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露出一个似笑却哭的表情, “是呀, 总归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可神情却似绝望到了极点。
布真心有不忍, 况且这人还算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刚刚要没有他阻那一会儿, 等他们冲过去,也许就全晚了。
“我,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布真这时候也不敢把带着的干粮分给李四,那样的话, 就怕是祸不是福, 李四和他的孩子娘子也许就会成为下一个耶鲁。
“你愿意帮我?”李四抖着嘴唇, 声音颤抖道。
“你救了耶鲁, 我当然会报答你,只是……”布真迟疑着, 对自己即将说的话有些愧疚,“只是,我却不能帮助你进镇,你也看见了, 现在守城门的差役们查得太严,我若是昱朝人也就带着你们进去了, 若是不让进, 大不了我就同你们一样不进了。可我们是胡人商队,在他乡总是要处处小心些,以免今年来虽能得这里, 却永远出不去了。”
这李四他懂,在他朝哪有在自己土地的底气,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尽管如此,李四仍然很是感激布真,终于让他在漆黑一团的深夜中,看见了微弱的曙光。
李四有些急迫道:“我不求你带我们进去,只求你要是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杏花村的熊壮山带个话,就说昔日救过他命的李盛,如今在老家活不下去了,特来投奔他。现下正被困在城门外,于荒民一处。”
“什么,你要投奔的是熊壮山?杏花村的那个熊壮山?桃花源的主家?”布真惊的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竟是来投奔杏花村熊家的。熊家现在昱朝什么地位不说,就是他们异族又有多少人千里迢迢就是奔将熊家而来。
李四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说的那个熊壮山是不是你们口中的那个熊壮山。”这一路走来,越是近了,听到的传闻越多,李四越不敢肯定了,“当初我认识熊壮山那会,我们还是在军营里,他只说过他的家在杏花村。”
听到这里,布真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杏花村的那个熊壮山一定不是李四认识的那个熊壮山。杏花村熊壮山会得都非是寻常之物,有这等本事之人,赶上征兵时,多捐些人头钱就是了,又怎会亲身上阵杀敌,那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即便勉强活下来又有几个能是囫囵的。
作为草原勇敢忠诚的汉子,布真虽不能说谎,但也做不到残忍的戳破救命恩人的希望,他只能真心祝福道:“但愿那个杏花村的熊郎君就是你不远万里要找的熊壮山。好人会有好报,你之后会事事如意平安顺遂的。”
李四哪里还敢奢求这样美好的祝福,他只求能活下去就好。哪怕杏花村里还有一个同名同姓的熊壮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佃户,他就知足了,都要感谢老天开眼,对他的大恩大德了。
“实不相瞒,这次进玉林镇的目的,正是杏花村,不管怎样,话我一定给你带到。”
布真带着儿子耶鲁给李四道别后,于金钱和粮食都谨慎的没留,就赶路进了城门。
守城的差役们查得十分严格,反复检查了他们的文牒确定是真的,才放他们进去。
进了城便如地狱到了天堂,如今玉林镇虽然还不到焕然一新,但是多出来的从四面八方来得客人,以及熊家的造纸厂还是解决了镇上一部分人口的就业率,使得许多人家富足了起来。玉林镇虽比不得东京繁华富裕,但人人脸上都有了蓬勃向上的精气神,看着就充满了希望。
等到了杏花村的时候,发现杏花村已经不大像个村子了,他们进村一路走来,发现许多人家都在扩建自家的房子,村里也人来人往的,随处可见走卒贩夫,便是见到他们这种异域的脸,也不会露出惊奇
的目光,反而会友好而热情地主动为他们指路。
熊家是村人唯一一家高门大院,装修得十分精致,墙头上爬满了爬山虎,嫩绿的枝叶中,有粉色的花朵在迎风摇曳。围着院墙的小花坛里种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娇嫩欲滴,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轻轻扣了两下门就很快有人走出来应门,来人穿着粗布短打,普通农家人装扮,但身上却有着浓郁地书卷气。想来这人就是熊壮山了,他就说懂得那么多常人所不懂的东西的人怎会是名武夫,合该是名读书人才对。
想来这必定不是恩人要找的那个熊壮山了,布真心里为李四哀愁了起来。
“你好,熊郎君,我是胡商,来桃花源买些卫生纸以及牙香牙香筹刷牙子和一种叫做油茶面的吃食。”布真学着昱朝读书人的礼节对那人作揖道。
于丰赶紧躲开,连忙道:“你误会了,我是熊郎君家里的仆人,你快快请进吧。”
布真楞了下,没想到这有昱朝明显读书人气质的男子竟然只是家仆。熊家一个家仆尚且如此,哪熊郎君又该是怎样一位风流人物。
于丰将人让进来,带着他们安顿了马匹,这才转头道:“不知你是打算在我们桃花源住,还是去村人人家借宿。是这样,我们桃花源目前住宿分两种,一种是独院小楼,整幢楼只住你们的人,银子便贵些,要一两银三天。若是住在非独院小楼里,便是每人每天十文,而村里人家每天每人一文。吃食钱都另算。”
“我等便住在桃花源。”布真初来乍到,自然不敢随便借宿到村里人家,怕万一有人见财生了歹心他们便是招惹上了祸端。桃花源虽贵些,但却安全,他们只休整一天,便住了非独院小楼,能省些是些。
于丰带着他们绕过九曲游廊便来到住宿的地方,虽然熊家贵,但环境真是没得挑剔,院里是树的清新花的清香,屋子里是干净整洁,大气雅致。
布真很是满意。
于丰道:“不知道几位客人可是要在我家吃,还是去村里寻户人家?”
