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学, 今天没去镇上卖糕点?”天还没亮, 杏花村村人具已都起, 他们或扛着锄头或拿着铁锹等农具快步向自家地里走去,路上遇到熟人便会边走边聊。
蔡学迈着大步,脚下丝毫没停歇, 回道:“你不也没去, 我看今天熊家就留了两个小娘子在家, 其他人也下地了。”
农家人背朝黄土面朝天, 自古以来就指着地里那点粮食填饱肚子,即便糕点再赚钱,他们也不可能为了糕点不种地。到了五月里的日子, 家家户户就开始忙乎地里的活计,糕点的生意除了个别猎户和家里没地的人家,就没什么人做了。
可他们不去镇上卖, 镇上的人却还要吃, 因而这几天在镇上卖糕点的村人反而多赚了许多, 几乎要平时的两倍。
“我看熊屠户家里今日炊烟也起得比较早, 想来也是起来了。”村人冲着蔡学暧昧地眨眨眼。
村子统共就那么点大, 熊壮山家又是个备受瞩目的,平时村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 都会多关注他些。一开始倒还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时间久了,村人就注意到熊家炊烟和他们不同,一般村人两饭, 早饭吃得较晚,也就没把熊家同样起得较晚的早饭放在心上。
渐渐的才发觉,熊家的炊烟是起了三次的,那便是三饭。既是三饭,早饭为何还煮得如此晚。有村人好信,探头探脑看,才发现,每日早上,在院子里忙前忙后的都是那个凶恶的屠户自己,他家里那个小夫郎竟是一次没见过。村人就猜测到那个小夫郎是还没起来,家里上无公婆需要伺候,下无小幼需要照顾,只一个郎君,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是不可能。
村人小辈们转头看看自家的上老下小,对这一猜测,既羡慕又嫉妒。那些年纪大的,便不会生这种羡慕嫉妒的心思,只认为唐寿懒惰,每每想起,都要耳提面命一番,把唐寿当成反面教材,训斥家里小辈娘子双儿们绝对不可学。
蔡学和他娘子住的离熊家近,少不了要被长辈训斥。他家受了熊家不少恩惠,长辈们并不是不感恩的,但这不妨碍他们把唐寿当典型教训家里孩子,无非是催促孩子们上进,倒也没有恶意。
蔡学没理会村人的挤眉弄眼,后面跟着的拿唐寿举例训斥小辈的蔡父轻哼声道:“那熊夫郎能和咱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吗?咱们家里的小辈不起早贪黑些,家里这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怎么办。咱们家里哪个后辈有熊夫郎的本事,坐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干,请工当老爷就可以赚大钱。要是有那个本事,别说睡个早觉,就是反过来让我伺候他一日三饭,我都愿意。”
村人闭上嘴巴不吱声了,可不,他们家里要是有哪个小辈有熊夫郎的本事,那他们就当他是阿父,他们做儿子,定给伺候得明明白白的。
蔡家小辈暗道:“阿父,当初你教训我们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么说的吧。”
熊家此时也开了早饭,唐寿来到熊家还没起过这么早,迷迷糊糊的望着窗外还黑漆漆的天色,困得脑袋都要扎进饭碗里了。
今天要犁地,这是个力气活,怕熊壮山吃不饱没力气干活,唐寿做的都是干的。
起得太早,唐寿又困又没胃口,一碗饭还没吃完,熊壮山已经回勺第三碗了。
看唐寿这副样子,熊壮山就道:“你要是困,就回炕上睡个回笼觉,地里我自己就行。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也干过来了,并不比别人差。”
“不行。”唐寿闻言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每年那是你一个人。现在家里多了我,怎么还能让你一个人全干了。”
“不碍的,我有的是力气,这点活不算什么。”
“那也不行,这家是咱们两个人。”
‘这家是咱们两个人的’。熊壮山被这句话讲得熨帖极了,深深看眼唐寿,猛扒几口饭,没再争执。
