕庄泽不禁多看了两眼,锦年煎饼,店名起得不错。
这时,他注意到里面的食客突然骚动起来,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粗壮的汉子声:“今天老板亲自动手!兄弟们买啊!”
紧接着其他食客也跟着闹起来:“老板亲自做煎饼了,分量肯定足足的,我先来两个!”
“我要三个!”
“给我拿十个带走!”
生意不是一般的好,燕庄泽笑了笑,沉重的心再这片喧闹中都舒缓了些,紧接着他就听到一道熟悉清亮的声音响起。
不是很清晰,却被燕庄泽敏锐的听觉捕捉到。
“不要急,人人都有,大厨休假回去了,今天都是我在做,分量管够!”
这声音……
燕庄泽已经,脚步慌乱地上前了些,接着就见那店铺中挤出来一个人,手里还拿着几袋子煎饼,笑着对等候的食客道:“来,拿煎饼了,热腾腾的煎饼!”
这张笑脸就这么闯入了燕庄泽的双眼,措不及防。
燕庄泽杂乱的脚步停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人,是那般的熟悉,三年时光似乎并没在那人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那熟悉的轮廓,熟悉的小脸,晶亮的日思夜想的猫瞳,那人是……景迟!
燕庄泽心脏狂跳,呼吸短促,一股热血冲上大脑,他感觉脑子更加眩晕迷糊了,但这些都不足以抵挡他的激动。
他辛辛苦苦找了三年的景迟竟然在这里?在遥远的北方小城卖煎饼?
燕庄泽先是一阵狂喜,他看起来很忙碌,但很开心,脚边还亦步亦趋跟着一条肥肥的狗,似乎过得很不错,燕庄泽心中的担忧放下,随后其他的困惑涌上心头。
为什么不回去?为什么三年都不见他?为什么在这里定居?真的忘记三年之约吗?燕庄泽突然感觉脑中一阵刺痛,双眼猛地变得通红。
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握拳捏紧,抬步便往锦年店铺疾走而去,他要去问清楚,究竟是我为什么?景迟是有什么苦衷吗?遇到什么难事不能告诉他?!
店铺里的池锦分发完了煎饼,店里的气氛也被炒热了,他也要回后厨继续做煎饼了。
也正是这时,燕庄泽看清了池锦背后背的东西——一个孩子,看起来小小的一两岁的孩子。
他仓促的脚步忽然顿住,上半身因惯性差点往前栽去,但燕庄泽没心思去管这些,维持着僵硬的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池锦背对着他走近去。
双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池锦背上的孩子。
那是……景迟的孩子吗?他们不是有三年之约吗?这才刚好三年呢。
这一瞬间,燕庄泽心中巨震,一口血腥味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压下去。
不能自己猜测,也许那不是景迟的,先去问清楚再说。
燕庄泽咽下喉咙中的鲜血,定了定心神再次往锦年店铺而去,只是这次步伐沉重且缓慢,似期待又似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