布真奇怪道:“你怎么一直问我们要不要去其他地方,你家怎地还把客人往出赶?”
于丰心想,哪里是他们非得要赶人,是唐寿交代的要和客人们讲清楚,他家本就是如此贵,图便宜可以去村里,免得到时候惹了纷争。说是这样说,但于丰总觉得是唐寿赖得招待他们,嫌弃在他家吃饭的人太多,做不过来。他有种预感,要不了多久,熊夫郎又要搞什么奇怪的规矩了。
于丰不管心里怎么样腹诽,面上扔笑道:“本店童叟无欺,自然什么都会说得明白,免得有人结账时看那银子多,以为我们桃花源是家黑点,再误会了我家,随便说与别人听,岂不坏了我家名声。”
“原来如此。”布真道:“怪不得许多跑商宁愿多走几步路,也要来桃花源做生意,原来是信誉好。”
“自然。”
“饭就等晚上再吃吧,这会儿我们先吃些干粮垫垫肚子就好。对了,你家熊郎君可在,有人托我代话给他。”
于丰下意识戒备道:“何人托你代话给我家郎君,有什么你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会转告给我家郎君的,现下,我家郎君有些不方便。”
是超级不方便,从不知是不是熊夫郎跑了被追回来后,他们已经三天没看见熊夫郎的面了。至于熊壮山本人,也是不怎么露面,连一向早起的习惯都改了,家里的猪羊等一切杂活都推给他们干。他和于诚忙得要死,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布真看出于丰的戒备,也知道自己一个不认不识的张嘴就谁谁托了他代话确实十分可疑,更何况他私下里也以为这熊壮山一定不是李四认识那个,为了
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加之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给旁人听的话,就直接道:“我在城外荒民中遇到一位叫李盛的男子,他说昔日救过熊壮山的命,如今在家乡活不下去,特意投奔熊郎君来了,不想却被困在城外荒民中,请熊郎君帮忙。”
于丰只点头道:“话我会带到。”
说是带到,一直等到晚上他下工回家,才见到熊壮山的面。于丰怀疑要不是他和于诚的工钱一天一结,熊壮山还不会出现。于丰便把话和熊壮山讲了。
对于李四熊壮山自然不可能忘记,那年他脑袋受到重击,被打晕在战场上,是李四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拖出军营的,是他千真万确的恩人。
这事他得管。
送走于丰于诚,熊壮山转身上楼,一进寝房,就见唐寿趴在被窝里数着今日赚到的银钱,乐得见牙不见眼。
“二郎,快把这些银钱给我装那个小匣子里,不是装元宝的那个小木箱,而是那个装零钱的匣子。”
熊壮山接过银子给他装好后,转头坐在床上,伸出手给唐寿揉腰捶腿,顺便说了这事。
“是二郎你的救命恩人,咱们自然不能不管。不管怎样,先把人接进来,至于人品,咱们先慢慢品着,要是可以就帮帮他们,不怎么样的就多给些银子打发了他们。”
毕竟一别多年,当初在军营里他们也没相处过多久,毕竟后来熊壮山就调走了,所以品行上,熊壮山也不敢保证。
“行。”
到了第二日一早,熊壮山和唐寿便去了衙门。唐寿连着在床上躺了三天,屁股和腰是休息过来了,人也闲得长毛,正好家里香料许多东西都不够了,便一起出来买些。
县令道:“这事好办,我叫守城的差役放个行就好,你们且回去等消息吧。”
唐寿笑道:“此人是二郎的救命恩人,我等还是去迎接得好,便跟着大人的差役一路去吧。”
“那也好。”县令便指了人,跟唐寿他们去了。
哪几人虽是捕快,但为了不引起别的麻烦,都换了私服,不过腰上的刀还在。
他们几个大汉出了城门就在荒民中寻找起李四,高声喊道:“李四何在,李四何在?”