二人吃过早饭,灌了两个大水囊,又带了些干粮,备着中午吃。从地到杏花村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来回就是一个多时辰,太浪费时间,村人都是不回家吃的,随便带着干粮,饿了就对付一口。
熊家地多人少,活本就重,自然不可能浪费时辰在路上,便也学村人自备干粮。
熊壮山背着装干粮的背篓,把锄头和铁锹一起抗在肩上。
“给我拿一个吧。”唐寿道。
“不用,路远怕你拿不动。”
“哦。”
他们出门时,家里的狼狗已经回来了,它刚开始回来都要乱吠一通,叫人出来给他开门的。一次把睡得正香的唐寿给吵醒,被熊壮山给了一巴掌,自此就不乱叫了。回来后,就老老实实趴在院子里,等着人进出,它跟着溜进去。
两人一推门看见它在门口,唐寿就道:“你狗饭盆里我给你留了吃食,你吃完就在外面休息吧。家里没人,我也不敢让你自己在家,万一你要是拆迁大队,我可不想干了一天农活回来,家被拆没了。”
狼狗歪着脑袋懵逼地看唐寿,不大明白唐寿话里的意思。
这个奇怪的人类,总说着它不懂的话,令它一个没怎么跟人类接触过,本就不了解人类的狼狗心好累。
两人出了村子,慢慢从土路上往地里走,唐寿边打哈欠边道:“这一路上怎么都没遇到村人?”
熊壮山深深地看眼唐寿,“村人可能都到地里了。”
唐寿震惊地睁大眼睛,“这也太早了吧!”
你知道,老一辈村人已经背地里把你当反面教材,偷偷叫你懒夫郎吗?
等他们两个到熊家旱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许多村人都干了一会儿活了。唐寿摇头晃脑地感叹他们起的太早,一边懵逼地瞅着锄头不知道怎么用。
他想说,他一个城里娃,苗和草都分不清,哪知道怎么种地。
熊壮山看他楞楞杵在那里,不知所措就明白了。脸上没一点不耐烦,手把手教他。
唐寿点头,觉得自己学明白,拎起锄头就干。他没干过农活,笨手笨脚的,半天没犁出不少地,自己还累得够呛,觉得腰都要折了。抬头瞅瞅熊壮山,那头大笨熊已经落他好远,他一咬牙,抡起锄头就抛下去。
“嗷……”唐寿忽然发出一声凄惨狼嚎,原来那一锄头没抛地里,倒抛在他脚背上。疼得他扔了锄头,抱着脚直跳。
熊壮山听见唐寿的叫声就直冲过来,“怎么了,脚背抛了,快脱鞋我看看。”
熊壮山并没责备他什么也不会净添乱,反而心疼了。也不嫌弃他干了半天农活的脚出了许多汗,怪臭的,直接就脱了他的鞋子。
养的细皮嫩肉的白脚丫子没什么事,就是破皮出了点血丝,不过熊壮山却不许他再干了。
“听话,你去那边坐着洒会太阳,要是有村人回村你就跟着一起回去,没有就等我干完活,晚上一起回家。地里你没来过几次,不熟,我怕你自己走丢了。”
“这么多地就你自己那得干到什么时候啊,不行,我跟你一起干。”
熊壮山按住唐寿要起来的肩膀,生生给按得坐了回去。
“六亩地我紧着干些,也就十几天的事。”熊壮山看着唐寿,直白道:“你便是跟着我干,连半亩都锄不完,要是一个不小心再锄到脚上,万一伤了筋骨可就成了跛子了。”
唐寿也怕他笨手笨脚的真给自己伤了,可那么多地让熊壮山一个人干,他也
舍不得。
想来想去,一咬牙道:“咱们买头牛。”
熊壮山看着唐寿问:“你不是打算农忙过后在咱们新买的宅基地上建民宿吗?我看了你画的图纸,咱们自己住一个二层楼,还要辟一个院落再建一个二层小楼专门招待挑剔的贵客。另外还设计了一个类似客栈的二层楼,招待一些讲究的跑商,这些楼里都要有火墙地龙,院子里还要种些花草,小桥流水,这些都是银子,我们紧着些,也许都未必必够。牛就先不买了,反正我也能干过来。”
“不行。”唐寿断然道:“银子不够,我们就先不建得那么豪华的,也不能苦了人,不然苦了人建豪宅,岂不本末倒置了。”
“二郎,你舍不得我干活,难道我就舍得你累死累活。”为了能劝动熊壮山,唐寿把脸皮都豁出去了,没等说完,自己先臊个大红脸。
熊壮山挑挑眉毛,“那好吧。”
“啊?”唐寿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被憋了回去。
反被熊壮山意味深长的笑弄得脖颈上汗毛倒竖,屁股隐隐约约有点疼。
两人也不干活了,竟直接就去镇上卖牛去了。
不知道真相的村人看他们离开就瞎猜上了。
“熊夫郎莫非抛坏了脚,熊屠户带他去看脚了?”
