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四娘心彻底凉了,冷冷道:“这才几日阿娘阿父就忘了当初和我阿娘阿父签订的契约了吗,当初孙家村的里正可是见证人,你们要是硬逼我交出方子,熊家是可以告你们要求赔偿的!”
孙父高声喝斥道:“二郎娘子,你怎么和你阿娘说话呢!”
孙家两个媳妇见孙家二老这态度,眼里都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这熊家真是蠢,穷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点赚钱的营生,竟然敢分给外嫁的娘子。这外嫁的小娘子嫁到别人家,上头有公婆压着,还敢藏私。
熊四娘讥讽地扯扯嘴角,脊背挺得直直的,如松柏般。
“我是外嫁女,阿娘阿父却肯把这祖传的手艺给我,就是因为疼我。阿娘在教我糕点的时候就和我说过,熊家和别家不同,家里的小娘子就是外嫁了仍是熊家人,所以熊家的手艺才会教给我。日后若是在哪里受了欺负,回娘家,娘家就是靠山,随时可以回去。有这手艺赚钱,日后侄子也得亲着哄着,好吃好喝供着,这是阿娘阿父留给外嫁娘子的退路。”熊四娘一字一句说着的时候直直盯着公婆的眼睛,目光里满是坚定。
熊四娘知道这时候她阿娘阿父要给她当靠山,改变她在家里的地位,她要是不抓住机会强硬起来,以后不但翻不了身,还可能被娘家当成扶不起的阿斗遗弃,在发生什么都不会管她了。
纵然熊四娘没提休弃的事,字字句句却都是这个意思,赵母气得要死,向来只有夫家拿这个要挟嫁来的小娘子,哪有小娘子拿休弃威胁夫家的。
“熊四娘,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孙家!”熊母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缺牙漏齿的碗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孙二郎和熊四娘过了这些年,她骨子里的倔强,十分清楚。他打从心底喜欢熊四娘,对阿娘这些年最感激的事情就是给他说了四娘回来。
他紧紧抓着的四娘的手不放,急得满头大汗,“阿娘,你别忘了当初咱们怎么答应孙家的,现在反悔不怕村人笑话咱家。还有熊家大嫂,她当初把糕点方子偷回娘家,你忘了熊壮山领人怎么打砸,最后赔了三两银子不说,熊大嫂到现在还在娘家住着,回不去熊家。熊二哥杀人都敢的,你们莫要惹他。”
熊壮山绝对是十里八村的修罗恶煞,提名字就很顶用。孙母孙父果然脸色难堪起来。
熊四娘却道:“阿娘阿父,我说的话可不是威胁是事实,你们可以自己想想,我阿娘阿父都肯把祖传的方子一下给我四样,那么我回娘家住,住不住得?”
祖传的方子都肯给,怎么住不得,孙父孙母脸色铁青却不敢训斥二儿媳妇了。要是惹急了,二儿媳妇一怒之下回了娘家,熊家不依不饶闹起来,便是不让赔偿,把方子收回去,他家又能有什么办法?那可是一日几百文的进账啊,一旦尝到甜头,哪还舍得撒手。
况且熊家好惹,有个熊壮山可不好惹。
孙母孙父要还想过这种坐家收钱的日子就只能忍。
孙父沉着脸道:“行了,这事就算了,都吃饭,一大早上闹什么闹。”
熊四娘不动,“这事完不了,大嫂三弟媳家里没嫁妆,就想夺我的,完不了!”熊四娘今日一定要孙家给出一个态度,将苗头从根部捏灭。
孙母恨恨盯着熊四娘,这哪是要孙家两个儿媳妇道歉,分明是让她道歉。可不道歉,看二儿媳妇这态度,事情必然闹到熊家,以熊家现在的实力,肯定没完。
孙母压着怒气,咬牙切齿,把邪火发泄到另两个儿媳头上,“你们两个没教养的玩意,给二郎娘子道歉!”