李四等得近乎绝望,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却突然听到有人四处喊他,抬头看去,是几个挺凶挺气派的大汉,但他却并不怕。他知道这几人一定是熊壮山派人来寻他的,不然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何人会认识他一个瘸子。
“我是,我是。”李四从荒民中跳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晚清跟在他身后。
那几个穿私服打扮的捕快怕李四是别的荒民冒充的就道:“你可认识杏花村的熊郎君,与他是何关系?”
“我识得他,识得他。”李四忙不叠道:“我们曾一同参过军,我救过他的命。”
那几个捕快见他说得都能对上,点点头,“跟我们走,熊郎君叫我们接你等进城,他在城门口等着你们呢。”
“是。”李四这一刻差点哭出来。
见李四竟能进城,有荒民就躁动起来,是几名捕快拔出锋利的刀来,露出凶神恶煞的面孔才将他们吓退。
过了城门便看见牛车上坐着的熊壮山,要不是他身上那独有的,似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样的,令人一见就心生恐惧的感觉,李四都不敢认面前这个穿着绢衣的,似大族郎君的就是熊壮山。
李四抖着声音道:“熊壮山?”
熊壮山上前一步,“李盛。”
李盛双眼闪着眼泪,伸出拳头和熊壮山的拳头撞了撞,他记得熊壮山不喜欢和别人亲密接触,所以才没有和他拥抱,否
则真想抱着他痛哭一场。
唐寿走上前来,看着风尘仆仆狼狈得不成样子的几人道:“这一路山高水远,都累坏了吧,快快上车,咱们回家休息。”
“这位是……熊夫郎?”
“正是。”熊壮山便迫不及待道,那样子是情到深处,不自知的发出的那种恨不得天下皆知,他属于他的情深。
唐寿纵然再厚脸皮,也不大好意思,可心里却甜蜜得很,眼神不自觉落在熊壮山眼眸里,生出了小勾子,勾着他,使得他知道他高兴他的态度。
李四几人上了牛车,才发现车厢里已经装了许多东西,便有些挤巴,李四和婉晴便一人抱起一个孩子,这才坐下。至于唐寿便与熊壮山坐在车辕上。
李四看看那堆东西又看看婉晴,两人虽没说话,却都知道他们寻找到的熊壮山,竟真的是那个一路走来有无数传闻的熊壮山。
到了熊家,看见那高门大院以及院内精心打理的景致,李四等人几乎以为误闯了仙境,不然人间哪有此等美景。
进了厅堂,更是连坐下都不敢,只觉得是他们污了这屋子。
两个孩子更是拘谨地抓着父母的手,胆怯而新奇地看着这一切。李大娘子经历一番苦难,变了许多。要是从前,定要跳起来东瞅瞅西看看。但现在她懂事了,知道他们一家人这是寄人篱下,再好也不是他们的东西,尽量减少存在感,不给阿父阿娘惹麻烦。
唐寿道:“快坐下吧,这一路上也吃不好,我走时叫人做了饭菜,你们吃完再洗个热水澡休息吧。”
于丰此时把饭菜端上来,饭是大米和栗米两掺的,还有白面馒头。菜是木耳炒肉片、炒肉丝、红烧肉、煎鸡蛋还有鱼香茄条。
端上来的时候,李家人眼睛都直了,这可全是肉菜啊,他们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便是过年的时候也不曾的。
唐寿招呼道:“都饿了,就先吃吧,有什么话咱们吃完再说。”
李四他们这一路吃什么,草根树皮最多,粮食是舍不得吃的,实在饿不行了才吃一点。这时候便是只有干粮都能吃出珍馐来,别说这满满的肉菜,两个孩子当场就流下口水。可没有大人让动筷,便只拼命擦着口水,眼睛瞪得掉出来,也不敢吃。别说小孩子这样了,便是婉晴和李四这两个成年人也馋得直咽口水,用了全部自制力才没立刻狼吞虎咽起来,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做到没有不管不顾就大吃起来的。
孩子们这样,李四首先没想到他们懂事了,只觉得心酸,都跟着他受苦了,为了孩子们和他娘子,这脸面李四也不要了,就道:“我们这一路尽吃了草根树皮,这会,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
“不用客气,快吃吧。”熊壮山道。
“吃吧。”李四对着孩子们说了声,两个孩子才敢动筷。一旦吃起来就原形毕露了,孩子们大口大口地吃着,一口没咽下,一口就塞进去,噎得直翻白眼。
唐寿对此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给每人手边放了碗水。
吃着吃着李四忽然就淌下眼泪,他真不是故意的,可看着两个孩子大口大口吃肉的情形,忍不住就想起他的二儿子,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蜂拥而出,他不想哭得,却控制不住。
怕扫了性,使得娘子和孩子们看见他这个样子,失了吃饭的胃口,李四连忙将头埋进碗里大口大口扒拉着饭,连同落下的眼泪一起咽进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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