“不可能,你看熊夫郎走时,腿脚好好的,要是伤的那么严重,怎么可能走了路。”
“那为什么不犁地了?每年熊壮山都是最能起早贪黑的一个,生怕落于人后,这怎么还干一半扔了呢?”
村人都一脸不明所以,谁也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两人牵了一头牛回来。
这……竟买牛去了,就抛下脚,也没伤成什么样就买头牛。去年,村里张老三,种地的时候脚趾头不小心抛断了一根,也没买牛呀。
“这牛,是新买的。”有村人实在憋不住就问道。
平时熊壮山最不愿意搭理村人的闲话,从来都是冷淡地嗯两声,现在却一反常态和颜悦色道:“是的。”
村人却被这幅态度吓得差点以为见了鬼,熊屠户何时这么好说话了。看他满脸都是继续问我呀,我要显摆的表情,村人揉揉脸,觉得自己一定累晕了头,这不可能是熊屠户,熊屠户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嘴巴却下意识道:“怎地突然这时候买牛了,每年农忙时,牛都比平常贵。”
村人问完,就见熊屠户眼睛嗖一下亮了。
他道:“我夫郎说他心疼我,舍不得我自己干农活,就买了牛!”
这是谁?这个语气充满显摆意味的人一定不是熊壮山,熊壮山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他的暴戾人设呢,冷酷人设呢!这个一定是假的。
“可……可早也是可以买的,为什么早不买。”
倏地,熊壮山脸色就变回原来的面无表情,冷冷地瞅着说话的人,这人谁,真没眼色。他就说,最不耐烦和村人说话了。
熊壮山冲着问话的人一瞪眼睛,那人就吓得连连后退,软了腿。熊壮山牵着牛,扬长而去。
熊屠户一反常态地停下来搭理他们,当真就只是为了显摆吗,就只是为了说那句话吗?
有了牛确实省力,熊壮山又能干,家里农活是村上第一个干完的。
他这边刚干完,就有人上门借牛。
“牛啊,得歇一天。然后要送阿娘家里,不知道几天能回来。要是太累,还得休息,这牛可累不的。”唐寿道:“要是休息完了你还想用,那一天三十文。”
村里有牛的人家都这个价格,他家自然也不能让村人白使。村里请人帮工,一天三十文,牛比人
能干,但毕竟是个畜生,就也一天三十文。
熊家买牛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他家现在赚了钱,买头牛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但风骚的是熊壮山刻意地显摆,这事被大伙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飞快地传了起来。
小南村,赵家听说了熊家买牛,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给女儿代话,让她把牛牵回家几天用用。熊大嫂已经和娘家彻底离了心,对此只是讥讽笑笑,都没对熊铁提过。
熊壮山在家里休息两天,就又开始忙起来。
唐寿想建民宿,熊壮山看了唐寿口中民宿的图纸,竟比镇上的宅院还要豪华,没有一千来两银子不可能建下来。
但现在他们手里只有三四百两,这在农家是比巨资,但其实并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