“阿娘……”大嫂怎么也没想到家里最受宠的她,有朝一日竟要拉下脸面给一直被欺负的熊四娘子道歉。明明
熊四娘子娘家最穷,是高攀嫁过来的,她可不是。翁婆态度坚决,大嫂求助看了一圈,孤立无援,只能压下羞耻给熊四娘道歉。之后是三弟娘子也规规矩矩道歉了,这才算罢。
熊四娘这些年受得委屈赵二郎都知道,更心疼,以前是没法出头,现在有了机会,就道:“阿娘阿父,家里的糕点都是四娘一个在做,一天几十斤的忙乎,她一个小娘子也够累,我看家里家外的活就不要她再做了,以免累坏身体。”
“那怎么行,这些活从来都是平分的。”孙大嫂道。
“大嫂要是家里给门生意,一日几百文的进账,那这活大嫂也不用做。”
孙母气得起身回屋,一眼不想看到熊四娘,“以后家里的活二郎娘子不用管了,你们几个分工,这事谁不满,就也给我每日拿几百文的进账,也不用你们干。你们几个娘子都能拿出来,以后家里的活我这个老婆子全包了。”
孙家不太平,熊家喜气洋洋,核桃酥虽然比之前那四样糕点贵,利润却更大。镇上富人更偏爱核桃酥。
“五娘子,给我装三斤大桃酥两斤小桃酥。”
五娘子收了铜钱,帮着装好,那男人就似真似假抱怨道:“你家把制作糕点的手艺都给你外嫁的四姐,我们进货还要跑到孙家村很不方便。”
五娘子装食盒的动作微顿,随后若无其事道:“阿娘阿父心疼四姐,想让阿姐家里好过些。”
那男子就故意道:“你家倒是心疼家里的小娘子,想必熊阿翁熊阿婆给你这个未嫁的小娘子留了更好的手艺吧?”这话就是实打实的试探了。如果熊家真打算把手艺也分给熊五娘子,就是和熊四娘子一样的手艺,利润也是高的吓人,熊五娘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在村里也会变得非常抢手。
熊五娘子攥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她阿娘阿父没和她说过这些。
“五娘,你楞那干什么,快过来帮我装糕点。”
“哦,来了,阿娘。”
熊母听到两人对话,知道这男人是在故意打探,五娘子已经十八了,这般大龄,熊母不得不为她打算,要是能嫁给好人家,五娘也享福。反正糕点手艺也给了四娘子,想来再多一个五娘子二郎夫郎也不会不同意,哪日见到他和他说一声。
熊母故意大声,让村里人听得清清楚楚,“我们熊家可从来不苛待外嫁的小娘子,四娘有的,五娘自然也有。以后制糕点的手艺也会给五娘子带到婆娘,条件和孙家一样。”
早上来熊家进货的人不少,再看熊五娘的目光立马就不同了,甚至有几个年龄稍大些的就直接问熊母五娘子找人家的条件,一时间杏花村和外村许多人家都托人上门问五娘的亲事。五娘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娘子变得炙手可热。
“哥夫,你这回弄出来的又是什么好东西,闻着好香。”熊柱一早被村人告知,他二哥又有新鲜东西叫他卖。来人那个羡慕的眼神,简直恨不能在熊柱身上戳几个洞,他怎么就这么命好,摊上那个天天捣弄新吃食的哥夫。
熊柱在众人艳羡目光中来到熊壮山家里,一进屋就闻到一股从没闻到过得香甜,似奶非奶,甜美勾人。
“哥夫,你又做个什么好东西?”
唐寿对熊壮山挥挥手,熊壮山抱出一个东西,那东西上面覆盖层白色的什么,中间点缀着几朵白色的花瓣,比碗口大不了多少,香味却充满整间屋子。熊壮山没轻没重,将东西重重摔在桌上。
心疼的唐寿叫道:“你下手轻点,一共就做成这么一个,你在给摔碎了。”
“哥夫,这东西怕是不便宜吧!”他哥夫心疼的脸色都变了。
“当然不便宜,这吃食叫做蛋糕。
这么大一个一百八十文,再大一寸就要再多加一百文,以此类推。”
蛋糕并不是西洋玩意,我国早在宋朝就有。据记载,是一个宫女发明的,她将牛奶发酵,最后制得了奶油。古人远远比后世人想象中的聪明得多。
“什么,一个一百八十文,哥夫这也……太贵了吧!”
“贵点怎么,就是贵那些士家大族掏钱的时候才会觉得不辱没他们的身份,他们喜欢奢侈品咱们就给他们做奢侈品。”
熊柱想起什么,慢吞吞道:“这倒是,前些日子,我到玉林镇去卖核桃酥,卖到王宅,他家婢女那个嘴脸没发看。说什么这么廉价的糕点郎君怎么能吃,要是吃坏肚子哪还了得!哼,不是嫌弃我的东西便宜吗,这回有贵的,巴掌大就一百八十文,看他吃不吃得起。不就是东京王家的一个旁支,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唐寿笑道:“你就带去吧,问她可曾见过,就说这东西贵着呢,做起来十分不容易,宫里都没有,前朝那会儿是皇族才能吃起的。蛋糕这种吃食多一寸,就多加一百文,还有上下两层的,更贵,要几两银子。”
“几两?”熊柱吞口口水,“太贵了吧!”
“你放心,会有人买的,食材本身贵而已。”
熊柱还有些胆颤,但想到那婢女瞧不起人的嘴脸,就恨不得立刻来到王宅同她显摆。
“什么,这么小点一百八十文,你讹人呢?”果然那婢女一听价格就咋呼呼惊叫起来。
熊柱斜睨她,比王宅婢女当时瞧不起他的模样还要傲慢三分。
“吃不起就说吃不起,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前些日子还说几文糕点配不上你家小娘子,今个竟连区区一百八文的蛋糕都吃不起,原来竟是个说大话的。”
婢女不服,气道:“谁说大话了,我是……我是看你这糕点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